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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她要活剐谁?

赵晓潼冷哼一声,忽然俯身飞快抢了车夫手里的缰绳,拼命一勒;马车虽然没有完全停下,但速度总算降了下来。赵晓潼连一丝犹疑也没有,直接将缰绳一甩,提着裙摆就往下跳。

她就不信,少了司马晨,她今晚还回不去了!不就是走十条八条大街的事,一个时辰回不去,她就走上两个时辰又如何。

看着少女一气呵成的勒马跳车举动,车夫完全惊得傻了眼。司马晨微敛眸子,盯着少女飞快消失的方向,掩下眼里的意外与不满。

车夫想了想,大着胆子问:“公子,要追过去吗?四小姐她一个姑娘家这大晚上的在外面……”不安全呀!

公子你闹脾气归闹脾气,人家姑娘的安全还是得顾着呀。

司马晨闭了闭眼睛,低下头完全不看外面,心头却涌上满满各种泛酸滋味,“不用。”

至于担心赵晓潼的安全?谁敢打她主意,最好先做好挨打的准备。

他从来没有忘记,赵晓潼曾经瞬间秒杀十几个大汉的强悍一幕。

既然主子吩咐,车夫只得压下心里担忧,暗暗祈祷四小姐千万不要出事,然后调转马头改了方向。

司马晨根本不知道就因为他对赵晓潼过度自信的放心,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终生遗憾。

他让车夫调头,完全与赵晓潼走的路背道而驰。赵晓潼跳下马车后,刻意躲开司马晨,所以一直提着裙摆狂奔,跑的时候她还在想,幸好这个时代没有高跟鞋。

待她确定已经将司马晨甩得没影之后,她看着及地的裙摆,眉头皱得打结。

抽出绑在小腿的匕首,“嚓嚓嚓……”几下利落挥舞,裙摆立时短了一截。

然而,就在这时,赵晓潼还在弯腰继续与裙摆奋斗的时候。这条安静无声的小巷突然涌来密集的脚步声,随即而来的还有萧冷逼人的杀气。

赵晓潼心里暗叹一声倒霉,她若不是为了躲避司马晨,也不会往无人的小巷跑。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一直远远吊在尾后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及时等到这个好时机。

她默默数了数,来人一共有十个。赵晓潼手绕着刚刚割下的裙摆用力一扯。最后碍事那一截也被她扯了下来,在她奋起的瞬间,那些杀手已然透着杀伐气息到了跟前。

“各位大哥,打个商量行不?别人付多少钱让你们杀我,我出三倍的价钱让你们回去杀他。”

没有人理睬她,杀手显然不在乎钱。赵晓潼掠过他们握剑的古怪姿势,眸里闪过一抹深思。

巷子狭窄,并不适合群攻;赵晓潼忽然冲他们无害地笑了笑,那笑容却让杀手见之心里发毛。而赵晓潼一笑之后,突然一个灵活转身,竟然迎面往杀手群中冲过去。

呃……杀手们傻眼了,她这是送上门找死?

赵晓潼又没变傻子,怎么可能主动找死。她看准杀手们会被她反常的行动所惊,就在这些杀手傻楞的瞬间。她忽然再度变换方向,往巷子更深之处奔去。

以一敌十,赵晓潼可没有把握自己侥幸不死。就算不死,到时也落一身残,她才不干这种自杀式的蠢事。

不能硬拼,自然只有选择逃跑了。其实她真的很想从第一次冲的方向跑出去,因为出去之后隔两条大街就是官府。这些凶徒再怎么横,也不敢直接在官府门前杀人吧?

可是,她不能!那些杀手就是从那个方向奔进来的,万一还有同伴在外埋伏呢?她不是自投罗网死得更快?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只有一条命,她不能赌。

反方向,巷子虽然更深。可拐个弯之后,就可以冲出巷子,直达宽敞大街。

这个时分,街上应该还有不少行人。杀手们总该顾忌一下吧?只要他们顾忌,她就有逃月兑的机会。

赵晓潼盘算得不错,可那些被她唬了一下的杀手很快就回神了。这一回神,围追的速度可不是一般的迅速。

就在拐弯处,只顾着逃命的赵晓潼很倒霉的被两个杀手拦住,还往她手臂上喂了一剑。

赵晓潼暴怒了,靠,姐不发威,真拿她当病猫呢!

刷、刷、刷!即使用匕首,她发起狠来,也能舞得虎虎生风。那两个杀手被她诡异刁钻的手法所惊,竟然被逼得步步后退,还很不幸的各自被划了三刀。

赵晓潼傲然瞥了他们一眼,将绕在手掌那一截裙摆忽然对两人用力掷去。两杀手大惊后退,而她则趁着这机会利落转身,奔兔一般往外跑。

很快,她看到了对面大街有幢小楼隐约跳动的灯火。灯火不明亮,但看着很温暖,就像是……家的感觉。

赵晓潼深吸口气,既然有灯就表示有人。有人,杀手就会顾忌他们身份暴露,她只要冲出去就好。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尤其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赵晓潼奔跑的速度明显比平时快了一倍,武功不弱的杀手竟然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到了巷口,赵晓潼望着大街对面那幢挂着两个灯笼的小楼,撒开腿跑得像只豹子。

她看见了,小楼一层有个人正弯腰给庭院里的鲜花浇水。

爱惜花草的人,应该不会是冷酷无情之人吧?赵晓潼不太确定的想,这个时候杀手差不多追到身后了,她只能赌一把。

当然,她赌的是杀手不敢将自己身份暴露;而她往对面有灯火的小楼跑,就是借那浇花之人令杀手犹豫。

她跑过对面,只来得及匆匆一瞥,那是个年轻儒雅浑身透着平和气息的男子。追在她身后的杀手确实犹豫了,可是跟她预想的不一样。那些杀手见浇花的只有一个人,看起来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们一个眼色,立即分成两批,八个去追赵晓潼,另外留下两人去解决那年轻男子。

人若死了,自然就不用担心会泄密了。

赵晓潼拼命往前跑的时候,听闻后面脚步声滞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这一看,直接让她气愤得骂人!

“尼玛,还有没有职业操守了。”杀人杀到一半,还分心去干别的?这是哪个门派的,一点也不敬业,她要投诉。

可是,不管赵晓潼心里怎么不忿,杀手都不会考虑她的心情。眼看分出那两个杀手就快逼近小楼,赵晓潼暗咒一声,忽然调头也撒腿往小楼奔去。

那人是无辜受她牵累,她的良心她的原则都让她做不到见死不救,尤其这个无辜还是因为她才惹来杀身之祸。

那年轻男子似乎丝毫不知危险逼近一般,那么细致那么从容专注的弯腰浇水。赵晓潼看着杀手一步步逼近,急得心都快从嗓子跳出来了。

这一急,速度无端就快了数倍,赵晓潼猛的就蹿了过去。在杀手的剑刺进男子身体之前,站在了他前面。匕首递出,拼着伤了自己也要将这个滥杀无辜的杀手灭了。

可赵晓潼想拼命,杀手却惜命得很。杀手当然来不及收剑,可他却在最后关头将剑锋偏了偏,身体也跟着偏了偏。而就是这一偏,险险避开了赵晓潼凶狠递来的匕首。

他的剑眼看就要劈上旁边一盆开得正好的海棠花,赵晓潼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在巷子那边看到的情景,那一瞥给了她家的温暖。她莫名的不想这个弯腰专注宁静浇花的男子失望,竟然鬼使神差的横踢一脚出去,只为不愿让杀手劈死这盆海棠。

“哧!”

刺痛袭来,鲜血四溅。赵晓潼在心里暗咒一声,不管什么时候,利器割破皮肉的声音都令人心情不快。

“我一向好客,但从来不欢迎擅闯的不速之客,尤其是双手沾满鲜血满身杀气的不速之客。”男子站直起来,赵晓潼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一眨眼。他不但忽然就站在她前面,修长手指潇洒的往空中一扬,掌心里的几瓣落花便朝那几个杀手飞了出去。

柔软鲜女敕的花瓣经他指尖飞出,居然变成了片片尖利的刀刃。“哧哧哧……”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几片花瓣齐齐割破了杀手的衣袖,在他们每人右手臂同一位置上留下深浅一样的伤痕。

杀手惊骇地瞪着各自手臂,然后见鬼的眼神盯了男子一眼,再然后集体刮起一阵旋风,飞也似的消失在黑暗街道中。

赵晓潼目瞪口呆的看着男子,确切的说,是傻傻盯着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发呆。

“太帅了!”这什么功夫啊,帅得简直没天理。

愣了半晌,赵晓潼一开口就是这句让人惊愕的赞叹。

“姑娘,你的腿受伤了,你的手也需要处理。”男子没有被人崇拜的骄傲,声音一如刚才那般淡然。

这一提醒,赵晓潼立时觉得自己的腿痛得入心入肺。随即又想起,似乎刚才那个给了她腿一剑的家伙,腿上也比同伴多了道伤口。

这人如此厉害的武功,她刚才实在是……多管闲事!这腿伤——纯粹自找苦吃。

少女摇头苦笑一下,并没有后悔刚才的决定。如果事情重新再来一次,她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她刚才只顾自己逃命掉头而去,就算她能安全月兑身,她也会良心不安。

现在确定这个男子有自保的能力,她就不用担心那些杀手会回头再杀他灭口了。

赵晓潼在闪神间,那男子已然进屋拎了药箱出来。

“姑娘,请坐好。”男子搁了张小凳到赵晓潼身后,然后啪的打开药箱。

看那意思,是准备亲自给赵晓潼料理她的伤口了。

赵晓潼本想告辞的,可一看自己腿伤入骨,不处理一下恐怕不行;只好从善如流的坐下,“公子是大夫?”

这个问题……男子脸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半晌,才答:“算是吧。”

算是?这是哪门子的答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做大夫的还有似是而非的?

赵晓潼疑惑,看着他熟练替她处理腿伤,便歇了自己动手处理的念头。借着这个机会,安静而光明正大的打量此人。

这人身穿浅杏镶银边的衣袍,肤色白皙,长得斯文秀气。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他挂在唇畔那抹淡然微笑,而少了冷硬反增几分温润如玉的味道。

可赵晓潼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时,心里忽生一种奇怪之感。

他“盯”着她伤口,给人的感觉很认真,认真到甚至连眼珠也不会动一下。

眼珠不会动?

赵晓潼突然有种被雷劈的错觉,眼前这个——看着静好温润的男子,该不会是个瞎子吧?

因为这个猜测,赵晓潼有意无意的多看了他眼睛两眼。细看之下,发现他的眼珠不是不会动,只是转动的频率跟正常人不一样。如果不仔细看,就他的行为举止,实在看不出这人双目失明。

不过,赵晓潼心里只是一霎转过惋惜的念头,并没有为此对这个男子生出不必要的怜悯同情来。

她从来很清楚:无论怜悯或同情,都不能改变现状,只会让被同情的人自尊受伤。

所以,她的同情心一向不泛滥。

确定男子眼睛真看不见之后,她便淡然转开视线。没有刻意也没有尴尬,在看到男子替她处理伤口的技巧后,她心里对他只有更进一步的佩服。

这个男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强大宁静的气质。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双眼瞎了就不如别人吧?

就在赵晓潼胡思乱想间,男子站了起来,开始处理她手臂的伤。

“这些花长得很好,都是你亲手种的?”赵晓潼不是好奇,只是坐在小院中看着缤纷绽放的鲜花,很自然的问道。

“嗯,虽然我看不见它们鲜艳的颜色,但我闻得到它们的花香,听得见蝴蝶停留上面欢快起舞的声音,我喜欢听它们快乐和谐共处的声音。”男子淡淡一笑,笑容里透着一种让人心境瞬间平和的亲近力。

赵晓潼看着眼前熟练替她处理伤口的男子,忽然就想起了某部武侠小说里那个热爱生命讨厌杀戮热爱一切美好事物的男子。那个如杏花春雨般温润如玉的男子,她仿佛看到那个男子跨越书卷的鸿沟,含笑欣然迎面行来。

“姑娘,好了。”男子淡淡的声音似乎带着书卷馨香,打断了赵晓潼的漫天乱想。

“处理得很好,谢谢公子。”赵晓潼站了起来,看着这人淡然平和的笑容,她觉得心里的浮燥都平静了下来。

天色很晚,她该赶紧回府了。赵晓潼仰头默默叹了口气,伸手要掏银子。虽然她不知掏银子要做什么,付医药费?他没有承认他是大夫。付压惊费?似乎她受到的惊吓比他还大。财物损失费?呃……他精心照顾的一花一草都没有受到损坏,反而她为了在利剑下救那盆海棠伤了腿。

可不掏银子,就这么拍拍**走人?赵晓潼又觉得这样很失礼。她掏出银子掂在手心,却尴尬的不知该收还是该递。

“姑娘不必客气。”男子虽然看不见,但却似乎能听出赵晓潼的举动一般。

“姑娘这伤是为了救我的海棠才受的,帮你处理伤口是我应该。”

“姑娘是急着回府?”

赵晓潼默然,她什么都没说,他就全听懂了。

“如果姑娘信得过在下,不如坐在下的马车回去。”男子默了默,随即郑重的“看”着赵晓潼,淡淡含笑道:“姑娘如不嫌弃,可叫我楚千浔。”

实名相告,是取信于人的第一步。楚千浔为了打消赵晓潼的顾虑,大大方方据实相告。

其实赵晓潼根本没有怀疑楚千浔的意思,她看人很少看走眼。一个对花草尚能如此爱惜的人,心肠又怎会坏到哪去。

“赵晓潼,我的名字。”赵晓潼也落落大方介绍自己,名字取来就是让人称呼的。“你可以叫我赵晓潼,也可以直接叫晓潼。”名字不过是她这个人的代号,她一点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她。

“晓潼,嗯,我就这样叫你了?”楚千浔笑容灿烂了些,就连转动频率不一样的眸子也亮了亮。

这样干脆爽直的姑娘,不因他眼瞎而心生怜悯反以平常心相待的姑娘,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想起之前她不顾自身安危折回头挡在他前面护着他的情景,再想到她宁愿腿受伤也护下他那盆海棠的一幕。楚千浔对赵晓潼忽然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缘份,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有些人,廖廖数语片刻相处,就能相互引为知己。而有些,无论相识再长相处再久,永远也走不到对方心里。

赵晓潼在奔出巷口驻足一瞥那一刹,望着对面小楼有如指路明灯的火光,心里忽生温暖那一刹;她就对那个弯腰浇花的男子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不然,她不会面对危险时,还鬼使神差的踢出那一脚。只为护住他珍惜的海棠花,现在想想,她之前的举动真是傻透了。

“楚千浔,千浔。”赵晓潼轻声带笑,忽然很郑重道:“千浔,以后你就是我赵晓潼的朋友。”

她赵晓潼的朋友,她必定生死相护。轻轻一句话,却是生死交心。这话一出,赵晓潼就有些窘了。不过,她并不后悔。

楚千浔竟然听懂了,向来淡然如水的公子忽然有些激动地看着少女,宽大的袖子几不可察地抖了抖。

似乎,还是第一次,有个人不问他身份不问缘由与利益;单纯的一面之交,直接认可他这个人,用生死之交的心态对待他。

朋友——楚千浔在心里慢慢咀嚼回味,暗暗决定,终其一生,赵晓潼也是他护着的朋友。

“嗯,晓潼,我们以后就是朋友。”生死相交的朋友!

赵晓潼与楚千浔相视一笑,默契有时不需要事事宣之于口。

楚千浔拍了拍手掌,突然便有辆马车悄无声息的驶到小楼门前。

“晓潼,我送你吧;刚才那些杀手……我看不简单。”

赵晓潼略感诧异的看着他,“你听出来了?”

楚千浔点了点头,“看来你早注意到。”

赵晓潼笑了笑,不过笑容透着苦涩的味道,“我被他们追着跑了一条巷子。”会注意到那是理所当然的,她意外他呀,不过眨眼的时间,他就听出端睨来了。

“他们脚步很整齐。”他很难听不出来。“行动十分统一。”也正因为猜到那些是什么人,他才没有下杀手只是伤他们而已。

赵晓潼默了默,情绪忽然有些低落,“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派他们来杀我的。”

“晓潼,既然知道,我们想办法解决它就是。”楚千浔无疑是敏感的,光是听赵晓潼微沉的语气便听出她心中隐忧来。

不过,他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

找到根源,总会有解决的一天。

“晓潼,闭上眼睛。”楚千浔的声音似乎天生带着一股让人安定的醉人味道。

赵晓潼没问原因,听话阖下长睫。

“你听,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是不是很美妙?”

“你闻,花蕾慢慢绽放透出的花香,是不是很有趣的过程?”

树叶沙沙响动,花蕾慢慢绽放送来的阵阵花香……,赵晓潼慢慢笑了。生命如此美好,确实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嗯,千浔,我们上车吧。”是我们,不是你和我。赵晓潼说得很自然,仿佛他们就是熟悉多年的朋友,不拘泥不客气,浑然天成的融洽。

赵晓潼没有拒绝他相送,是因为他们心里都在担忧刚才那些杀手有可能还潜伏在某处。赵晓潼虽有把握能安全逃月兑,但楚千浔这份朋友恰当的关怀,她不会拒绝。

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有人愿意不顾危险靠近你,这不是最幸福的事么!

马车尽管驱得很快,但走得十分平稳。

“晓潼,你当时为何会救那盆海棠?”楚千浔问得淡然,俊脸上永远是令人安心的宁静微笑。

他爱惜一切美好事物,可他不能要求别人也跟他一样,不随意伤害一花一木。

在他看来,赵晓潼能够不顾自身安危去而复返以己保护他,已是难能可贵;这世间,他看到太多的自私自利。

说起这个,赵晓潼就有点小郁闷,她盯着自己处理得很好的腿,苦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踢腿去挡,如果我伸匕首去挡就好。”那她的腿就不会受伤。

楚千浔很奇怪的,居然能从她刻意扯开的话题里意会到她出手的真意,她为的不是那盆海棠,是因为他。

晓潼,谢谢你!

楚千浔无声在心里如是道。一个会受他认真浇花影响的女子,也一定是个珍爱生命的女子。

“只要安静休养,你的腿伤很快会好的。”我会每天都盯着,让你快些好起来。

赵晓潼只当他安慰,不怎么在乎的笑了笑。外面寂静的街道,除了车轮辘辘声与马蹄声外,忽然隐约随风吹来一段对话。

“姐姐,我要找姐姐……”

“乖乖,七小姐,我的小祖宗,我们赶快回府吧;小姐这会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骗子,我要姐姐……!”

“天那,是紫茹和杜若?”赵晓潼连忙挑起帘子往街道外探出头去。

街道很暗,只有零星灯光孤孤单单的将周围景物模糊拉长。

迎面是十字路口,赵晓潼瞪大眼睛,似乎真在四五十米远的路口,看到了紫茹那小小的身影穿了过去。

赵紫茹与赵晓潼似乎心有灵犀般,从横穿而过的十字路又折返回头,挥着小手往马车的方向迎面跑来。

跟在她后面的杜若与半夏见状,顿时吓得连忙追了过来。

“姐姐,姐姐……”

“真是紫茹!”赵晓潼惊讶过后,马车未停稳,她便迫不及待跳了下去。

面对这个逐渐走出自闭的孩子,赵晓潼最柔软的情怀都被勾了出来。她跳下马车后,很自觉的露出大大笑脸,半蹲在地张开双臂,迎着向她飞奔扑来的孩子。

追在后面的杜若与半夏默默松了口气,脚步随即慢了些。有小姐在,七小姐就不会再乱跑了。

但是,谁也没有预料到,在赵晓潼张开双臂迎接赵紫君的时候,在她最放松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危险会突然降临。

仿佛便是空气波动微微大了些,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有阵风刮过一样。寒光一闪,在黑暗中极其刺眼的寒光从赵晓潼无法看见的角度,无比迅速诡异的对着她要害刺了过来。

赵晓潼看不见,迎面而来的半夏也没有看见,但半夏对凶险有天性敏锐的直觉。她感觉到了,但她也没有办法赶过去阻止。

只能震惊地眼睁睁看着……。

赵紫茹身为孩子,对外界的感觉也比一般的大人要灵敏,何况她差一点点就跑到赵晓潼跟前。

“姐……姐……!”赵紫茹以古怪的姿势飞扑进赵晓潼怀里,一声虚弱的呼喊压过了不太响亮的轻“哧”声。

赵晓潼的警剔性一向也很高,但眼下,她突然遇上赵紫茹;为了让这个敏感的孩子放松防备,她也下意识的松懈了警剔。谁知这一放松,竟换来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楚千浔虽然坐在马车里,可他因为眼瞎,对凶险的感知也比赵晓潼强很多。距离太近,他来不及走出车厢;他在里面出手了。但他出手的速度被帘子阻了阻,在利刃插入赵紫茹胸口时,他捻在指尖的花瓣才飞了出来割断凶手腕脉。

另外一名凶手就没这么幸运了,当即死在一片粉红的花瓣下。对于以屠戳别人生命为职的恶魔,楚千浔下手从来不会手软。更何况这个凶手刚才还准备对赵晓潼补上一刀。

“七……七小姐?”杜若被一刹的变故吓坏了。飞奔过来看见赵紫茹紧紧闭着眼睛一脸虚弱的躺在赵晓潼怀里,她的心立时痛得扭曲。

赵晓潼在看见鲜血从赵紫茹瘦小的胸前汨汨冒出时,大脑就只剩一片空白;杜若小心翼翼的惊叫,反而将她失魂的神智拉了回来。

“千浔,麻烦你给我妹妹看看……”她还有没有救?

正中心脏,短刀几乎全部没入,只留刀柄还在外面微微轻颤着。赵晓潼别过头闭上眼睛,咬着嘴唇,将不能出口的痛苦狠狠压了下去。

被楚千浔割断腕脉的凶手已然被半夏封了穴道扔在一旁,为防他寻死,半夏牢牢盯着连眼也不眨一下。

今晚七小姐出事,她与杜若又一次失职。就算赵晓潼不责罚她们,她们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

当初怎么就听从七小姐胡闹,由着她跑出府在大街游荡?半夏这一刻懊悔得想拔剑自刎谢罪。

楚千浔眼睛看不见,可他此刻利落的动作就如他有几双眼睛一样。轻风流云般跃下马车,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药箱。分毫不差的走到赵晓潼身旁,蹲下立即便观察赵紫茹的情况。

先将中刀周围的穴道封住,避免流血过多,又很轻柔的喂了颗药丸到赵紫茹嘴里。

即使楚千浔明知那是吃一颗就少一颗的救命药丸,他仍然没有半分迟疑。

“晓潼,抱你妹妹上车,我们必须马上送她回府拔出短刀。”大街上条件恶劣,拔刀容易。但拔了刀之后处理流血,才是麻烦事。

赵晓潼僵硬地点了点头,毫不迟疑抱起赵紫茹上了马车。她行动快一分,紫茹生存的机会就多一分。

善后的事,不用她吩咐,半夏与杜若自会做好。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这两个贴身丫环以后再也不用回来了。

虽然紫茹眼下这刀,是代她而受。可赵晓潼觉得她与杜若半夏三人都有责任,所以她暂时不想追究谁。

救人如救火,楚千浔的车夫显然是个老练又有眼色的人,马车驾得极为平稳,速度却一点也不慢。

回到相府,赵晓潼直接从后门回筑梦居。只因从后门回筑梦居比从正门近得多。

也正因如此,谁也没发现她“悄悄”的带着重伤的赵紫茹回来了。

赵晓潼脸色惨白,比受伤流血昏迷着一动不动的赵紫茹还要白。她安静站在旁边,看着楚千浔为赵紫茹拔刀止血……。

楚千浔有需要的时候,不需出声,她便准确迅速将东西递到手上。

室内,安静得可怕。而赵晓潼看着汨汨外冒的鲜血,愤怒已达顶点,可她依然很好的克制着自己情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看着楚千浔熟练处理赵紫茹身上伤口。

半个时辰后,血总算止住了。

楚千浔示意赵晓潼走出外面,未开口,脸上先漾出让人安心的宁静微笑。

赵晓潼看见他圣洁平静的笑容,极力压抑的愤怒与心痛忽然便似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

楚千浔轻轻拍了拍她轻颤的肩膀,又递了杯温热的水。待赵晓潼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才看着她,淡淡道:“晓潼,你要有心理准备。”

虽然他不希望看到她悲伤难过,可事实就是事实,他隐瞒她给予她希望,然后再让她迎接新一轮的痛苦绝望,不如一次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相信这个珍爱生命的女子,再痛苦也能坚强面对。

赵晓潼木然僵硬的点了点头,垂眸,长睫阖下,晶莹的泪珠没有预警的滑落下来。

“我知道,你说吧。”

楚千浔脸上笑容淡了些,似乎有无声叹息落在风里,“凶器没入太深,如果今晚她不出现发烧症状,还有一丝希望。”如果发起高烧,赵紫茹那是大罗神仙下凡也难救。

尽管赵晓潼已做了心理准备,可听到这等同判了赵紫茹死刑的诊断,她还是稳不住的跄踉一下,浑身晃了几晃才勉强站定。

“晓潼……”楚千浔想安慰她,可一开口才发觉任何安慰这个时候都显得苍白无力。

赵晓潼哑着声,深吸口气,缓缓道:“我没事。”至少在紫茹还需要她的时候,她不能倒下去。

现在还有希望不是吗?就算……紫茹真的去了。她也要化悲痛为力量,将杀害紫茹的凶手找出来,凌迟!

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出声打扰赵晓潼。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少女扶着椅子一动不动的坐着,杜若恨不得躺在床上代小姐受伤的人是她。

两刻钟后,赵晓潼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里已不见之前的悔恨沉痛;取而代之的极端沉黑的冷静,从她迷蒙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丝愤怒的踪影,可这样平静的她反而让人觉得更加不安。

“半夏,那个人吐实话没有?”

那个只被楚千浔断了腕脉的人,不是楚千浔仁慈,留下他一命只因需要从他口中问出幕后主使。

半夏冰冷的脸露出几分惭愧之色,摇头:“没有。”

“就拿那把刀。”赵晓潼指了指还沾着赵紫茹鲜血的短刀,冷酷道:“从他胸口开始,每过一刻钟不说实话,就割十五片肉下来;用炭火架个架子,串着肉片,就在他眼前烤。”

“在他四周烧起火堆,刀口抹上盐巴,架子旁边放一碗清水;如果他半个时辰不说,那就给他喂他自己的烤肉。如果他十二个时辰还能坚持不说,那就把他身上所有的肉都割下来,直到他的血流光不能呼吸为止。”

半夏心头大震,眼神骇然。小姐这手法——比千刀万剐还残酷。

可她这惊骇也只是瞬间,头一低将眼里震惊掩下,轻轻应声:“是,奴婢一定问出幕后主使。”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也是唯一能让小姐愤怒自责减轻的。

“杜若,将府里的事说来。”赵晓潼扶椅而坐,一脸的冷肃平静,可她泛白的指节泄露此刻她极度压抑的愤怒。

杜若知道,她指的是夫人与赵紫君从宫里回来之后发生的事。

“小姐,两个时辰前,宫里下了圣旨;陛下亲封你为三品县侯,各项赏赐已由向包两位妈妈清点入库。”这是第一大事,杜若先挑出来禀报。

赵晓潼眉头动了动,她料到皇帝会有赏赐下来;可没料到这赏赐如此丰厚,还赏了个三品县侯?虽是有名无实,可这名头也够吓人了。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赵晓潼对于皇帝这种恩威并施的手段不感意外。可她担忧的是日后,皇帝在宫里给她那一巴掌并不严重……。

这三品县侯,只怕不是光好听的名头而已。

赵晓潼皱了皱眉,便将担忧丢诸脑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她现在有空杞人忧天,不如想办法找出凶手。

“另外还有一件事。”杜若小心翼翼看着她惨白的脸,迟疑道:“二小姐那件衣裳原是先夫人的旧衣,据说老爷当年与先夫人十分恩爱;很多人都见过先夫人穿那件造价不菲的华贵衣裳。”

赵晓潼怔了怔,随即森然冷笑。穿一件死人衣裳在何贵妃寿宴上招摇,难怪当时那些人的脸色变得那么精彩了。

幸亏她提前做了准备,不然还欣赏不到赵紫君变脸的好戏。

“何贵妃赏赐给二小姐的盒子,装了满满一盒佛经;据说何贵妃让二小姐将里面的佛经一字不漏一字不错的抄写三百遍,一个月内送进宫。以示二小姐对先夫人的尊敬怀念。”

一个月?抄写三百遍满满一盒佛经?

何贵妃这是小惩大戒呀,未来一个月,赵紫君只怕每天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了。剩下十个时辰,全部得用于抄写佛经。

赵晓潼表示一点也不同情那个女人,如果她稍微天真一点;穿了那件衣裳的人就是她,凭何贵妃原本就对她隐含敌意,到时罚的恐怕就不是抄写佛经如此简单了。

能想到用镜子聚光反射光线的原理证明清白,赵紫君也是个聪明的。

只可惜,遇上早有防备的她。镜子换成两面,珠子被她让人蒙了层蓝色薄纱,这证明清白的把戏才会在最后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赵晓潼默默将宫里发生的一切串连起来,赵紫君证明清白不成,前期所有努力皆白费。那个时候她记得赵紫君已经恼羞成怒,将所有怨恨都积在她身上了。

那么回到府后,再接到她被封为三品县侯的圣旨……。

妒忌心重的赵紫君在昏头之下,难保不会做出截杀她的事情。

可是,那两个杀手明显不是普通杀手;按楚千浔的说法,那应该是某些家族培养的死士,一生只忠于一个主人!

赵晓潼皱了皱眉,压下心里烦燥,抬头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天际。半夏还没有回来,证明仍没有问出结果。

赵晓潼捏着眉心,在思考谁最想将她置于死地;谁又有那个能力培养死士,等在她回府的路上。

赵紫君倒是有杀她的心,可赵紫君绝对没有培养死士的能力。到底今晚击杀她的会是谁呢?

就在赵晓潼反复推敲的时候,楚千浔淡然的声音略含疲惫,还隐隐带着一丝焦急,轻轻传了过来:“晓潼,你进来看看,你妹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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