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儿按小姐的例,每个月本来有八百文的月例银子,但自从进了陈府的门,就没有拿全过。
出了苏妈妈的事,更是好几个月没看到一个铜板。昨天老夫人才安排了二夫人掌家,当天晚上,就有管事亲自送了之前拖欠的月例,还多了二匹上好的绸锻。
别人给脸,她自然是接下了好意,一千个铜板合一两纹银,拖欠的月例也有十多两银子,拿出一百文赏了管事,表示自己毫无芥蒂,也算是皆大欢喜。
连续好几天,陈皎儿都跟着二夫人旁听,细细观察管事们做事的风格,和周妈妈所回之事。闲时便会想想,如果自己遇上此事,该如何处理为好。而陈绮珊则是风风火火,大刀阔斧在厨房里实施了自己的新政。
周妈妈今天按例回了事,路上遇到管事报怨道“还是你运气好,表小姐是个胆子小的,并不敢真管什么事哩,乐得你轻松。看看厨房现在被折腾成什么样子,气得杜妈妈好几次都想去老夫人跟前告状了。”
如果不是老夫人的亲孙女,只怕告过好几回了吧,周妈妈暗笑。也觉得自己运气不坏,自己的事管得得心应手,如果有人横插一杠过来,恐怕也要乱得跟杜妈妈一样了。
正说道,有小丫头过来道“周妈妈,皎儿小姐让您去回事院,她有事要请教。”
才说周妈妈运气好的婆子,咧开嘴笑道“瞧我这乌鸦嘴,好了好了,快去给主子回事吧。”
回事院里,只剩了陈皎儿与樱桃,见周妈妈回转,陈皎儿温言道“樱桃,给周妈妈看坐。”
樱桃搬了八仙圆凳过来,周妈妈谢过后,大方坐了。
“周妈妈,我这几日听您回事,有一事不明,所以想请教妈妈。”
“表小姐请讲。”周妈妈开始回想自己这几日所办之事,无非是几个婆子偷懒,被她抓住,然后罚了几棍子和扣了当月月例的事。
“昨天,洗衣房的婆子洗坏了大少爷身边一位姐姐的衣裳,罚了五十文;前天,三小姐身边红福的衣服被洗坏了,罚了十文;大前天,扫地的小丫头偷懒罚了三十文;再前天,一个婆子活没干好罚了十文。不知道,是不是这样。”陈皎儿看着周妈妈。
“是,小姐所说不差。”周妈妈仍在纳闷,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而且还有好几件事,小姐只挑了这四件,不知是个什么说法。
“府里都说周妈妈处事公正,丫头婆子十分服气,不知道这罚月例也好,棍棒也好,可有个章程。”陈皎儿又问道。
周妈妈这才明白小姐的意思,心里只叹气,未出阁的小姐哪里懂得这些。她是府里从最低等的粗使丫头开始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府里就没她不知道的活计,中间的弯弯绕绕也没有能瞒得过她的。
怎么处罚,她要权衡是什么事,造成了多少损失,主子知不知道等等,每次定了罚责,就没有人说过她不对的。
想通关节,周妈妈道“小姐有所不知,同样是洗坏了衣服,二件衣服的价格也是不同的。不能光看是什么样的事,也要看涉及的赔偿。”
“妈妈说的不错,可大少爷那边的姐姐一件衣裳所费三十文,红福的衣裳所费是二十文,不知这处罚是按什么算的。”无非是逢高踩低,陈皎儿自然清楚这些,却仍不依不饶的发问。
“这……”周妈妈一时没了言语,心里却觉得委屈,她管了数十年的杂役,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从老夫人到大夫人都没有挑过她的刺,怎的现在一个小丫头却拿她开刀。
“妈妈务恼,皎儿只是觉得凡事都要有个章程的好。按着章程办事,就算有人想说周妈妈处事不公,也无从说起。也让下面的人,知道自己办错了事,会有什么后果。”陈皎儿仍是温言细语,却让周妈妈冷汗直流。
“那小姐觉得章程该如何定才好,下面的丫鬟婆子多是不识字的,老婆子也只是识得几个大字而已。”周妈妈就不信,自己凭着经验办了数十年没出差错的事,她一个丫头片子能出什么好章程。
陈皎儿显然是有备而来,拿出事先写好的章程,道“杂役一项,共有粗使丫鬟八十四人,婆子一百零三人,洗衣房二十三人,共计二百一十人。月例银子分为三等,一等月例三百文,二等月例二百文,三等月例一百文。”
周妈妈忙道“这差别也太多了些,府里多支这些银子,二夫人是否知晓。”府中粗使丫鬟婆子从一百文到二百文不等,中间差别并不太大,一下子分成三等,周妈妈听到一等月例三百文心里一跳。
陈皎儿拿出算盘,示意周妈妈上前,拨着算盘珠道“我仔细算过,新支的月例比之前还略少一点,妈妈请看,我们只要将最累的活分为一等,稍轻的活分为二等,最轻松的活分为三等。这样一来,大家看来月例的份上,会有人抢着去做最累的活,而不从妈妈从中调停,怕得罪这个,又怕没照顾那个。”
“小姐这话,可说到老奴心里去了,每年分配活计是最累人的,都愿意去轻松的地儿,给谁安排了重活儿,就以为老奴是针对她,弄得老奴里外不是人。”周妈妈并不傻,陈皎儿略一解释,她就明白了其中的好处。
如果不用府里多掏钱,这样安排自然是极好,到时候自有家贫需要钱的,主动去做一等的活计,不用她再去得罪人。
“这第二件事,就是赏罚分明。按平时发生的事情,我分了一下,大概有十二件之多,犯了那一种首先按章程罚月例,如果造成了府里的损失,则按损失的大小再罚。”
“还有第三件事……”
陈皎儿翻动着手里的章程,跟周妈妈一一解释着。周妈妈也从最开始的不以为然,到点头,再到最后的欣然接受。
周妈妈既然觉得好,陈皎儿让她暂时不要声张,拿了章程直接去了二夫人的怡文居。二夫人看过,有些狐疑道“这些,是你一个人所想。”
“皎儿只是观察了这些日子以来,杂役上发现的一些事,发现矛盾都出在累活没人愿意干,然后办砸了差事如何处罚上,也是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
其实,也亏了二夫人这段时间来,让皎儿跟着您学习,看您在需要拿主意时,所思所想的,皎儿只是将他们具体到了这件事上。要说起来,还是二夫人的本事。”
“瞧这丫头,嘴不是一般的甜,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些,倒是不容易了,得了,这件事我作主,就这么办了。”倒不是二夫人真想不到这些方法,只是杂役上的人在府里地位低,只要管事能将事情安排下去,活计有人做,不出乱子。自然,也不会有人去想改变什么。
新的章程实施下去,自然有个过程,陈皎儿趁机提出在府中到处走走看看,二夫人当然不会反对,笑道“自己家里,皎儿随便走动就是,只是你毕竟是姑娘家,只在内院走动即可。”
陈皎儿自然称是,谢过二夫人,开始名正言顺的在府中走动,并且让樱桃时常与一些老资历的婆子们打打交道。
今日从回事房回来,陈皎儿拿了水轻轻在桌面上画着陈府的地图,内院里能去的地方她都走遍了。老太爷的书房也去了好几回,可惜什么有价值的都没有发现。
樱桃进屋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景像,小姐坐在桌前对着一摊水迹发呆。拿了抹布,樱桃道“小姐,桌子脏了喊小丫头来擦擦就好,怎的坐在这里发呆。”
擦完桌子,樱桃有些不确定道“小姐,您让奴婢打听的人,好象在外院看门。”
陈皎儿猛的抬头,激动的道“真的打听到了,是谁。”原来,陈皎儿一直在暗地里打听林大的二表哥,当年不就是二表哥的一封信让林大铤而走险,谋害官家嫡女。
只是,大老爷在府中,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她在打听这个人。只能旁敲侧击慢慢寻找,所以一直进展缓慢,没想到终于还是被找了出来。
樱桃见小姐高兴,也开心道“嗯,今天听婆子们闲聊,说什么谁一家富贵了,当初带他进府的亲戚,连去讨个人情都讨不到,如何如何。
奴婢就多嘴去打听了几句,才知道跟林大有关。说是林大的表哥李大风,以前是大老爷的长随,也曾风光过。后来不知道怎的被大老爷厌弃了,打发到外院去看门。”
“前几年老婆死了,儿子和媳妇也都是老实人,混不上好差事,偏偏有个孙子,从小十分聪明。自己偷偷跑去私塾听先生讲课,回来就能背出来,李大风就去求林大想让自己的孙子月兑籍,也能正正经经念个书。”
“可没想到林大一口就回绝了,气得李大风回来后病了几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