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头挡住阳光,树下很凉爽。
富贵下了树,和娇娇坐在地上,品尝着洋槐花。
“真香啊,”娇娇说。
“还有点甜味,”富贵也说。
“不填能到嘴里?”娇娇逗他。
“你别显能,俺可没文化,”富贵反驳她。
“没人话,你也不赖,”娇娇风趣的又说。
“摔跤,爬树多溜啊,像孙猴子那么灵活,真叫俺佩服你。”
她摘朵槐花塞到口里,嚼着又说:
“刚才你往树上翻身,俺都捏着一把汗,替你害怕。”
“怕啥,这树又不高,还这么粗,保证摔不下来,我小的时候,爬的树比这树又高又细,有时树身都弯了,我也不害怕。”
“说你能,你倒吹起来了,人都是淹死会水的、能死胆大的,”娇娇讥笑他。
“我不是吹牛,”富贵又认真的说“是俺家穷逼的,”富贵解释。
“我小的时候,家里没有粮食吃,唉——,”他叹了口气,接着说。
“为了省粮就吃糠吃菜,地上的青菜吃光拉、就吃树叶,矮树吃光了就得爬高树摘。”
“大春天里没吃的了,我就天天爬树摘榆叶,榆钱。”
“榆树吃光了就吃槐树,摘槐叶、槐花,槐树吃光了,就吃杨树、摘杨叶,……”
“凡是能吃的树,我都爬、都摘,所以就学会了爬树。”
“有时遇到有毒的叶子,哎---,”富贵叹口气,接着说。
“咱又不知道,吃了就全家人全身肿。”
“俺庄里肿死了好几个人,唉——,真苦啊!”
富贵正叹着气,远处传来马蹄声。
富贵站起来一看,只见西边大路上三匹快马急奔而来。
“不好!可能人家追来了,”富贵惊慌的说。
他来不及穿大褂,就手提着它跑向轿车。
娇娇也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急忙爬上轿车。
富贵松开刹车,扬起鞭子大吼一声枣红马,轿车飞奔起来。
原来有人报了官,历城县大老爷得到报案,立即升堂,发签派役,喝令巡捕追赶逃犯,缉拿归案。
巡捕得令,立即牵马备鞍,跨马追赶。
娇娇一行飞奔而逃,刚逃到十里乡,巡捕就追上来。
三匹快马立在路中,挡住了枣红马的去路,轿车被迫停住。
巡捕翻身下马,直奔富贵。
富贵做贼心虚,吓的面如土色,全身哆嗦。
为首的大喝一声“拿下。”
二役立即用绳子把富贵捆牢。
富贵双臂反绑,跪在地上求饶。
“军爷饶命,我冤枉啊。”
话音刚落,一个役差当啷一脚,踹在富贵的背上。
大声说:
“明明打死人还叫冤,真是个刁民。”
富贵被踹的躺在地上,抬起头说:
“军爷明察,我确实冤枉呀,老头是让木头砸死的。”
另一个役差听后,也气的抬起一只脚,对准富贵的**就踢。
边踢边说:
“我让你嘴硬,我让你狡辩。”
富贵痛的嗷嗷怪叫,躺在地上打滚。
“轿车里是什么人?还不快快下来受缚。”
捕头厉声说。
娇娇在轿车里正吓的发抖,听到喊声忽然一惊。
这声音好耳熟啊,多么像俺大哥的口音。
稍停、她又一琢磨,别瞎想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娇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帘缝里偷着一看,。
她惊喜了,一点不假,确实是俺大哥。
娇娇转悲为喜,她探出头轻声说:
“大哥、是我。”
随后移动金莲,出了轿车门。
娇娇手扶轿门,欲下不动,呆呆的望着捕头。
看着看着,眼里流出眼泪来。
“娇娇,怎么是你啊?”
捕头惊讶的说。
“大哥,真是俺。”
娇娇话音未落就抽泣起来。
“别哭,我扶你下来,”捕头温和的说。
娇娇把右手递给捕头,左手扶辕,跳了下来。
刚一站稳,捕头就问:
“怎么回事?”
娇娇没有回答,便扑到捕头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捕头一时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只是安慰她。
“别哭、别哭了,哥哥给你做主,心放宽些。”
捕头四十多岁,大高个,耳大面方,凶里凶气,叫肖富贵,是县衙里的捕快头头。
二役见状,料知犯人定是捕头的亲人,就赶忙给富贵松绑。
富贵松了绑绳也不谢恩,只是活动、活动手腕,然后又拍拍身上的土。
他走到轿车前,穿上大褂,两眼呆呆地望着娇娇和肖富贵。
“别哭了,快说说怎么回事,”肖富贵又说。
娇娇在她大哥的安慰下,好容易止住哭。
她呜咽着开始告诉捕头事情的前后经过。
她说:
“俺结婚四五年了,至今没生孩子,我回咱家时,听大女乃女乃说,求泰山女乃保佑就可得子。”
“我把这事告诉了有福,他就动了心,为了生个儿子,叫俺也去泰山求神。”
“他怎么不和你一块去?”
捕头问。
“他撵车离把,又是净走山路,他不敢撑这一下子,”娇娇说。
“这个熊蛋,”捕头大骂。
“难道他不懂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吗?”
“不陪着你一块去?真是个混蛋,日后我找他算账,”肖富贵生气说。
“家里事多,离不开他,”娇娇为他辩解。
“事多也不能打发你一个女人出这么远的门。”
“这一路净山区,山里还有强盗、很危险,他就这么放心?”肖富贵又说。
“他打发他和俺一块去,”娇娇指着富贵说。
“他是你家里什么人?”
捕头马上问。
“他是俺雇的喂牲口的,”娇娇答。
“俺们走到集上,”娇娇继续说。
“集上人很多,走不动,车和车错不开辙,那老头又不让路,还张口骂俺,还用鞭子抽俺那撵车的。”
“他也骂了他一句。”
娇娇指了指富贵接着又说:
“他俩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老头就用鞭子抽他。”
“他一抽鞭子,惊了拉木头车的驴,驴就踢闹起来,驴蹄子踢的木头车梆梆响。”
“车上的木头就散了垛,木头就从车上滚下来,正好砸到他的头上,那老头哼哼了几声就死了。”
娇娇添油减醋,改变事实真相,说得有鼻子有眼,把错都推到老头身上。
捕头听后,大骂道:
“报案的小子嫁祸于人,真不是个东西,妹妹你受委屈了,不要害怕,哥哥给你做主。”
他看看富贵,准备放行他。
娇娇诉说时,两个役差也听明白了。
捕头为了掩饰自己,又故意问富贵。
“她说的可是事实?”
“是、是、是,”富贵连连点头。
捕头听后又对二役差说:
“原来如此,大老爷不能只听报案的一面之词,这家伙纯粹是冤枉好人。”
说完回头又对富贵说:
“幸亏我遇上,不然你小子肯定要受皮肉之苦。”
富贵听后,急忙跪下给他磕头。
“不要谢我,我这是秉公办事,”捕头假惺惺的说。
二役差察颜观色,早模准了捕头的心意,大个役差马上说:
“既然这样,应该放人。”
“对对对,是应该放人,晌午过了,放了人我们吃饭,”胖子役差也说。
吃饭,娇娇听了心里一动,立即说:
“二位大哥如不嫌弃俺们,咱们就一块到酒馆好吗?”
二役听了,相视一笑,都看看捕头。
捕头心里明白,二役是想蹭饭吃,当着他的面又不敢应口,是想让他决定。
捕头思量了一会,想:
让娇娇破费点应该,请请他俩能堵住他们的嘴,我回去禀报县老爷时也放心。
于是说:
“兄弟们如不嫌弃小妹,就赏给她个脸,咱们一同到酒馆打打牙祭。”
二役差马上点头同意。
娇娇上了轿车,富贵吆喝一声枣红马,轿车动起来。
捕头、二役差骑在马上,紧随其后。
他们一行向庄内走去。
十里乡是个大庄,几百户人家,房屋修盖的很好,靠街还有几户大宅院,高门深宅,二狮守门。
他们继续往前走,来到街中心。
路南是杂货铺,经营烟、酒、糖、茶,日用百货。
路北是酒馆,饭店,包子铺,火烧铺,锅饼铺。
中午刚过,吃饭歇脚的人很多。
富贵把轿车停在酒馆前,店小二见来了客人,热情招呼。
“客官,里面请。”
“把马喂好,”捕头吩咐。
“军爷请放心,保证让马吃饱喝足。”
他们进了店,寻了一张没人坐的空桌子。
捕头、役差上首座,娇娇、富贵下首座。
刚坐定,大个役差就大声喊:
“店家、快上茶、老子渴坏了。”
不一会,店小二提着茶壶来到桌前,给每人斟满杯子。
“要什么菜?”
他又问。
“请两位大哥点菜。”
娇娇热情的说。
“不用点了,捡着最好的先端上几个,”捕头说。
“再来一壶上等的酒,”他又补充。
“好—来,”店小二听后马上离开。
富贵也渴坏了,端起茶杯一气喝干。
他提起茶壶先给捕头斟满,然后按顺序又一一斟上。
“这是什么熊茶叶,没滋没味的,”大个役差喝着茶说。
“别嫌好道歹的,也不看啥地方,”胖子役差说他。
“慢待大哥了。”
娇娇马上抱歉的说。
“别理他,嫌茶不好喝马尿,”捕头半开玩笑的接上一句。
这位大个看看捕头,只能傻笑笑,没敢吭声反驳。
“也不看吃喝谁,还吹毛求疵的,”胖子役差也数落他。
娇娇马上圆场说:
“三位大哥辛苦了,为了俺们又渴又累,还耽误了吃饭。”
“俺还招待不周,实在过意不去。”
“都是自己人,俺俩和你哥常年在一块共事,他的事就是俺们的事,你放心吧。”
“吃好吃歹都不会见外,”胖子役差说。
“这就对了,”捕头说“都是自己人,我的妹妹就是你们的妹妹。”
“又不是外人,还真砸杠子,太不象话了,”说完看看大个役差。
富贵听了只想笑,他怕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
低着头想:
捆我时张牙舞爪,现在怎么熊了,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酒菜来了,”过了一会儿店家喊。
他一手端着条盘,一手提着酒壶走过来。
“这是高粱烧,是好酒,又香劲又大,”他放下酒壶说。
然后又轻轻把条盘放到桌子上。
娇娇、富贵马上站起来,帮着把菜摆到桌上。
猪蹄、猪肝、猪舌头,猪肚、猪肠、猪耳朵,外加一盘牛蹄筋,都是上等的好菜啊,满满摆了一桌。
富贵站起身,给每人斟满酒。
衙役望着酒和菜,馋的咽吐沫,个个露出笑脸。
二人望望捕头,示意他赶快端杯。
捕头也馋也饿了,顾不得来个开场白,端起酒杯说:
“弟兄们,干一个。”
他话音未落、两役差已把酒杯喝干,慌忙拿起筷子夹菜。
………
酒过三巡,役差们解了馋,捕头嚼着猪舌头说:
“两位兄弟,你们看这桩事如何禀报好啊?”
“就说咱没追上人,”大个役差说。
“咱又不在现场,天这么大,咱到那里追去?”胖子役差也附和说。
“两位说的都不行,县老爷还会勒令咱再追,”捕头摇着头说。
他想了想,接着又说:
“前几天抚台大人传下话来,皇帝要南下巡访,吩咐县老爷一定要管好济南府的治安。”
“这事真撞到枪头上了,我怕回去不好交差。”
“大哥,你说咱咋办好啊?”胖子役差担心的问。
“我也犯愁,偏偏是在这节骨眼上,”捕头说完,看看富贵。
富贵马上紧张起来,跪在捕头面前求饶,说:
“军爷饶命,千万别捕我。”
“这事不赖俺,是老头惹起来的,他先打的俺的人。”
娇娇也为富贵求情。
“不管怎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况且还死了人,”捕头说。
“在这非常时期,撒谎不好办,叫我很为难。”
捕头说完“唉——,”长叹一声。
“如果在平时,”胖子役差说。
“这事也就算了,让他家告去吧,反正逮不着人,县老爷也没法断案。”
“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让他家花钱花的服气了,也就不告了。”
“这事不能这么办,”捕头说。
“在这非常时候要格外小心,如果他家人在衙门口喊冤咋办?”
“闹的满城风雨,抚台大人知道了,那可是要命的事啊。”
“我们三人要倒大霉的,要想个万全之策。”
“请军爷喝酒吃菜,”富贵又讨好的劝说。
啁啁啁三人把酒喝干。
“吃菜、吃菜,”娇娇拿着筷子也劝说。
富贵又殷勤的给三位斟满。
………
酒喝足了,菜吃光了,他们也终于想出了好办法。
最后决定用银钱哄好老头家人,让其撤回诉状。
“这是个好办法,”捕头说。
“人已死了,无非是想多要点银钱发丧,多花几个钱,堵住他的嘴就中。”
娇娇同意这种办法,马上从兜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到桌子上。
“太多了,”捕头说。
“三两银子足够,再不同意就吓唬他们。”
“对、对,”两役差异口同声赞成。
娇娇硬是把五两银子塞到她哥手里。
并说:
“感谢三位哥哥呵护俺,小妹终生不忘。”
富贵立即跪在地上,咚、咚、咚给每位嗑了一个响头。
太阳大歪了,捕头、娇娇一伙人吃完午饭后,娇娇付清帐,然后告别捕头、衙役就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