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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省的R县的确是当年骆家三兄弟的祖籍故里。但自打参加革命之后,骆老一直没有返回故里省亲。尽管这么多年来,江南省的人不断通过各种渠道来发出热情的“邀约”,请骆老回故里视察,但骆老一直没有同意。

或许,在一些人眼里,骆老对故乡的感情已经非常淡薄了。但实际上,骆家的第二代们心里都很清楚,老爷子之所以不愿意再重返故里,除了不愿意给地方增添麻烦之外,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对于骆老而言,这是一个伤心地。

骆志远的爷爷,骆老的兄长,壮烈牺牲在R县的山区,在日本鬼子的屠刀下以身殉国。对于骆老来说,这是一个伤痛的记忆。

康桥集团的老板骆志远是骆家的嫡系后代,R县的人通过国家某部委联系上了康桥集团,一则是想要招商引资,二则还是想邀请骆老回乡省亲。

薛萍与R县的县长见面谈了一次,觉得这事自己不能做主,这才找上了骆志远。

骆志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跟这个姓贺的县长见上一面,然后再看看是否向老爷子汇报请示,征求骆老的意见。

会面定在了本周三上午。而这一天,也是集团副总裁孟倩茹和集团总裁助理赵寒两人带队去安北市考察投资项目启程的日子。骆志远亲自送走了孟倩茹和赵寒一行六人,然后就返回接待室会见了江南省R县的县长贺春林。

骆志远推门走进接待室,薛萍已经陪着贺春林还有R县县政府的几个工作人员等候在此。见到骆志远进门,贺春林跟薛萍笑着站起身来。

薛萍笑道:“贺县长,这位就是我们康桥集团董事局的骆主席,骆主席,这位就是贺县长。”

骆志远扫了贺春林一眼。这人也就是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年富力强,身材中等,文质彬彬,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

而他在打量贺春林,贺春林其实又何尝不是在打量着他。

年轻英挺,气质儒雅,举止飘逸,一看就非常人。这是贺春林对骆志远的第一印象。

贺春林满脸堆笑地主动伸出手去:“骆主席,您好,我是贺春林。”

“你好贺县长,让你久等了,非常失礼,不好意思。”骆志远笑着跟贺春林握了握手,然后挥挥手:“请坐。”

贺春林虽然来自基层,但毕竟也是一个县长,自有一番风度。

两人面对面坐着,随意扯着一些客套话,其实是互相试探的话。

贺春林笑:“早就听说骆主席之前还干过北方省安北市的区县一把手,如今又管理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实在是不简单呐。”

骆志远也笑:“我这个区县一把手啊,干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什么体会和经验。至于这个企业,从创立到现在,都是整个经营团队的努力,比如说薛总吧,为集团运转所付出的就远远比我大得多。”

骆志远不过是客气,贺春林自然不会当真:“骆主席太谦虚了,像康桥这么大的企业,不要说向前发展,就是维持运转,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县是国家级的贫困县,我们来京里招商引资,国家部委的领导们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给我们介绍了贵公司。”

“我们想诚邀康桥集团去我们县投资兴业,我们那里虽然经济落后,但各种资源丰富……”

贺春林开始滔滔不绝的推介他所工作的R县,骆志远耐心地聆听着,却是没有表态。

他知道贺春林真正的目的不仅是邀请康桥集团下去投资,还有邀请骆老回乡省亲的意图,只是他不好直接说,只能先试探着跟骆志远接接头,看看骆志远这边的态度再说。

但奈何骆志远一直没有接他的话茬。他干巴巴地介绍了半天,最终也不得不结束了发言,犹豫良久,还是主动却又小心翼翼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骆主席,您一家在故乡的老宅,县政府这些年一直派人维护修缮,保护起来,我这次来,县里彭书记和市里、省里的领导都嘱咐我,想请示一下首长,看看首长有没有时间回乡看一看家乡的变化。半个多世纪以来,故乡人民一直翘首盼望首长的回归啊!”

骆志远眉梢一挑,轻轻笑道:“贺县长,感谢你们的美意,只是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不太好,不能长途跋涉,所以一直没有回乡看看。这样吧,我抽空跟老爷子说说,看看老人有没有这个打算。”

虽然骆志远没有同意,但贺春林并没有失望,而更加殷切道:“骆主席,故乡人民殷切期盼首长回乡视察工作,希望骆主席向首长转达家乡数十万干部群众强烈的呼声!”

骆志远笑着点点头:“我一定会转达的,请贺县长放心。这样,薛总,你再跟贺县长继续交流,我这边还有点事,先失礼一下了。”

说完,骆志远跟贺春林握手道别。

他不是摆架子,而是今天确实有事——华夏中医药大学那边,已经催促他多次,今天下午是他约定去中医药大学开针灸讲座的时间,他必须要提前备备课。

骆志远回办公室备了备课,看看时间接近中午,就离开公司,自己开车直奔骆家别墅。

进了别墅,迎面就遇上骆靖宇的夫人费虹。

费虹眉开眼笑地招呼道:“志远啊,今天怎么有空回家来了?正好,家里正准备吃午饭,你先去洗洗手,我们马上开饭!”

“三婶,爷爷在不在家?”骆志远恭谨笑着。

费虹指了指楼上:“爸爸在书房,你上去找他吧。”

骆志远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得上了楼,直接去了骆老的书房。

骆老正在书房里凝神练字。从国家领导人的岗位上退下来之后,骆老的生活很有规律。早上散步,上午练字作画,中午午休后下午弈棋,或者去游泳健身。

门没有关,骆志远轻轻走了进去,屏住了呼吸,站在老人身后,没敢出声。

骆老写的是海阔天空四个草书大字,他笔走龙蛇将最后一个笔画完成,这才搁下毛笔,回头来笑吟吟地望着骆志远:“志远啊,你回来的正好,我刚要让老三家媳妇给你打电话,让你晚上来一趟。”

“爷爷,您有事?”骆志远讶然,他还没张口,骆老就有事了。

“也没啥大事,是爷爷想找你拉点赞助哟。”骆老哈哈笑着,“坐下来说话。”

“拉赞助?”骆志远苦笑:“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是这样。我呢,每天傍晚去人工湖那边散步,结果发现啊,湖边的那个小广场有些年久失修了,不太好。我想了想啊,就不麻烦地方上的同志了,你就当是做做公益,出点钱派些人帮着把广场修修,增添些健身器材,也算是方便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自由活动。”骆老挥了挥手。

骆志远笑了起来:“爷爷,这点小事,我马上办。”

其实这点事,骆老打一个电话甚至是跟秘书说一声就能解决。但老人现在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不愿意轻易给组织上添麻烦,就想起了自己家里这个财力雄厚的侄孙。

“好,我替这些老家伙们感谢你们了。”骆老端起青花瓷的茶盏小啜了一口茶。

“爷爷,今天江南省R县的县长贺春林找上了我,想邀请我们康桥集团去R县投资上项目,然后也代表全县干部群众,热情邀请您回乡看一看。”骆志远见老人心情不错,就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

骆老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凝声道:“这些年,R县的人一直通过不同的渠道找上我,想要让我回乡省亲,我都没有点头。志远,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骆志远摇摇头。

老人的心思他不敢揣摩,也无从揣摩,更不敢乱讲了。

“不是我老骆是忘本之人,而是在位的时候没有时间和精力,而退下来的时候,又有种种的顾虑。下去一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容易。你也做过区县干部,你说我老头子要下去走这一趟,得耗费多少民力和财力?我不想下去,是不愿意给下面添乱呐。”

老人的声音里微微带出了几分感慨:“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你爷爷就牺牲在R县,重返伤心地,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承受得住?”

年纪越大就越加容易缅怀往事和亲人,骆志远的话让老人旋即回忆起那流血牺牲的革命岁月,以及那以身殉国的兄长和故旧战友,他的眼圈发红,声音都出现了几分打颤。

以老人的身份和地位而言,他很少在晚辈或者下属外人面前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骆志远观察着老人的神态,小心翼翼地恭谨道:“爷爷,故土难忘,叶落归根,我觉得您不妨抽空回乡一趟,也看看家乡的发展和变化——您也不必太过担心,跟下面说好就是,轻车简从,不惊动地方。”

“实在不行的话,我陪您回乡一趟走一走,我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就是了。”

骆老扫了骆志远一眼,朗声展颜一笑:“也好,以后有时间,你陪爷爷走一趟。”

骆老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很显然他对省亲之旅的兴致不高。

骆志远说的轻巧,说是轻车简从不惊动地方,但骆老这种层次的首长出京返乡,怎么可能不引起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而京里,有关部门也不会同意让老人自个下去的。

骆志远轻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清楚,老人回乡的念头肯定日渐强烈,但作为昔日的高层首长,他的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想成行,需要长时间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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