第二日莫总管吩咐宫人过来接雪隐与瑞香,并送来荣成宫侍女的服饰。两人高高兴兴的换上。太子宫中的服饰自是比杂役房的要讲究许多。一番穿戴,对镜自照,两人喜不自胜。
“小蹄子怎地没完没了,怎还不快过去当差?”不知何时,张婆婆已到跟前。两人吓得赶紧行礼。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往日凶悍模样也换成了一脸温柔,挤成一条缝的眼笑得越发细长:“去了太子身边可要尽心侍候,千万不可出任何差错。明白吗?”两人跪下言谢。
张婆婆想了一下又说:“婆婆往日对你们苛刻了些,想必你们也记恨着。不过这宫里头越往上去,就越要谨慎。做错了事,婆婆这里是棍棒侍候着,虽说是皮肉之苦,小命还在啊!可到了太子、王后甚至是大王的宫里头,那是伴君如伴虎。有一点差错,那就得咔,懂吗?”
张婆婆胖胖的胳膊在脖子上做了个断头的姿势,吓得两人忙低头不敢再看。
见她俩的样子张婆婆甚是满意:“今后,咱们屋里头出去的人也得是宫里头一等一的奴才,总之别丢了婆婆的脸就是了!”
雪隐与瑞香点头连连称是,又叩谢了张婆婆便去了荣成宫。
一路上瑞香蹦蹦跳跳很是高兴:“今天婆婆像变了个人似的,要是能一直这么和善那该多好!”
雪隐微笑道:“她应是怕咱们到了太子宫说她坏话吧!”
瑞香一拍脑袋:“我怎没想到这些!”停了一下又道:“不过,婆婆虽说平日凶了些,实际也还是位性情中人。”
雪隐心道:“瑞香姐姐真是性情淳良之人,婆婆对她如此凶狠,从未见她有半点怨恨之意。”
莫总管安排瑞香在前殿做了侍茶宫女,雪隐则在太子书房侍候陪读。趁教习的老师也没来,雪隐立即给太子收拾书房。诸儿的书房宽敞华丽,案几宽大,上面堆满了各类竹简。
她从四岁开始汝发便教她识字,竹简的内容大致也能看得明白几分。
看完后,她将太子要教习书简大致按礼、乐、射、御、书、数六项分类,看来做王室子弟也不像民间所传言的那样舒服与惬意,光是学完这些都够令人应接不瑕。
她将竹简按这六项分别用盒子装好摆在后面的大柜上,每个盒上又挂一小牌以方便寻找。
所有这些,都得益于她自小的玉匠铺看到玉器师傅打制玉件时学到的。
做完这些她又仔细的看了又看,拍拍双手心里很是满意。
“咦,你把我书简放哪去了?”诸儿进来见书案上已清空。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便服,头发向后随意挽起,背着手在书房环顾四望。雪隐往后面的大柜上一指,诸儿一见不由赞道:“宣姜每次过来,总要笑我案上太乱,这下可好看她下次过来还有啥好说的!”说完甚是满意。
第二日,仲姜见到了给太子教习的是太傅梁亦清大人。雪隐在很小时曾听父亲提起这位梁大人博学多才,是齐国第一有学问的人。
这时,太子已基本痊愈,用过早膳后开始教习。雪隐只见一身着官袍留着花白胡子的老者走入书房。她心想这一定是父亲所说的梁大人了。雪隐给梁太傅敬上茶,便在一边静候着。听太傅给诸儿讲授治国的道理,
诸儿也不时提问,太傅再加以解答。雪隐听太傅解答,果然跟平时父亲教习完全不一样。
晚上,雪隐睡觉时也在温习白天太傅所讲的内容。瑞香便笑:“女孩子家学习针线也就罢了,这些东西你学了难不成将来要当大官?”雪隐一笑:“若有一日,殿下跟你说话你却听不懂,那岂不是没趣!”
雪隐每日陪太子读书,梁太傅所讲习的内容她大多已熟记在心。而诸儿却甚爱玩闹,每次和楚童偷偷溜出去,便将太傅留下的功课交给雪隐,雪隐也乐此不疲,模仿着诸儿的笔迹认真的抄写在简书上。久而久之,雪隐的一手字竟与诸儿的几可乱真,连太傅也分不出真假。
直到有次雪隐正在抄字被返回的梁太傅发现才知一直以来都是雪隐在代为抄写。梁太傅拿起书简,默然无语,看了雪隐半晌叹息走了。
射艺与骑术教习则是在校场进行,雪隐第一次真正看到王室的校场。宽广的平地上,骑、射、比斗装施一应俱全。绿茵茵宽阔的草坪使人心旷神怡。
楚童将马牵来,那是一匹栗色的马。高大、健硕威武,诸儿跨上马,一拉缰绳一声长嘶,骏马奔腾而起。雪隐看得满是羡慕,心想怎生想法子让太子教自己骑马!
第二日大早,梁太傅讲授完毕布置了功课刚出去。诸儿便要与楚童去后花园掏鸟窝。又央雪隐代抄功课,雪隐这回便开始摇头拒绝。诸儿急道:“前些次不是都代得高高兴兴的,怎今天不愿意了?”雪隐道:“上次已被梁大人发现,若是大王知道了要责罚奴婢。”
诸儿哈哈一笑:“仲姜,你今日若是帮我办好事。明日我教你骑马怎样?”
雪隐一听,高兴得险些跳起来面上却装得老大的不情愿。诸儿又对天发誓决不食言,雪隐才装着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了。诸儿与楚童蹦得老高,一溜烟便跑出去了。
次日,诸儿果然信守望承诺。让楚童找了匹性情温驯的马手把手的教她骑。
诸儿不时大声矫正她不正确的姿势,楚童则在骑了马在不远处跟随,生怕她一不留意会摔下来。半日下来,雪隐已学会骑马要领,只是骑术还有待精进。
自此,诸儿凡是和楚童出去玩,雪隐便提各种条件才答应代做功课。不久,诸儿又教她射术。
梁太傅也很是喜欢雪隐,一则因为她的好学与聪明。二则他发现只要有雪隐在太子身边,便不会见太子发脾气,她总有办法对付太子。因此梁太傅也会在讲习时故意大声些,语速再放慢些,让雪隐也可多听听。功课自然让她做双份,他常常在雪隐的功课上批示,雪隐也越发用心研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入秋,到太子宫中不知不觉已近一年。在一年之中,齐王与王后会常来看太子学习。见雪隐凡事周到也很是高兴。宣姜之前常来取笑诸儿,但雪隐这一年做的所有物事相当妥当,找也找不出可笑之处来。
宣姜便拉了雪隐对诸儿说:“明儿我要禀明了母后,将仲姜赏到我宫里头去。”
诸儿摆手摇头:“其他的宝贝王兄都可给你,仲姜嘛,可不能赏给你!”
这日,王后身体不适。诸儿吩咐宫人烹了鲜食,让雪隐送到永申宫。雪隐端了食盒走出荣成宫,快到永申宫时远远见莫总管与几名随从在花园里四处张望似是寻找东西。
“总管大人!可是丢了东西?”雪隐上前行礼。莫总管样子甚是着急点头道:“再过半年是王后寿辰,大王吩咐在下办一批寿礼。早几天请人绘制了一批器物图样,王后看过很是喜欢。今日安排那奴才送出去定制在花园里却掉了一份,偏巧就是王后最喜欢的那份,你说这如何是好?”
“那有何难?再央求制图师傅绘一张不就行了!”雪隐道
莫总管叹口气:“那绘图李师傅因媳妇生孩子告假回家了,其他人等也画不出一模一样的。老奴只得再让他们找找,若实在找不到只能上报王后,打死那狗奴才了!”
“总管大人饶命啊!奴才不是故意的!”一宫人又哭又叫跪在地上。雪隐见那宫人约十五六岁年纪,想来若是找不到,恐怕真的要杖毙!
当下心生怜悯便道:“总管大人可曾记得那张图样是什么花式?”莫总管想了下道:“是王后最爱的斑点梅鹿样式。梅鹿站立,头上两角尖尖。”“哦!这也不难。总管大人,我老家有位前辈也是制图师傅,明天我央他给你绘一幅如何?”雪隐问道。莫总管思量再三:“若找不到便只能如此!”
当晚雪隐便在椟上绘制图样。她幼时常学习绘制。加上在太子宫中一年,对宫中喜好的图样心中有数,不多时已画好几幅。诸儿与楚童奇道:“你画这么多梅鹿干什么?”
诸儿拿起一幅幅反复观看,啧啧赞道:“这些梅鹿画得煞是有神!”雪隐灵机一动便问道:“殿下喜欢哪一幅?”
诸儿看了又看,指着一卧式的梅鹿:“这幅其身姿宛于少妇般温和宁静,意境倒是要好一些。”雪隐仔细一看点头:“既然殿下喜欢,那就没问题了!”
莫总管看到图样急道:“之前不是站着么?这可不行!”
雪隐胸有成竹:“总管大人只管放心,出了差错自有人担待!”莫总管见她笃定的样子,加上时间紧急无奈之下立即拿了图样交人定制。
郭后寿宴场地设在永申宫,半月前便已开始布置。因之前郭后身体出现不适,齐王高特令大肆庆祝为王后冲喜。雪隐一大早便着人给诸儿安排沐浴、焚香、更衣。
诸儿换上新制的吉服,雪隐细心的帮他梳好头发,挽在脑后,用金冠束好。吕诸儿与齐王高真是越来越像了,不仅长相连言谈举手投足都非常神似。
诸儿一行人到了永申宫,宫内筵席开到了院内。除了朝内官员还有周朝天子及各诸候国使臣到贺。席间宾主尽欢,歌舞助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齐王高即位后大兴农业水利,鼓励商、手工制造业,减轻徭役。因而在一年之间,齐国开始全面复苏,国力日强。雪隐第一次见宫内举行如此盛大的宴会,一时之间不消说听歌看舞,光是见各色人等都目不瑕接。郭后少有的穿上了金丝的吉袍,满头金丝翠玉,端庄的坐着,接受四面八方来人的朝拜。
齐王高举杯对众人道:“如今天朝佑我大齐,使国力昌盛。恰王后生辰举国同欢,我与王后共敬各位一杯!”众人全部起立共饮。
酒过三巡之后,便是各人敬献贺礼。周朝天子派人送来的铜镜,镜边与镜盖镶满宝石,华贵异常。其他各国的贺礼也大都为玉器青铜之类的器物。礼品之美、式样之多饶是雪隐从小见多识广也啧啧称奇。齐王高与王后看后心情大悦,也吩咐莫总管在宫内定制器物中挑选一些回赠各国使者。
齐王高特意安排莫总管将宫内定制的贺礼呈给王后,王后躬身道谢后一一将礼品看过。突然,她目光停在那一尊漆绘带斑鹿上。奇道:“这尊图样我曾见过,记得斑鹿是站着的,怎又变成卧式了呢?”王后一脸疑惑地看着莫总管。
此语一出。众人俱惊。莫总管当即跪倒在地:“老奴有罪,请大王、王后恕罪!”齐王高挥袖:“今日是王后寿宴,本王不想责问而扫兴,待宴席散后到本王宫中再说原委!”
莫总管擦擦汗,起身站在后面盯着雪隐看了几眼,大气也不敢出。对这个阴晴不定的主子,他很了解,没准等宴会结束,所有的参与人等都要受罚。
诸儿转头看了一眼雪隐悄悄问她:“这事八成跟你有干系吧?”
雪隐倒是不急不忙悄悄道:“此事一言难尽,跟殿下也有千丝万缕的干系。大王责罚时还是请殿下救救奴婢!”诸儿莫名其妙,心想那天不就是点评了一下画样,怎就扯上了自己?
酒正酣畅时,卫国使者上来禀报:“为恭祝王后福寿,卫国送上一批倾城绝色献歌舞祝兴!”
言罢,双手一拍,乐声响起。一众着卫国服饰的舞姬上场献技,其中一紫衣舞姬唱道: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声音悦耳动听,优美婉转。一曲作罢,众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齐王大赞连声夸好,传那唱歌女子上前听赏。雪隐见那紫衣女子身形娥娜,肤如凝脂,凤眼上挑,音如铜铃,悦耳动听。不由心里暗夸:“这位姐姐当真美得像仙女似的!”那唱曲女子叩拜道谢。
卫国使者道:“此女乃卫国第一美女骊姫,今日特为大王、王后助兴,愿两国永远交好,国运昌盛!"
齐王高非常高兴,当即赏赐了卫国使臣封丽姫为丽嫔,位列夫人之下。雪隐见王后虽然一直微笑,但嘴角难以掩饰那一丝苦涩。原来人人羨慕的王后也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之酸楚!雪隐想着,若是将来我的夫君也如大王这般有众多妻子,那我又会该如何是好?
寿宴之后的第二日,齐王与王后端坐正殿,莫总管、雪隐一众人跪在跟前。
“本王为给王后贺寿定制的礼器为何被篡改,快如实禀告,如欺瞒全部处斩!”齐王怒喝。
莫总管便将图样遗失一事全部道出。齐王听完眼看着雪隐:“仲姜,本王让你伴读太子。你倒是长本事了!说,是你哪个前辈画的?”
雪隐只得如实相告:“是奴婢自己画的!”
王后一听再看那器物奇道:“孩子,你可千万不要说谎,本宫看那斑鹿栩栩如生,就算匠人也不见得有如此技艺,你怎画得出来!”
诸儿上前证实道:“禀父王、母后,仲姜的确没有说谎。这画是儿臣亲眼见她所作。当时她画了好几幅,这器物样式还是儿臣亲自挑选的。!”
齐王看一眼诸儿:“那听太子所言,此事与你也有干系?”
诸儿只得硬着头皮:“都是儿臣的主意,儿臣见那斑鹿姿态优美,温和宁静就像母后一般雍容华贵,觉得这幅最是贴合母后,因而就选了这一式样!请母后原谅儿臣欺瞒之罪!”
此番言语说得王后心情大悦对齐王道:“真是难得诸儿的一番孝心,这式样比之前的我更喜欢!大王就恕他们无罪吧!”
齐王高再看看那器物:“此次王后求情本王便饶了你们,但实不该欺瞒寡人,传令每人摘抄简书五十卷,以示惩戒!”
众人如释重负,全部谢恩退下。
王后拿着斑鹿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臣妾一直在想这鹿为何是卧倒的,原来画的是只怀孕的母鹿。仲姜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奇思构想?”
齐王高微笑:“只不过凑巧罢了!"
出得永申宫人人长舒一口气,雪隐不由掩嘴而笑,诸儿徉装生气不理她。
雪隐便笑:"想不到殿下说起谎来眼睛也不眨一下!奴婢真是既佩服又感激!"说罢在他面前一揖!
诸儿摆手转过身去不受她拜:"走远些!今日害我有违孝道欺骗父王母后,现在想来还心感不安!"
雪隐见他真的有些气恼便问道:"那殿下要怎样才能不生奴婢的气呢?"
诸儿慢条斯理:"若是能帮本太子抄完那五十卷简书我便原谅你罢!"说完得意的拍拍雪隐的脑袋:"五十卷可以取得本太子的宽恕想想你也不亏吧!"说完丢下郁闷的雪隐与莫总管忍着笑大摇大摆的找楚童射箭去了!
"抄一百卷简书!"雪隐大叫一声坐在地上:"天啊!那不累死奴婢啊!"
莫总管笑嘻嘻道:"仲姜姑娘不要着急,老奴今晚就找几个当差的再加上楚童一定给姑娘抄完!"
雪隐高兴得一跃而起:"此话当真?"莫总管点头:"自然当真,姑娘是为了帮老奴,老奴自然也要帮姑娘!"
"那好极了!殿下,等等奴婢!"她忙笑咪咪朝校场追去!
天气渐渐越来越冷,转眼冬季又到了!荣成宫里树叶随风摇落片片飞舞。雪隐每日生好暖炉,点好熏香,准备茶水等物专等梁太傅给诸儿讲习兵法。
齐王高靠武力夺得政权,因而对兵法、骑射非常重视,除梁太傅讲授外,在校场还请了将军杨忌亲自教授排兵布阵进行操练。
杨忌早年随齐王高镇守边塞,为齐王高平乱立下汗马功劳。他年方四十,身长八尺,有勇有谋。常将实际征战的案例讲得诸儿听,雪隐在旁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兵法会有这么多的谋略与智慧。
闲时她喜欢在案牍上绘制地图,小小的牍片,却可以将齐国的每个城池绘上去。绘到临淄,不由得想起父母和那个家,顿生惆怅之情"爹哬!您到底在哪里?雪儿都等了你快三年了!"
这日适逢大雪纷飞,宫里一片银装素裹。齐妃烧毁的芳华宫重建已全部完工,里面装饰一新,齐王高下诏赏赐给生完三公子无知才满月的丽姫夫人。
此时,芳华宫红梅开得正艳,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是娇艳夺目,发出阵阵幽香!丽姫在红梅林边备了酒宴请王后诸儿等过来赏梅。王后怕冷,一身银灰狐皮毛裘,高贵而又端庄。而那丽姫才坐完月子,调养甚好,她体态丰满,肤色红润,一身白狐裘皮袍子更是仪态万芳,艳不可挡!
主宾寒喧过后各自坐了,王后关切道:"妹妹刚满月可不能在外面久坐,小心感上风寒!"
丽姫躬身示谢:"此时红梅盛开颇为娇艳,即便身子不适也要抓紧时间多看两眼。这良辰美景一恍即逝,日后想看怕也是不能看了!"
王后一听微微一笑:"妹妹可真是性情中人,盛极而衰乃生长规律,物如此,人亦如此。又何必如此伤感呢?"
丽姫哈哈一笑:"姐姐经历过了倒是看得极开,难怪大王常常在臣妾面前赞姐姐!"
雪隐站在太子身后心想:"王宫的这些女人真是厉害得紧,丽姫夫人明明在嘲笑王后色衰失宠,可王后却一点也不见怒色。"
王后端杯对丽姬道:"妹妹能代姐姐服侍大王本宫也深感欣慰!将来诸儿只怕还要无知这样的兄弟辅助以兴我齐国。来,姐姐先敬妹妹一杯!"此言一出,雪隐不由暗自喝一声彩:"说得好!丽姫夫人再得宠,公子无知将来也做不了国君!还是得对殿下俯首称臣"
那丽姫夫人岂有听不懂之理,端酒饮完道:"人生难料,世事如棋啊!他们兄弟俩今后怎样那是他们的事了。咱们姐妹还是活好当下才是!"
王后微笑不语,突然她盯着丽姫胸前的玉璜:"妹妹身上这物定是大王赏赐的吧?"丽姫低首看一眼甚是得意:"臣妾见这玉璜上的祥云很是喜欢,大王便赐给了臣妾!"
王后端酒轻啜一口问道:"此玉质为昆仑脂玉温润坚密,乃大王心爱之物。能赐给妹妹自然可看出大王对妹妹的情份。不过大王还有件宝物妹妹可曾见过?"
丽姫奇道:"是何宝物?"王后微笑:"乃吕氏家传之宝,当年我吕氏太公辅佐武王伐纣,建大周后武王赏赐太公两块奇玉,此玉艳若鸡冠,油脂光泽,其紫红如凝血,俗称血玉。先王在世将此宝玉分別赐给大王与齐国夫人!"
雪隐心里突地一跳,难道是我曾佩带的血玉?齐国夫人不正是王姑母吗?入宫这几年,终于听到有人提起了!
丽姫凤眼一挑"可是那位火烧芳华宫犯下死罪的齐国夫人?"
王后点头:"齐国夫人丰姿绰越,艳压群芳甚得先王的宠爱。若是比起妹妹今时的恩宠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只可惜"
"怎样?"丽姫问。王后缓缓而言:"她恃宠而骄,野心渐大、勾结父亲王炎及一些朝中大臣谋逆造反,毒杀先王、陷害大王最后阴谋败露畏罪自尽!"
“原来是这样!”雪隐听闻心中方才明白“原来王姑母已自尽,那爹爹呢?”
她心里隐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汗水开始从额头渗出。诸儿奇道:"你身体不适么?"
雪隐摇头又继续听王后讲:"妹妹胸前这玉璜便是出自临淄玉器名家汝发之手,这汝发乃齐国玉器名家,他技艺超群且英俊儒雅!齐国夫人当年就甚爱慕他。当日齐国夫人罪行败露,汝发为救齐国夫人被侍卫误杀,俩人便是在此处殉情!"
"哐当"一声巨响,吓得众人转头一看,雪隐晕倒在雪地上,手中的茶盘全跌落在地。诸儿飞身跳过去一把抱起雪隐对王后说:"早先就见她不对劲,想是受寒生病了!儿臣等先行吿退!"言毕抱着雪隐率一众急速跑出芳华宫:"快传太医!"诸儿边跑边对宫人喊道!
王后见太子一行已走,便拉着宣姜的手对丽姬道:"如今时间长了,这些陈年往事大家嫌血腥了些也一直没有人再提起。今日旧事重提,也只不过是提醒妹妹,在这宫里头凡事安份些便可长长久久点罢了。妹妹请自重吧!不必送了!"言毕,便率众而去。丽姫立在芳华宫内,凤眼圆瞪,珠牙暗咬,气得半天无语!
雪隐觉得自己被包在一团火中,被不停的烤着。热啊!她拼命挣扎着!爹爹,快来救雪儿啊!爹爹在哪里?又突然,自己又掉进万丈冰崖,想出来却硬是没法出来!她大喊:“爹啊!救雪儿!”看见了,爹爹在冰崖上!她努力的想把手伸给他。爹爹终于握到她的手了,可是她抬头一看,居然是齐王高。齐王高哈哈大笑,手一松,她惨叫着从冰崖划落!
“啊!救我!”雪隐大叫一声。
“吓死我了,你总算醒了!”瑞香在床边高兴地大声说。
“我晕了?”雪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才想起自己那天是听到汝发的死讯晕倒的,她眼泪止不住滴在枕上。
瑞香坐在榻边,给她将被子盖好:‘你那天晕倒,可忙坏殿下和楚童。太子把你抱回来,守了你两天!你可好,净说胡话也不见醒来。他刚走,你倒醒了!”
雪隐一言不发,只任泪水洒落。父亲和王姑母殉情?那母亲又算什么?王姑母谋反该灭九族,那我今生今世都只能是仲姜而不是雪隐了!汝家如今已没有任何亲人只有我一人在世上孤苦无依!想到此处,悲从中来!
“仲姜,你可好些了?”楚童的声音响起:“我找干爹要了些好吃的给你补补!”雪隐捂着脸不言不语,此时,她哪里吃得下东西,满脑子都是爹娘的记忆。
原来在那一场大火时,爹爹就已离去,可怜的我还天天盼着爹爹来接我回家。
家,我现在已没有家了!这一切怪谁?怪王姑母,可她也不在了。爹爹是救王姑母被侍卫误杀,那定是大王的侍卫吧。若是不被误杀,王姑母谋反,要灭九族也难逃一死。
“仲姜,你说句话好不!”楚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模了模雪隐的额头说:“好像有点烫!”
瑞香一笑:“今儿已经退烧了!小猴子尽讲瞎话!”
“可她像哑了似的,我怕她会烧糊涂不会讲话了!”楚童急了
雪隐看着楚童,心想你又如何能明白我的心事。你还有干爹疼你,殿下宠你,大王与王后自待你不薄。可我呢,父母双亡,族人全灭,如今在宫里给人为奴为婢,将来还不知如何终了_----
楚童见她泪水止不住在流,忙坐在榻边给她拭泪。“仲姜,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身上痛得厉害?要是有,你就说给我听!我帮你叫太医。别忘了,我答应过你的。”两人在屋中陪了一天,雪隐始终不言不语,端来的食物也不吃不喝只是蒙头大睡。
楚童束手无策,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瑞香安慰道:“想是病没好,若是好了定会说话的!”
如此一连几日,雪隐每晚都从梦中惊醒。诸儿与楚童见她神情悲伤,日益消瘦却束手无策。这日,她恍恍惚惚坐在外面,楚童给她披上衣服。
“仲姜,天气太冷了,我送你回屋休息吧!”楚童牵着仲姜的手,小手冰得像雪块一样。
雪隐没有理会,沉思半晌突然问道:“楚童,你可见过你爹娘?”
楚童心疼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我也不知我的爹娘是谁。听干爹说我是在他家门外面捡到的孩子,差一点就饿死了。虽然干爹对我极好,但我也会时常想起亲生的爹娘,不知他们是什么样子,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可我从没听你提起!”仲姜心中一阵悲意。
“仲姜,你信吗?我有时还梦见他们!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我经常会在梦里见到他们。相信,他们要是还活着,一定也会常梦见我!若他们已不在人世定希望我会在这世上过得好好的!若是你爹娘天上有知,也不会想看到你生病、伤心、流泪对吧?”
雪隐突然发现,这个莫楚童已不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像小猴子模样的他了。
这个瘦瘦的小孩,几年之间像长开了一样,尖尖脸渐长成了方方正正的脸庞。身材健壮高大了许多,当初两人几乎是一样的身高,现在却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也不止,不知不觉中已长成英武的少年了。
楚童牵起她的手:“看你生病,我比自己生病还难过。可是我又觉得你不像是为生病难过,难道想爹娘了?”
雪隐眼睛又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楚童将雪隐两手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一刻他只希望一生能永远守她,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想法。
第二日,雪隐还没起床,诸儿便过来看她。见她精神渐好,便又打趣她:“你这一病倒好,楚童可比他干爹病还紧张,你没醒那几日,他天天守着,看你说胡话,眼泪也出来了!”
“别光笑话我,也不知是谁。明明可以叫侍卫却偏要自己从芳华宫把人抱出来,还心急火燎的跑上榻搂着仲姜。”
“啊!”雪隐羞红了脸。瑞香忙打圆场:“奴婢知道殿下和楚童都是关心着仲姜的病情,被你们这样一比啊,我这做姐姐的反而是不冷不热了!”
“姐姐千万别这样说,你们都对我很好。是我不好病这一场,把你们都辛苦了!谢谢你们”雪隐非常真诚的说。诸儿坐在榻边,看看雪隐的脸:“这些日瘦了好多,还是胖一点好看。瑞香,把我房里的膳食分点到这里!我要她快点好起来,现在殿里到处乱糟糟的。”
雪隐起身致谢:“我已无大碍,明日应可当差!”
送走诸儿与楚童,雪隐将门关上,拉瑞香到一边:“姐姐可要说实话,殿下当真在我病时在榻上抱着我吗?”
瑞香见她认真的样子,掩口而笑:“你那日做梦说胡话又发着高烧,身子在发抖。殿下急了。冲到榻上一直搂着你。直到太医来了,王后喝斥,他才下来。”
雪隐想起那种情景,不禁羞红了脸:“下次见到王后,那该如何是好!”
瑞香看了她一眼在她耳边笑道:“害臊了!那就快点长大嫁给殿下,岂不是正好!”
雪隐跺脚:“好个不正经的姐姐,净说瞎话!”两人在屋里闹了起来。
夜深人静时,雪隐想起汝发胸口便隐隐作痛。楚童说的是对的。若是爹娘泉下有知,定然是希望自己可以生活得平安如意。如今汝家一族现只剩她一人。所以无论如何,我要坚强的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就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