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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苏玉对待秦砚的态度,就像是一只背了个壳儿的小乌龟,外表坚硬不催,内里却柔软万分。看到了秦砚,便将头悄悄探出来张望一下,待到秦砚伸出手来轻轻触碰她,她便又缩回了那小壳儿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苏玉如此的个性秦砚自然熟知,却装作对此毫无所觉,执起苏玉受伤的手用清水细细冲洗伤口附近的血迹:“伤口如今已经止了血,虽然血流得多,但好在刀口却不是很深,应是苏少将军最后关头收了力。”说罢,凝视苏玉透亮的双眸,严肃道:“你这事做得确实鲁莽,有没有想过,若是苏少将军收剑晚了片刻,你这只手现在已经变成断掌了?”

感受到秦砚柔软的指月复温柔轻触着自己的手,苏玉觉得耳朵有点发烧,避开秦砚视线,嗫嚅道:“我可是自小练剑的,将手成弓用指月复接剑刃的道理还是懂的……况且……嘶——”伤口突然传来的刺痛让苏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秦砚似是看出苏玉真的很疼,捧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吹,柔声道:“伤口周围的血迹要彻底清理干净,否则会感染,你再忍忍,我也会尽量轻些。”

被秦砚执着手用如此温柔的语调说话,温热的气息拂在手掌,苏玉只觉得手上伤口留出来的血都重新灌回到脸上,脸颊直发热,往回抽了抽手,却被秦砚另一只手压住,耳边听到他口吻严肃道:“别乱动。”

苏玉嘴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来。

帐内顿时一片静谧,只能隐约听到帐外校场兵将操练的口号声,一声“杀”接着一声,打破一室旖旎。半晌后,秦砚将苏玉的手松开,压低声音轻吐一句:“苏二小姐。”

还在不久前,那人也是用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口吻称她为“夫人”,如今这个苏二小姐,让苏玉素来灵动的眸子恍惚了一下。

待到苏玉回神,便听秦砚继续道:“今日之事,虽然苏二小姐说不用言谢,可毕竟是下官连累二小姐受伤,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这些日子让下官给苏二小姐换药,直到伤口复原。”

苏玉慌忙摇头拒绝:“小伤而已,还是不劳烦秦大人了。”

见秦砚目中执着之色,苏玉也是满心复杂。这伤看情形要好利索恐怕得要十天半月,若是这段日子里天天看到秦砚……苏玉打了个寒颤,心中那根刺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苏玉正在暗忖应该如何拒绝,帐帘一起一落间,苏逍已经拿着包扎用的纱布等物事走了进来。

将东西递与了秦砚,苏逍催道:“快些清理伤口,别感染了。”

秦砚接过了酒,放到鼻间闻了闻,眉头已是皱了起来。

酒是军营常喝的烧刀子,劲儿大,碰到伤口怕是会疼得厉害。

似是看出秦砚所想,苏逍道:“军营之中,只有这种酒。”

“聊胜于无。”

酒触到伤口的时候,苏玉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生怕秦砚再像方才那样执起她的手吹。好在疼也只是一阵子的事,等到伤口包扎完毕,秦砚对苏玉柔声道:“伤口虽不深,近日却不要沾水。听说这些日子苏二小姐都要来这校场巡视,下官自请前来照料,以答谢今日二小姐相助之恩。”

苏玉见秦砚旧话重提,赶忙想要拒绝,就听苏逍讽刺道:“听说秦大人最近日日被太后传召入宫,可谓日理万机,竟然还有闲情每日跑来校场?”

苏玉听到这话,面色瞬间一僵,秦砚的近况平日里父亲苏老将军和苏逍都是闭口不提的,昨日才从几个家丁口中听到某个刘姓的大人将自己的宠妾送与秦砚的事情,今日就又听到这事儿。

虽说秦砚与太后之事苏玉并未对家中人说过,被家人问道和离原因时,也只说一句是秦砚负了她。可这事毕竟是苏玉心中的一道疤,如今被人这么直白的挑破,苏玉将离秦砚最近的那只刚包扎好的手往袖中拢了拢,仿佛是一点儿也不愿与秦砚接触。

见到苏玉如此,秦砚眼中笑意反而加深,却不对苏玉说什么,而是转向了苏逍:“下月二七是吾皇万寿日,太后有意挑一支军队阅兵助兴。此事兹事体大,太后思来想去,最后定下了两支军,一支是娘家的苏家军,第二支萧侯的萧山军。今日我来,一是将此事告与苏将军与苏少将军,二是来观摩苏家军操练,在二军中择其一。因此今后的几日,下官怕是要时不时来校场叨扰。”

“叨扰倒是不敢当,”苏逍皮笑肉不笑,“既然太后都说了苏家的军是娘家军……”说到“娘家军”三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那娘家军必定不负太后所望。”

若是在外人看来,苏逍此话必无错处。

可是苏家究竟是不是昔日的苏贵妃,如今的皇太后货真价实的“娘家”,恐怕只有眼下这几人心知肚明。

听到苏逍的讽刺,秦砚依然笑意不变:“既然如此,下官必将苏少将军忠义禀明太后。”

苏逍不管秦砚话中深意,继续讽刺道:“秦大人果然颇得圣宠。”

“哪里哪里。”秦砚抬步,目光似漫不经心扫过一旁默默不语的苏玉,“承蒙太后错爱。”

“哼,确实是错爱。”苏逍拂袖,对着苏玉道:“你手受了伤,这马怕是骑不成了,我已命人备了马车,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到了,我们这便回去吧。”

苏玉点头,毫不犹豫起身,跟着苏逍便向帐外走,见苏逍出了帐,脚步却停了下来,也不回头,道:“我与家兄任务已毕,这就先走了,秦大人若要观摩,还请自便。苏家军这几日热闹看多了,难免闹腾,若有什么事,找李狄李校尉便可。”

秦砚浅笑,笑意漫过眼底:“多谢苏二小姐提点。”

苏玉不再多话,快步出了军帐。

帐外,确实有一辆马车停着,苏逍抱胸站在马车旁,见苏玉出来,伸手扶了她一把,将人送进马车,自己也跟进来坐下。

车身微动,是车夫赶了马,晃晃悠悠的向前走。

“怎么出来的这么慢?对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玉神色平淡:“就是提醒他有事找李狄而已。”

“你倒是好心。”苏逍无奈,“你且放心,虽然今日我和他打了一架,但军中纪律严明,怎么会有人再找他麻烦?”

苏玉“嗯”了一声,只觉得心中酸甜苦辣咸,竟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心情。

“手上的伤……”苏逍顿了顿,“还疼么?”

苏玉摇头:“不疼,又不是没受过更重的伤。”

“什么时候?”苏逍奇道,“幺妹儿你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哪来更重的伤?”

更重的伤当然在心上。这话苏玉没说出口,觉得矫情,慢悠悠道:“做梦受的,梦到自己被一箭穿心呐,疼醒了还全身冒冷汗。”

苏逍瞪她:“这胡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还不快呸呸呸两下!”

“呸呸呸”分明是三下……

苏玉在心中对苏逍翻了个白眼,换了话题,压低声音道:“你是因为听到秦砚与太后的闲话,所以才去找秦砚麻烦的?”

苏逍点头,又摇摇头:“那天你拿着和离书回家,说与秦砚掰了,我们问你原由你死活都不肯细说,后来听说新帝即位之后秦砚多次出入太后寝宫,名为医病。外人只怕是以为太后身体欠安,可若将两事联系一起,便能将你们和离的原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苏逍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初先帝指明要纳苏家女为妃,本来入宫的应是咱家的嫡长女阿珺,后来阿珺与常之卿私奔,便轮到了你。偏偏那时你喜欢上了秦砚那小子,说什么非他不嫁,家里为此都都愁翻了天。再后来秦砚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女子顶了阿珺的名入宫。现在想来,他怕是那时就与那女子暗通款曲,以期能借个东风爬到更高的位置。想想当时我们还对他感恩戴德的,真是讽刺至极。”

苏玉默默不语,秦砚之事苏逍猜对了大半,可最重要的却没有猜到。

秦砚哪里只是为了借个东风,秦砚背地里做的,那可是偷梁换柱,暗地里改朝换代的买卖。

苏玉没敢将这话说出口,以苏逍的个性,若是知道如此大逆不道的秘闻,秦砚的死期怕是也不远了。

从今日徒手接剑和临出帐前忍不住对秦砚的提点,苏玉就知道,虽然她不想再与秦砚有任何瓜葛,但毕竟是曾经的枕边人,她也不愿意看着他死。

“那今日秦砚说的从苏家军和萧山军中二择其一……”苏玉转了话题,“是为了太后来试探我们苏家的忠心?”

“忠心?”苏逍讽刺道,“我苏家只忠吾皇,这太后又是什么玩意儿。”

苏玉眉头一蹙,嘴唇抿了抿,却没有说话。

“这件事……”苏逍表情很是怪异,“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不管如何,我要先回去与父亲商议一下再说。”

“嗯。”苏玉指尖苍白的手在襦裙长袖中暗暗攥紧,面上却笑道,“我将门苏家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

苏逍看着苏玉的模样,表情~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将苏玉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口吻别扭道:“忙了一天肩膀好麻,你用头帮我按摩按摩呗?”

苏玉:“……”

枕着苏逍的肩膀,苏玉嘴角勾了勾,有个这样的大哥其实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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