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十日之期还有五天时间,李少白已是急的焦头烂额。
由于素心是宫里来的丫环,江南山庄不好安排她的工作,肖白请示了白芍便像宫里递了文牒,询问素心的去处,这期间,素心暂时留在山庄里。
主子死了,做丫环的肯定是有重大嫌疑的。
况且在百草堂一事上,白芍知道她必定隐瞒了什么?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名假孕妇就是素心假扮的,所以还不宜打草惊蛇。
已经入了深冬,离年近了,山庄里的事情好似一下子繁复很多,好在肖白这人的管理能力完全不亚于沐风,山庄依旧管理的井井有序,白芍亦是闲的没事庄里庄外的转悠。
期间,从李少白口中也多少知道了些京城里的消息,北冥王举旗造反了,大军已经打到长江以南,三十万大军势如破竹,横扫十座城池。朝廷的兵力有一部分是牵制在栾城的,白芍亦是突然之间明白玄思繆和公孙无为何敢在栾城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了。不过是把朝廷的兵力都吸引到栾城,然后北冥王从西南举兵,朝廷一时间很难顾全全局一下子调兵抵御,所以北冥王这几战打得是甚为轻松。
联想到北冥王与玄思繆的关系,白芍已是透心凉。
手里的茶不知道何时凉,梅园里的梅花开得还是那么艳,却是再难见到那个人。
心情说不出的复杂,看着枝头压得摇摇欲坠的雪团,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饮了杯里的茶,看着殷红的一点红梅在水窝中旋转。
嘎吱嘎吱!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恍然回首的时候,一抹素白堪堪融入白雪之中。
眉如远山,长发如瀑,纤细修长的身体包裹在一袭素白的长袍里。他的骨节很是分明,十指修长而白皙,轻轻的挑着一只篮子,篮子里静静躺着团团殷红的红梅。
那人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白芍,为微微愣了愣,紧抿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丝浅笑,“庄主。”
白芍亦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上下打量男子。
男子的脸色有些微的苍白,脚步微微挪了挪,有些想走的意思。
“段平治?”白芍低低呢喃一句,果真见他脸色微微闪过一丝诧异,忽而一笑,“好巧。”
尼马,好像是在搭讪啊!
白芍在心中暗骂,面上却是一派淡然。
段平治没有说话,只是扬着眉看这白芍,似乎在等着她说话。
白芍敢肯定,江阴一定是将那日她找自己谈话的内容告诉了段平治。
她静静的看着对面温润纤细的男子,咧嘴一笑,问了一个极其蛋碎的问题,“那个,你们真的?”不是她太色,而是,真的很好奇啊!
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年啊,怎么就走上了搞基这条不归路?目光忍不住瞄了瞄他隐在长袍后的翘臀,白芍觉得自己猥琐了。呵呵。
段平治显然是低估了白芍的无耻程度,一张脸惊愕的僵住,好半天没回过神儿来。
他从小不得志,在京城亦是人人茶余饭后的话柄,如今入了江南山庄亦是不得妻主的喜爱,也不是不怨恨,试问世间哪个男儿会喜欢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他觉得心里破了一个大洞,冷风飕飕的往里灌,那花篮的手抖了抖,花篮落地,映红的红梅落了一地。
白芍弯身捡起花篮,一朵朵捡起红梅,抬头看着他僵硬的表情,“这是要做什么的?”
段平治微愣,几乎是知觉的答道,“酿酒。”
白芍一喜,“听说有种梅花酒,喝起来回味无穷,可是这种酒?”她露出一副嘴馋的表情。
段平治模不透她的想法,扬眉看着,点了点头。
“可还有?”把最后一朵梅花捡起,直起身,笑容满面的看着段平治,心中暗叹,这年头,好男人都特么有男朋友了。
“没有么?”把花篮塞在他手中,仰头看着他光洁的下巴。
“庄主,你有什么事,何不直说?”好一会,段平治低低道,低头,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拨了拨篮子里的梅花。
白芍一笑,“不请我去你的院子坐坐?”她笑,笑得段平治浑身升起一丝说不出的寒冽,他顿在原地,好一会才点点头,转身走出梅园。
白芍耸耸肩跟在他身后,在雪地里留下一排排杂乱的脚印。
段平治的院子要比江阴的还要小一些,门前载着些不知名的草药,即便是冬日里亦然翠绿匆匆。一名小厮正提着水桶往那草药的根部洒着一些茶叶的残渣。
白芍瞧着那植物稀奇,翠绿的叶子,有点像仙人掌,只是看起来要比仙人掌高壮一些,一片一片的肉叶上有拇指大小的疙瘩,疙瘩上有着一截小拇指长的融刺。
“这是什么东西?”白芍好奇的去碰。
“不可。”段平治大喝了一声,半空拦住白芍,修长而冰凉的手紧紧将她的手捏在手中,白皙的脸上渗出一丝细汗。
“怎么了?”白芍狐疑的问?
端平脸色很是难看,好一会儿才道,“有毒。”
有毒?
白芍颇为玩味的看着他。
段平治大抵上觉得瞒不过,便幽幽叹了一口气,牵着她的手走进月亮门。
进了月亮门,面前是一套不大的小院,一间正房,旁边是一厢房。正房的门廊上挂着一块黑黝黝的牌匾,上面用红漆描了‘听风’两个字。
“听风?”白芍一笑,“好雅致。”
段平治的脸色依旧很是难看,推开面前的门,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白芍微微一皱眉,“你生病了么?”
段平治没有说话,径自走了进去。
白芍碰了一鼻子的灰,悻悻然的跟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很差,进了屋才发现,屋中的四扇窗户都被用厚厚的布帘子挡住了,中间的方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灰黑的油烟徐徐上升,和屋内的药味融合成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房间立着一扇屏风,屏风正好挡住后面的床榻,但是一进屋,白芍便听见一阵细微的呼吸声,不是很重,明确的说,还有一些虚弱,甚至是断断续续的。
窗前摆着一张梳妆台,上面立着一架铜镜,两个胭脂,还有几样女人的饰品。
白芍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段平治,暗道,难道他在房里养了个女人?
似乎洞穿了她的想法,段平治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庄主真的都忘记了?”
白芍一愣,忍不住干巴巴的笑了,不是忘记了,是压根就不知道。
“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她故作深沉的揉了揉眉心,笑得很无辜。是吧,是吧,我是失忆的,当初那女人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也跟我无关。
段平治的眼神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里面有一丝说不出的失望。
因为她忘记了什么,所以他失望了么?
白芍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终归是没有。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直到屏风后面传来女人剧烈的咳嗽声,段平治才深沉的额看了她一眼,连忙奔到屏风后面。
白芍微愣了一下,总觉得他那一眼有些怪异。
跟着来到屏风后面,白芍有些愕然的看着段平治扶起床上的女人,那女人的脸色很不好,苍白中带着一丝青紫,五官很是精细,眼角有细细的鱼尾纹,却无损她本身的容貌,想来年轻时必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白芍有些狐疑的看着女人和段平治。
“是,琳儿么?”女人听见脚步声,仰起头朝白芍看来。
空洞的眼神,眼瞳收缩成一条呆滞的直线,白芍心一惊,女人竟然是个盲人。而这亦不全然是让她惊愕的全部原因。
女人露出的皮肤上有白色的鳞状斑块,有点像现代的白血病,但显然比那个还要可怕一些。随着女人咳嗽的加剧,那些白色的斑块下面开始有红色的血丝若隐若现,很快的,白色斑块上面开始渗出殷红的血色。
“她?”她突然间不知道如何去组织语言,看着段平治温柔的用手帕沾了水一点点去擦拭女人脸上的血点。
女人的脸色已经难看的扭曲成一团,双手死死的抓着段平治的手臂,尖锐的指甲在他手臂上留下交错纵横的一道道血痕。
良久,女人似乎忍受了极大的痛楚,在一声压在喉咙里的嘶吼发出之后,生生昏在段平治的怀里。
似乎处理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段平治把女人轻轻的放在床上,直到把女人脸上,手臂上的血渍都清理干净之后,伸手拉过棉被轻轻盖在女人的身上。
处理完所有一切后,扭头看着白芍,那一双水剪般的眸子里荡满柔情。
白芍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胸口压抑的难受。
她静静的看着他走过来,冰凉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我该记得什么么?”白芍狼狈的躲开他的手,果然从他眼中看到一抹失望。
段平治苦涩一笑,“忘记好,忘记也好,那样的记忆,总归是不好的。”
白芍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在京城段平治与庄主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只是庄主此时已经化身絮雅公主,保不齐现在已经进入了大齐境内了。
“你又怎知,于我来说,那就是不好的回忆呢?”她尽量压低了声音,说的模棱两可,这种时候,似乎是套话的好时候。
白芍觉得自己猥琐了,一边道貌岸然的装深沉,一边心里在打着小九九。
段平治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也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人带着几分陌生,又想起江阴的话,到嘴边上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什么,于我来说并不是好的回忆。”说着,扭头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出去说吧,你不知想尝尝梅花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