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用过晚饭,白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过了三更,她才悄悄爬下窗,穿上了夜行衣,拿着白日里买来的洛阳铲悄悄出了客栈。
城西有一片墓区,白合就是被埋在这里的。
走近墓区,白芍便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感觉周围的空气好似一下子又降了几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夜枭的声音尖锐刺耳,让本来就紧张的白芍更是浑身发毛。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干这种挖坟掘墓的事儿,可现在想直到白合确切的死因,就必需查看她的尸体。
尸体死亡不到半个月,又是天寒地冻的,按理尸体不会腐烂的很严重,只有查到尸体的死亡原因,才能更有可能今早的查清案子的真相,抓到凶手。
白芍把手里的灯笼往一排排石碑上照去,很快的,白芍果然找到了白合的墓碑。
深深看了眼墓碑上血红的大字,白芍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好长时间才强迫自己动作。她先是放下手里的洛阳铲,弯身在坟前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站起身拿起洛阳铲开始挖坟。
“娘子,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恶趣味?喜欢挖坟掘墓?”一旁的树丛里传来一阵诡笑,白芍吓得一**跌坐在地,心脏差点下停摆,双手连忙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洛阳铲。
“谁?”
“当然是你相公我。”一道殷红的身影遂不及防的撞入眼帘,玄思繆满面春风的从树丛里走出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白芍。
白芍愣住,只觉得心脏狂跳不止,整个人都呆滞着不知道作何反映。
是玄思繆?
真的是他么?
当他真的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反映了。
玄思繆一笑,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双臂死死的圈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发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娘子,为夫想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声娘子叫得她万般的委屈,情绪来得又急又快,鼻头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玄思繆微微眯了眸子,大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倾身一点点吻去她的眼泪,最后落在她冰凉而发抖的嘴唇上。
舌尖轻轻刷过她颤抖的唇瓣,轻轻顶开她的贝齿,****的冲进她的口中,与她羞涩的小舌抵死****。
白芍完全是情不自禁的回应着,顺从着心,哪怕只是片刻的宁静,哪怕只是虚幻一场。
久久,久到白芍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玄思繆才猛地放开她,双臂拖住她虚浮的身体,微眯的眸子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忽而咧嘴一笑,“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嗯。”
“能抱着你真好。”玄思繆深深凝望着她,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却衬托得她的脸越发的消瘦。
玄思繆心中漫过一丝怜惜,冰凉的大手细细的摩擦她的脸颊,“娘子还是胖点好,这些时候都没吃饭么?这骨瘦如材的,抱起来可不舒服。”说着,****的朝她绯红的脸颊吹了一口热气儿。
白芍狠狠剜了他一眼,从他怀里退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不是说要三天才能来么?”
玄思繆一笑,不甚在意的耸耸肩,“不是担心你么?”
白芍冷哼,一把提起脚边掉落的洛阳铲塞进他怀里,咧嘴一笑,“你来得正好,缺个力工呢。”
身边多了个人,便也没刚刚那么害怕,看着灯光下他妖娆的侧脸,说不出心里何以那么安心,明明知道这人与自己最终也不能走在一起,却还是自欺欺人的一再****,人啊!真的都是自己作死的。
玄思繆不甚在意的接过洛阳铲,挥动双臂开始挖坟。
见白芍前,他去见过焰娘,从他口中得知白芍近几日的动向,便也对这起在他暗中管辖的地方发生的诡案越发的感兴趣,而与白芍在一起,从来都不缺少刺激,这不,大半夜的,一个姑娘家自己提着铁锹来挖坟了。
免费的苦力用起来果然好用,不到片刻的功夫,玄思繆那厢已经挖出一副红木的棺椁,棺椁的边缘钉着寸长的铁钉,玄思繆那厮竟然用手便把寸长的铁钉给拔了下来,扔到地上发出‘叮咚’的声响。
白芍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轻松的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从墓坑里跳出来,“娘子,你是要现在看?还是搬回衙门给梁希文看?”
白芍缩了缩脖子,暗道,有梁希文那厮在,她倒用不着鲁班门前弄大斧,只是这尸体要如何运送?
玄思繆一见她滴溜溜乱转的黑眸,便知她心中所想,笑道,“梁希文不在衙门。”
“啊!”白芍微愣,“他去哪里了?”
玄思繆一笑,“你猜。”
“不想说就不想说,我懒得猜。”
玄思繆耸耸肩,飞身跳到坑下,“在这里看吧!我可没打算背着个腐尸穿街过巷。”
白芍情绪一下子荡到谷底,说实话,她刚才绝对是头脑一热冲动行事了,且不说她只是个刑侦人员,对验尸这回事根本一知半解,叫她验看,也未必能看出什么。
想着,玄思繆已经双掌轻轻贴上棺盖,双臂使力,棺椁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棺盖被推开的瞬间,玄思繆已经飞上跳出墓坑,拧着眉,捂着鼻子站在她身旁。
一股恶臭随着棺盖的打开扑面而来,白芍连忙用袖子捂住嘴,强忍住恶心感,提着灯笼跳下墓坑。
借着昏黄的灯管,白芍真真切切的看清棺椁里的尸体。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腐烂程度比想象中要严重一些,皮肤的表面已经灰黑,但好在还没有蠕动的蛆虫。
把灯笼交到左手,右手拿起洛阳铲扒拉扒拉尸体的四肢,果然,四肢几乎是粉碎性的骨折,尸体表面看不出有什么致命的伤口。
“怎么样?”玄思繆沉声问道。
白芍摇了摇头,用铲子的头剥开尸体的衣服,白花花的女体显露在眼前,白芍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玄思繆听见她的惊呼,连忙伸手将她提出墓坑,阴沉着脸看着她,“怎么了?”
白芍常常出了一口气,“我终于知道白飞为什么不写明白白合的具体死亡原因和尸体体征了。”
玄思繆凝眉看她。
“你看。”白芍拉着他重新跳下墓坑,指着棺椁,玄思繆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她怀孕了?”
白芍点头,“看样子,至少有三个月了。”肚子还没有很显怀,但是肚皮上已经有一条细细的妊娠线了。
在古代,女子若是未婚就怀有身孕,视为不洁****,遭万人唾弃,也难怪白飞不写清楚白合的死亡原因。
白芍默默的看着尸体,把灯笼塞在玄思繆手中,从怀里拿出白布手套套在手上,俯身扳开尸体的下颚。
“这是什么?”尸体的口中塞着一团秽物,隐隐散发着臭味。
玄思繆把灯笼拿近,不由得大吃一惊。
是泥土,白合的口腔里被塞满了粘泥的泥土。
白芍愣了好一会儿,用手挖出一点泥土用白布包好。
“是被人用泥土活活的个噎死的!”玄思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冽,剑眉微挑,扭头看白芍,“娘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白芍忍不住翻白眼,指使他把坟重新填好,这一忙,天已经开始放亮,白芍才猛地想起,“你是怎么躲开公孙无的眼线的?”
玄思繆诡诈一笑,媚眼如丝,倾身欺到她面前,性感的薄唇一开一合,“我为何要躲?”
“什么?”白芍风中凌乱了。
“哈哈哈!”玄思繆一阵大笑,伸手拍了拍白芍的脸颊,朝林子里喊道,“公孙无的爪牙,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说本公子回来了。”
白芍默了,模了模额头的冷汗,暗道,玄思繆,你还可以更得瑟一点,真的。
基本上,白芍觉得玄思繆这人隐藏的很深,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藏着掖着,她看不透他的心,亦猜不到他到底对自己有几分真心。
“娘子想什么呢?”回客栈的路上,月光洒在银白的雪地上,长靴踩着薄雪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影子被拉得好长,斜斜的与他的并成一条线纠缠在一起。
“想你。”白芍情不自禁的月兑口而出。
玄思繆微微愣了一下,忽而一笑,停住脚步。
“怎么不走了?”白芍回头,他已经离自己十几米的距离,月光从他头顶洒下,那一袭大红的绯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艳丽妖娆。
玄思繆静默不语,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好长时间才很是认真的问了一句,“白芍,你喜欢我么?”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语气叫她的名字,不是娘子,只是白芍。
白芍静默了,目光涟涟,好一会儿才反问了一句,“你呢?”
玄思繆修长的身躯微微挪动了一下,目光微敛,没有做声。
白芍说不出此时心底涌上来的那股酸楚是什么?是失望?还是愤怒?抑或是无助?她不敢细想,只是忽而一笑,从怀里掏出那封早在天下第一庄时就写好的休书,“妖孽,我们都藏了太多的秘密,也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把休书远远的抛出去,轻飘飘的信纸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却也最终未能落在他手中,孤零零掉在雪地上,‘休书’二字被月光照得格外的清晰。
玄思繆的眼神猛地缩紧了几分。
他向前迈步,弯身捡起地上的休书,上面的字体还是熟悉的样子,只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有些人,注定是要走上陌路的。
“白芍。”玄思繆低低唤了一声。
“嗯。”白芍应着,眼眶有些发热,整个人瑟缩着,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人这一生总有些刻骨铭心不能忘记,前一世她深爱书藏而走不出自己设下的情感漩涡,而这一世,她纠缠在两名男子之间,如今,一个失去记忆,一个爱而不得,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有缘无份。
“如果我说,希望你等我三年,你会等么?”玄思繆淡淡的道,拿起休书收进怀里,同样的仰头看着头顶的月色,不让自己的情绪流泻出来。
“有意义么?”白芍忍不住底笑,眼泪终是夺眶而出,“你我之间横了太多的东西,你有太多的割舍不下,我亦不是你以为的我。”
玄思繆静默不语,看着白芍默默地转身,留给他一个单薄而倔强的背影。
紧抿的唇微微勾出一丝清浅的弧度,看着她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玄思繆拿出怀里的那封休书,五指紧握,一纸休书瞬间化为粉末,被忽来的一阵清风吹散。
白芍,即便你我之间横了太多东西又如何?我自会为你一一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