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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清犹疑的眺望着逐渐被漫天风雪遮掩住的那抹素白的身影,再看看手中抓满的衣物只能认命的继续收拾包裹。云安宸漫步在风雪中,感受到莹白的冰晶飘拂过面颊融化出的凉意,面上的悲戚再也无需遮掩的全然流露出来。义父终归选择了放手,云安宸如何不知,以云清苒的性子自然不会忍心舍弃病重的莫逸清而步入宫廷,如今这局面只怕是莫逸清终究不忍拖累了她的韶华宁愿忍痛将她远远地推出自己的生命。唉,此生他们母子二人亏欠至深的当真只有莫逸清一人。

浑然不曾被能与生父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云安宸心底盘桓的深刻感情更多的却是对于莫逸清的歉疚与心疼,自孩提时代起,莫逸清于他而言便与生父无异,这些年的悉心照料与栽培恐怕连赫连瑞都只能自叹不如,遥远的未来里若是连曾经在他生命中拥有过全部重量的他们都在一夕间远离,留下莫逸清一人面对着孤独的余生,他们如何能够舍得?山风依仗着群山的威势与冬雪的婀娜肆意的呼啸穿梭在这片广阔却有狭窄的天地,素白的衣衫在风雪的鼓动下飒飒作响,云安宸沉痛的迈步走向山腰处那抹瑰丽的红云处,颀长如玉树的身影渐渐消融在漫天的纯白之中。

“呼……,呼……”,自主峰匆忙奔行到此,即便在这冷寒的山林中訾紫妍的额上也是不免香汗淋漓,微微平缓了几分急促的喘息,欣喜的看向眼前近在咫尺的梅海香云,只一眼间便深觉不负此行。

三三两两的梅株疏落有致的静卧在这片风雪喧嚣的土地上,或浓重或清淡的红粉缤纷相间,无心间为月华峰系上了一条绚烂斑斓的锦带,暗香疏影中的远山消泯了素日里的清冷,羞怯着任由怒放的玉蝶红梅层层渲染出属于生命的热烈,冰魂皓态,孤芳清绝,层层叠叠的蕊絮尽情的舒展着婉约的身姿,那般慵懒的斜偎着漫天的飞絮赏尽这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素手纤纤轻攀上摇曳生姿的红梅,冷柔的触感丝丝印上心扉,訾紫妍恍惚的凝视着指间的绯红,依稀还是遥远记忆中的颜色,即便隔绝了亿万光年的时空与岁月这份美丽从来都未曾褪色。岁寒而发,竟是不知红梅朵朵究竟是如何忍受得这份孤清与寂寞,只是也幸而如此,否则这凄寒漫长的冬日当真是无从慰藉了。

心下慨叹,欲要近前细细品闻,蓦地耳畔传来模糊悠远的箫声,天地间的静谧不复存在,紫妍只微微轻挑眉梢,心中倒不觉着有被人扰了满心平静的恼怒。这月华峰不远处的山腰上房舍清晰可见自然不可能无人居住,为这冬雪红梅的胜景吸引而来,看来月华峰上的居客也并非毫无半分情致之人,倒是未邀而至的自己此番前来恐怕才是对主人家无端的惊扰。

箫声幽怨,泪咽而无声,踏雪寻音而去,耳畔的低语浅回终于渐渐分明,估模着那人与自己或许仅剩下数十株红梅的遮掩,紫妍着意的停靠在一株怒放的花株之后,纷纷扬扬的雪絮此刻恰好遮蔽了二人之间的视线,苍茫的世界里他们全不过是未曾相逢的过客而已。将满怀的忧伤尽数糅杂着箫音中,云安宸心无旁骛的吹奏着手中的紫竹洞箫,眉宇间全然不复往日的洒月兑与淡然。

不愿扰了主人的清净,而这箫声却又太过美好实在不忍错过,紫妍静静的倚在红梅树旁,只愿做一名默默的听客。箫声呜咽,竟是格外的催人泪下,曲中曲罢,香隐香浮,好一曲天香引。此情此境中这般感怀之曲当真是催断人肠,微阖了双眸,曲中深藏的哀恸似乎缓缓的沁入心底,再也挥散不去。

“问西湖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暮也干戈。昔日也二十里沽酒楼香风绮罗,今日个两三个打鱼船落日沧波。光景嗟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低低的和着箫声吟唱着记忆中早已有些模糊的散曲,浸润在曲中有关于物是人非的沧桑与凄凉饶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免为之动容,余音袅袅散尽这深山雪海间,半晌方歇,相隔甚远的两抹身影似乎全然恍惚了心神,直到远处一阵微弱却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紫妍下意识的闪身躲入身侧较为隐秘的梅林之中,却只依稀听见远处箫声传来的方向有模糊的男声唤道:“少爷,您可让我好找,……该是启程的时辰……”。

冰天雪地中只有断断续续的尾音传来,紫妍这才恍然忆起今日启程的要事,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时辰,此刻不宜再多做停留,好在已然欣赏到了这寒梅傲雪之景,而方才一曲天籁之音更是意外之喜,唇畔含笑,紫妍再不做停留转身离去,而远处正沉默的听着雁清絮絮叨叨的云安宸下意识的回眸望向伊人离去的方向。

朔风凛冽,茫茫的白雪铺天盖地遮蔽了此间所有的视线,极目远去却始终瞧不真切远处朦胧闪动的影像,只是心底深处总有些窒闷,仿佛遗失了一些心绪。雁清诧异的止住了话头探头望向云安宸视线胶着的方向,只见漫天飞絮并无半分异样,云安宸微叹出声,并不去深究心底微微的失望究竟为何,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去,雁清无措的模模额发忙小跑着跟随而去。

截然相反的方向,恰如这茫茫天地间孤独的两行足迹,又有谁能够猜想到它们所连接的竟是相若的轨迹,转身离去的瞬间谁都不曾瞧见身侧悬挂的玉佩在这冰天雪地间折射出的微光,苍龙鸾凤,天命所定的纠葛躲不开逃不掉,如今的平静终究只是山雨欲来前短暂的温顺,待得龙凤重逢,风云变色,这沉寂已久的世间又该是几多绚烂?

“主上,少主即刻便会启程,您是否前去相送?”方远面色复杂的看着自晨起便孤身立于窗前的赫连修泽不禁按耐不住出声劝说,主子每日里从不间断早课,今日虽说风雪过盛,却远远不足以动摇主子的决心,哎,终究是主子未能全然舍弃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此刻才会如此为离别伤神吧。

风雪自窗扉间汹涌而入,赫连修泽不避不退,依旧语气清淡的吩咐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分离既在所难免又何必再见徒增伤感。宸儿此刻离去于他于东尹社稷皆是益事,既如此又何必伤怀。待宸儿离去,便将元修与宏毅也遣回都城吧。避世隐居多年,孤已竭尽所能教导二人,至于将来他们践行何种道路,孤无权置喙也无从左右,也当是时让他们二人自行选择属于自己的人生”。当年为免左元修兄弟二人于襁褓之中被苏月莲等人利用这才不远千里送至此处,虽非心爱之人所出,到底是骨血亲孙,左翊自然是寄望在赫连修泽的耳濡目染下元修二人可看透世间善恶以免日后行差踏错,只可惜费心教导了多年,左宏毅心底的戾气益发浓重,赫连修泽虽不放心如此放开他们二人回京历练,然而始终诸事不可强求,许是将来会有一日得遇机缘消除左宏毅心中恶念也尚未可知,只是毕竟是晚辈们的人生,身为长者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放手吧。“方远,今后这千行山依然只有孤与你二人了,只是想不到早些年这山中原来是这般死静”。

“情由境生,主上习惯了小主子们的陪伴这份孤独自然是越发难忍,日后待莫逸清前来或许能够稍稍缓和几分孤清,只是今日接到莫府的暗卫传讯,莫逸清尚需过些时日方会前来”,方远深知因着赫连瑞同云清苒的纠葛,赫连修泽颇有些愧对莫逸清,早些年才一直隐忍不发不曾干涉过他们三人间的感情分毫,如今莫逸清狠心舍弃了生命中所有的依傍,赫连修泽自然是一早便安排了暗卫护送他前来,或许隐居在这样空寂幽远的深山中,属于心上的伤痕也可淡化许多也未可知。

赫连修泽一早已虑及此种可能倒也不觉奇怪,“无妨,待到莫逸清自愿前来之时也为时未晚,不必催促”,不曾深刻拥有过的人又如何能够明白,舍得,是怎样痛苦的领悟。那样的割舍宛若灵魂瞬时失去了生存的依傍,这世间种种于那些失去而言再不能停留在心底半分。

“皇上”,御书房中,小顺子接过殿外面色迟疑的御膳房总管送来的茶点挥退了垂首侍立的众人,这才小心的恭声请示,“现下已是酉时,您迟迟不曾用膳,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些点心吩咐送来,您要不要尝尝?”自数个时辰前皇上接过由暗卫首领送来的一份书信后便默然沉寂到此时,虽说大殿之中暖炉内炭火熊熊,但是众太监宫女眼瞅着皇上面色不豫,如何能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殿外寒风凛冽,却比不得殿中空气已然凝结成冰,众人如履薄冰而高高在上的君王明显心不在此,看着天色已晚帝王却未有传膳的意愿实在是焦心不已,好在皇后心中记挂,吩咐了下人准备了几样赫连瑞钟爱的点心,只是在赫连瑞沉思之时出声惊扰,即便跟随在赫连瑞身边久矣的小顺子也不免心下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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