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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浴血凤凰(三)

那时的我,坐在驴车上的我,真的好是开心。那是我的童年中,为数不多的可以发自内心感觉高兴的事情。那头聪明的老驴,仿佛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朋友,默默的载着我,迈着老迈却又沉稳的脚步,走过那记忆中的每个路口,从未让我有过失望。每当现在想起,我的鼻尖,似乎依然能够闻到它行走过后,风中散发出来的微微体臭。

正是这个童年的伙伴,第一次,让我开始觉得自己拥有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第一次,让我有了保护的**,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看过宰杀牲口。我不断坚定着我的信念,我要赶快长大,我要养这头老驴到终老。

但世事却最是无常的,不久以后,爷爷病重卧床了。那以后,老驴便被长期闲置在家中,我的心,随着老驴的闲置,也愈来愈是不安。终于,在一次放学回家后,我发现老驴不见了,问妈妈,妈妈说卖了。我怅然若失,久久不能释怀,但贫困而又缺乏劳力的家庭,卧床的爷爷,根本没人可以照顾牲口,除了这样,又能如何呢?

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念起那头驴子,偶尔会和妈妈发发小脾气,但日子也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有一次去三姑家走亲戚,我惊奇的发现,那头老驴竟然就在三姑家的小院中。犹如老友重逢,但我与它,却已在鸿沟两侧,除了哭闹,唯有相望。

如果故事写到这里,便划下了句号,或许心便不会如此的酸。我记得那个睛空的上午,我去村中的小卖部买东西的,回来的时候,经过屠宰场,人群的中央,那个身影,是那样的熟悉。我不由停下了脚步,大人们告诉我,绝不会将老驴送到这里,所以我一开始并不相信,只是觉得这应该只是很相像吧。但我却迈不开脚步,屠宰场的中央,一头老弱的驴子,有着一双如此熟悉的眼睛,而那双眼睛之下,两行泪水,正在不停的流淌。

我曾听老人们说过,那些劳碌了一生的牲口,在知道自己将死之时,总会流泪。那一刻我才明白,那泪的份量。我呆呆的立在那里,不知所措,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那样的情况下,又能做些什么呢?最后,唯有看着那巨大的铁锤,重重的击在它的头上。

老驴的身体重重的跌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不断的喘的粗气,涣散的目光中,可曾有我?伴随着屠刀的举起,一个生命,便这样消逝而去,而那一刀,也仿如重重刺在了我的心上,鲜血在不停流淌。

我记不得我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年仅五六岁的我,只得不断的告诉自己,那不是我曾经养过的老驴,不是那曾经陪我走过记忆中路口的老驴。回去以后,我不曾问过的我的母亲,或许应该是问过的吧,但,是在很久以后。但很多不愿听到的事情,依然会传到耳朵之中,很多不愿证实的消息,最后还是会得到真相。

最后,只能在梦中,再见到载着我往来在乡间的小路的伙伴,只能在梦中,再与它一起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重回我与它的乐园。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称之为遗憾的,只有每当想起,便泪流满面,辗转彻夜,心酸难眠之事,方可称得。这便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遗憾,每当想起,便会终夜难眠,今夜亦是如此,在此文中间隙,写下此文,以吾之泪水,记念我儿时的伙伴,记念那个载我走过人生路口的伙伴。

(正文)一阵微风吹过,空气中传来花香与血腥混杂的气味,我俯身狂呕。待得直起身时,思烟却已然立在了我的身旁。“公子无恙吧?”见我抬起头来,思烟道。语声恭敬温顺,一如往昔,不由使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便若刚刚的杀戮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但随后,她那一身的腥红,却让我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思烟见状,忙后退了一步,道:“奴婢该死,令公子受惊了。”

看着眼前的思烟,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摇了摇头。浴血的罗衫之上,光彩照人的面容,却未曾溅上一丝的鲜血,是因为所有的女人都爱美吧?却也只有看着这张如美玉般无瑕的脸庞,才使我敢于面对,这个曾经朝夕相处了数月之久的人儿。

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放眼望去,原来那群黑衣人中,还有两名并未倒下,此时,正分头急奔向两匹还未逃走的战马。思烟回过了头去,望了望那两人,面无表情,俯身从地上捡起了那虬须大汉的长刀,抬臂欲投。

“住手。”我叫道。思烟望了我一眼,长刀骤然月兑手,一道寒光,直飞而出。于半空中“啪”的断为两段,刀尖扑的一声贯穿了一名黑衣人的胸膛,而刀柄,却“咛”的一声,钉在了一棵桃花树上,直至没柄。

思烟的目光,直直的向我望来,并不凌厉,也无责备,却让我不敢相对。因为就在刚才,思烟将长刀投出的瞬间,我冲了过来,挥手推在了思烟的手肘之上。思烟并未再动手追杀,就这样一直望着我,直似将我看透了一般,良久,直到那血人爬上马背,绝尘而去,方道:“公子为什么要救他?”

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思烟道:“公子既要饶人,一开始便不该救人,既然杀了人,便应斩草除根,纵虎归山,后患定然无穷。”

我无力得道:“我知道,但冤冤相报何时了……”

思烟柳眉一竖,打断了我的话,道:“你杀别人是冤,别人杀你时却算不算得是冤?”说着,用手一指瑟缩在一旁的徐老头三人,道:“如果今日没有人救他们,那他们,算不算冤?”

我无言以对,前面我说的两句话,在这乱世,确实太过苍白。思烟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更深的责备,只是温声道:“思烟在公子身旁一日,即便拼得性命,也会保得公子周全。但若有一日,思烟不在了,以公子性情,又要如何立足于,这豺狼当道的乱世?”言语之间,尽是凄凉。

我听得此言,浑身不由一震,望向思烟时,她却已经转过头去。一份温暖,不觉间,在心中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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