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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周阳等劳工们被路易士和洋监工们押解着离开灯笼山工地南下,经过了小龙潭、打兔寨,到达了开远县城,在开远县城城郊的驿站里住了一夜,汹涌的南盘江在打兔寨之后便与铁路分离,南盘江向东而行,铁路继续往南,听不见滔滔的江水声奏起的安眠曲,劳工们反倒觉得不习惯,夜里睡不安稳,起来远眺开远县城里面,眼见久违了的阑珊灯火,勾起无限思乡情,劳工们泪流满面,可次日一早,天还未亮,队伍便离开县城,再度开赴大山之中。

沿着已经铺设好的铁路走了两日,众人又已身处荒山野岭之中,这里与之前灯笼山工地状况还有所不同,除了气候更为湿热之外,听不见大江的流水声,四下里静得怕人,放眼望四周,山岭更为原始,植被更为茂密。

天色黑绝之前众人走到一处山谷前,就将有六七名监工模样的人等在前面。见有队伍到来,那几个监工模样的人赶上来招呼,自称是前面大塔车站工地的监工,奉命在此迎候灯笼山车站工地的来人,几名监工道,“咱们大塔车站工地距此不过七八里路,现在正是人手奇缺,急等着各位前来支援。”但当洋人路易士提出说彻夜赶路,抵达工地在做安歇时,几名监工又作难起来道,“还是在此安营度过一夜,来日天明再向前赶路不迟。”路易士一听监工搪塞推月兑极不痛快道,“你们不是说急等着人手,又说工地距离此处不过七八里,现下赶路,午夜前定能抵达,何必在此延误一夜。”路易士下令道,“继续赶路。”

几名迎候的监工急忙向路易士解释道,“路易士先生您有所不知,前面这一段路,号称野狼冲,夜里常有恶狼成群结队出没,凶险异常,咱们工地到现在人手紧缺,与修筑这一段铁路时,惨遭狼群袭击,死伤惨重大有关联。”监工们正说着,就听见山岭之中传来几声嗷嗷的浪叫声,凶悍而凄凉,听得众人心下都惶恐不安。路易士也不敢逞强,当下只得下令安营过夜,又安排十几个劳工,点了十几坛篝火来防御野狼偷袭,如此过了一夜,知道第二天天色大亮之后,才继续赶路,正午时分总算到达了大塔车站工地。

果然如监工之前所说,当下大塔工地的劳工不过五六十人,监工也不过十几,眼见着劳工们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状况倒比灯笼山工地的劳工们还不如,灯笼山工地的劳工们也是受尽折磨、九死一生,自然能够想象大塔工地的劳工们定然也是历经无数艰辛,活下来也已经算是幸运。

洋人路易士和他的洋监工队伍接管了大塔车站工地,巧的是午后又有两批劳工先后到来。原来滇越铁路南段和北端,当下都已经贯通,大塔作为南北线路的交接点,是最后一部分工程,也是进展最缓慢的部分,故而将多处劳工们汇总到这里,加大实力,想要争取在新春之前,使整一条滇越铁路得以竣工通车,据说之后法兰西印支铁路建设总公司的大人物们都要一一驾临,亲眼见证铁路最后的竣工贯通。搭建工棚、安置劳工、分配工种、部署劳作等等不一一细说,眼见着就到了夜晚时分。

工棚里各地劳工们相互介绍认识,说起各自经历,都是心酸痛苦。尤其是来自南面屏边车站工地的劳工们讲述两年前他们在五家寨架设一座人字形铁桥的经历,令所有人心惊肉跳。

据说,当时铁路修到五家寨的四岔河上,四岔河两旁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路,于是劳工们在绝壁上开凿出对通的隧道,但如何在一个跨度虽不过十八丈,但落差高达三十丈的河上架桥沟通隧道却是一个极大的难题。最终有法兰西人鲍尔波丁设计出一座中间无需桥柱支持的人字形铁桥。那铁桥重达三十五万九千多斤,全凭劳工们的肉肩肉背将钢材部件背扛上山,其中两根用来牵引铁桥的铁链,长达一百零七丈,重达一万斤,只有将二百多名劳工排成长龙以肉肩挑扛,走三五天时间才能运到工地上,单是运送一项便累死了不知多少的劳工。

安装铁桥自然也靠的是劳工卖命,因为河岸两边只有悬崖峭壁无处着手着力,都是从山顶上以绳索将劳工吊在半空中来完成作业,据说有一回,正当众人劳作时遇上雷雨,洋监工们不顾作业的劳工,只顾自己跑去避雨,大风大雨将吊住劳工的绳索割断,十六名劳工,三人坠入深谷亡命,另有十三人撞在岩石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型。

就为了架设这一座人字形铁桥,耗费长达二十一个月时间,更前后有八百名劳工死于其中。劳工们讲起来都心疼道,“那根本不是铁桥,分明是白骨堆成的桥。”劳工又说道,“说为了修一座人字桥死了八百人已经够令人惊骇了,可听说修筑南溪一段铁路,死了有上万人之多,都埋在一起,被南溪当地人称之为万人坑,可不叫人惊悚。”劳工们听了都只觉命如草荐,生死只在朝夕,无不泪涕。

大塔工地的老劳工们听完众人述说后也开口话道,“大塔工地这里也不安定,最可怕的莫过于那些恶狼了,常在夜里成群袭击工地,见人便拖去山里,前后失踪者也有百余人之多,被狼群咬伤咬死的更是不计其数,尤其是修筑黑狼冲一段铁路的时候,每天都有三两个人下落不明。”老劳工们说完又提醒众人道,“现如今恶狼还会不时侵犯工地,防不胜防,大家千万提高警惕,夜里千万不要离开工棚,白天外出时也一定要结伴而行。”老劳工正说着,就听见外头有嗷嗷的狼叫声传来,众人听了无不被吓得面色煞白,当下都表示不敢大意。

次日一早繁重的劳作便开始了,劳工们每天都是披星而起,戴月才归,洋监工们一如既往地压榨劳工,恨不得劳工即便是死也要累死在工地上。讨命的除了洋监工之外,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恶狼,时常能够听见它们夜里在四周山岭里鬼哭神嚎,但鲜有人亲眼看见它们,其实看见它们的人并不少,只不过看见它们的人,便都没有见再回来,反正隔三差五地都回听见说有人不知去向,众人听了都摇头叹气,心知肚明,失踪的人定然是遭遇恶狼了。

如此一晃,三个月时间过去了,眼见着枝头树叶被北风削剪个精光,每天清晨起来一看山岭都被霜雾遮盖得一片茫茫,非要到正午时分,才能看个清楚。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劳工们却都只有一身单衣,夜里冻得骨颤,却只能挤在一起,相互取暖,相互慰籍。

铁路一天天地向前延伸,据说再修十余里,便能与前头驻马哨车站工地对接,就算是大功告成,这是对劳工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鼓励,所有人咬紧牙关,埋头苦干,只为了早日得以彻底摆月兑洋鬼子,永远地离开这该死的铁路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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