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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延展 皇帝与亲戚 099. 春游纪事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

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长生净素扮相,勾着一脸旦妆,沉香色罗纱裥衫、珠灰绢裤子、暗边缎鞋,正唱到牵情处,然而那边厢轻轻传来陶醉的击节声,终于打断了长生的情绪。

原来那富家少年又过来了。他今日格外庄重,一身银灰色累丝长袍,下边是玄青撒花绸裤,墨色皂靴。腰间只系了藕色苏绣双面荷包,再无旁的物事。

长生恰绕着兰花指,冷着一张杜丽娘的俏脸问他:“你又来作甚?”

富家少年向长生作揖,一本正经是先礼后道:“小生特地前来赔罪。”

这些纨绔子弟长生见得多了,明面上惯会装模作样,背地里少不得拈酸偷腥,没甚么好货。当然显亲王与他那是格外不同。

长生不耐烦同富家少年聒噪,便淡淡说:“少爷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是伶人身份,当不起您大礼?戏班里庙小局促,恐怕也耽误您落脚。”言下之意,便是不欢迎他。

富家少年也不着恼,坦言向长生解释:“戚小哥,我本姓王,双名永龄,就在对面那家商会里担着职司。昨晚赶巧有一桩要紧差事,也不便分心。当时未曾与你招呼寒暄,确是我的失礼。还请你多多包涵。”说完话他又深施一礼。

长生表情略有些僵,抬手不驳笑脸,何况伶人戏里戏外惯是陪笑讨巧,更不愿为难别人。长生颇不自在地说:“我心里并未曾怪你。昨日原本是我不对,不应该冒充了富家公子,去你那处扰场。”

长生想了想,又讪讪加一句:“其实,我只是路过。好奇。而已。”

王永龄展颜,挑眉笑答:“我时时都欢迎你去,我们那里二楼,地方敞亮,其实布置一个戏台也很不错。那个……,”王永龄忽尔正色道:

“昨晚上我没有叫住你,其实只不想让你的名讳被那人听去。那个人的名声,向来不大好,况且家里又极有钱的。倘若他晓得你的名字、寻你来痴缠,恐怕会给你添麻烦。总之,能不招惹,还是离远些好。”

长生闻言心里登时恼了,怎地我就成招蜂引蝶的麻烦了呢。原我家不过是唱戏地出身,那起子浮闹的人都离得远了,还唱给谁听去?浪荡子弟又有何惧来哉,此乃京城,这里是天子脚下,头顶共总一个皇帝,谁怕谁呀!

长生蹙着一双长眉、杏眼狠狠瞪着王永龄。然瞪他一会儿,长生不免懈气,笑颦嗔怒都是因着戏里情,眼前这人既说地实话,虽不中听,好歹也是关心。长生叹息,不和小孩一般见识罢。

王永龄诨不介怀,没事人一般求恳:

“戚小哥,你唱一段《浣纱记》与我听,好不?”

长生白他一眼,左右不过是练开嗓,随便择了两句唱起来,那音抖抖颤颤快入了天,忽忽一个回转,把王永龄吊得是呼扇呼扇……。

长生唱停圜走间,翰林侍讲张玉书竟至携着圣旨上门来寻人,见着了如痴如醉的王永龄,当头一个爆栗敲醒他:“王秘书长啊,有正事待办。”

王永龄忙说此地接旨甚好,有高台,有香案,幕布背景一轮皓月当空,近旁一名倾城美奂。张玉书也无暇同王小子贫扯,便择好地方庄重宣了圣旨。王永龄接旨后犹自兴奋,问张玉书道:“张大哥,这许多标银咱们如何收法?”

张玉书一瞪他:“自然是缴到内务府银库去。倘若堆在小楼里,岂不平白招贼?”

王永龄大声怨叹,竟是流水的银子、过路的钱。

戚长生已是听得痴了,有钱人原来是这样撒钱的啊!一夜间便定下上千万两银子的单,听听就很玄。想长生他辛辛苦苦唱一下午堂会,也不过得一二两银赏钱,最后师兄弟们大家分红,落在自个手里的零花有几十文便是戏班子里头一份儿。真真是各人有命。

戚长生又练了几出拿手的折子戏,便开始准备明日赴恭亲王府堂会一应物事。

然此时恭亲王府里,屋角分置两个蟹爪纹双耳炉里、仍然烘着银丝炭,骨柏楠镶八角香盘中徐徐燃着香,一溜排开黄花梨茶几上摆着各色精致细点,常宁穿着散襟开背的细绸褂,脸上红润润,上身垫着金翅五蝠纹软枕,趴在锦榻上调养。

忽忽心月复内侍进来禀报,说有宫中派人稍信过来,道是明日不得闲,恐怕来不了,向王爷告个罪。常宁腾一下撑起身,也没觉得背上怎么疼,忙问:“可知有何事?”

心月复内侍连连摇头。常宁想了想吩咐道:

“让福晋派人过裕亲王府里问问,大福晋今日可曾进宫请过安。”

不一会工夫,继福晋马氏亲自过来回话:“王爷,我刚才使人送了些药材过去,今日太妃和嫂子都在家,并不曾入宫请过安。”

常宁便同她说:“那你带着小妞妞进宫请安吧,也顺便看看大格格。”

马氏心知有异连忙应下,自去安排马车,再至庶福晋那里接了格格小妞妞同往。

傍晚继福晋马氏回转,与恭亲王常宁说起太子落水之事,夫妻俩也有些不安,只怕内中别有隐情。马氏迟疑着请示常宁:“王爷,那明日堂会可还照唱?”

常宁眼睛一瞪,“唱啊!怎么不唱。咱们自个儿听戏还不行?如今伤也伤了不便走动,拘在王府里还不让人自在么?爷又不是坐牢呢。”马氏闻言唬了一跳。

次日午后,常宁果然一语成谶,即便是拘在王府里,他也不得自在。

因为不止顾总管出言反复又前来听戏,他还伺候着康熙皇帝一大家子微服出行,到恭亲王府搞亲子活动来了。

后来,常宁听顾总管私底下说起,康熙皇帝微服出行的起因原委,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昨日常宁他撺掇女人和孩子串门走动、互相打听消息、便成败笔。小妞妞知她姐姐是戏粉,难免咬耳朵嚼那做堂会的好事,把大妞妞惹得羡涎不已,闲玩时就拿来和二格格林朵儿说嘴。

因康熙皇帝正发愁被臣子们苦谏算计的折磨,去慈宁宫里问安也难免心情抑郁。林朵儿是极会讨巧的女孩儿,无事也要在康熙跟前娇语逗趣一番。恰好有因由,小姑娘便厮磨着皇阿玛答应,允准她和大格格下午去皇叔家里听戏。康熙忽尔展颜笑了,还是常宁这小子懂生活,养伤、娱乐两不耽误。

自诩清流的言官臣子们假模假样一心为公,说来说去还是为着他人谋私利,康熙最忿国家干部喜骋虚辨、浮夸不实这一点儿。前明那些士大夫就是“议论高而事功疏,好名沽直。”地大搞政见党争,最后间接祸国殃了民。然而康熙又不能责之过重,他是推崇老孔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这事情很讨厌又有些难办。

康熙皇帝尤为羡慕常宁清贵王爷的惬意生活,赶紧把烦闷国事撂开手,临时起意带领着大阿哥、皇太子、三阿哥,并大格格、二格格、三格格一起去恭亲王府里“春游”。为了营造惊喜的气氛,康熙特地叮嘱不准通知王府主人方才登门拜访。

此举果然把恭亲王常宁给“惊”着了,唯独少了喜感。常宁原本最适意,歪在软榻上听戏,周遭妻妾相伴,瓜果盈盆,子女们随他们自去嬉玩。骤然听说了皇帝御驾亲临,常宁匆忙间爬起身,尚且来不及换上亲王袍服,康熙皇帝便大步流星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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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谢沐昕&敬谢菲尔斯欣^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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