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过后,夜晟悠然地在小花园里散着步,见羽怜来了,他立刻笑盈盈的迎了上去,“羽怜丫头!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糟老头子给忘了呢?”
“怎么会呢?您才不是糟老头子呢,您是我见过的最帅的老头!”
“呵呵!你这丫头又拿我开玩笑了!”夜晟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得十分和蔼。
羽怜故意避开他那慈祥的目光,不自然地笑了笑,走进一座亭子里,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大理石桌上,双手迟疑了一下,咬咬唇,还是把那碗汤药端了起来递给夜晟。
“晟爷爷,我这段时间比较忙,把您给疏忽了,真的很抱歉!这是珍姨让我端给你的药,您趁热喝了吧!”她的手有些僵硬,一颗慌乱的心扑通扑通的一直跳个不停。
“哦哦!好好好!”纵然察觉到了她的一些不自然的小动作,他还是笑呵呵地从她手中接过了药碗。
她神色紧张地看着他端着药碗慢慢凑近唇边,轻轻吹了吹,微张开嘴巴,正要喝下……
霎时,她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出自本能地喊了句,“等等!”
白眉微蹙,夜晟将药碗往唇下移了移,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丫头,怎么了?”
今天的羽怜很反常,平时她对他总是无拘无束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拘谨过,虽然她待外人冷漠,但在他面前却总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可是今天,她的笑容却让他觉得有些虚假!
羽怜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手机里传来的短信提示音让她顿时清醒,本来想说让他别喝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没什么,就是想提醒您,小心烫口!”
硬扯着嘴角笑了笑,她走到亭子一角,拿出手机来看。
“怜姐,整个山庄的佣人已经全部解决掉了!你那边怎么样了?老头子解决掉了吗?要不要我们过去帮你?”
“他这里我自己处理就好,你们别管了!”回复完信息后,她便把对话记录给删除了。
回眸看向夜晟时,他已经在喝药了,两人相隔的不算太远,周围又很安静,所以,她清楚地看到了他颈上凸起的喉结随着药液流入食道在上下滚动,她也听到了他喝药时发出的咕咕微响!
他喝下去了,他喝了那碗药,那碗……毒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发现了她的一些异常,为什么什么都不问就把药喝了?
雪白的齿贝紧咬着下唇,力道之大,以至于咬破了皮肉,口腔里瞬间充满了鲜血的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经,亦刺痛了她的心脏!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可恶、很恶心!他对她那么好,那么信任她,而她都干了些什么?在他的药里下了毒药,还亲手端给了他!
待他将药饮尽后,她走上前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放在石桌上,双手始终微颤着。
“丫头,你今天跟平时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夜晟关心道,他只是猜想她可能怀揣心事,却始终没有想过她会对自己起歹心!
提及心事,羽怜本就慌乱的心跳更加狂跳不止,她心虚得厉害,不敢与他对视,转首望向别处,“晟爷爷,我是尊重您的,是敬爱您的,我……”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她的语气轻轻的、淡淡的,可心里却觉得沉沉的、闷闷的,眼眶里不可避免的一阵潮湿。
看着她忧郁伤感的模样,夜晟的心也跟着一起难过,“丫头,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告诉爷爷,我帮你解决!”
他本想走到她身边的,但脚步刚迈出了一点点,胃里却一阵绞痛,那疼痛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他不得不佝偻起身子。拧了拧眉头,倒退了几步,一手扣住桌子,一手捂着月复部,额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面上浮出痛苦之色。
怎么会突然胃痛呢?他以前根本从来没有过,是因为服食了什么脏东西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刚才用过的药碗上,凝眸沉思起来,以前都是秦珍亲自来给他送药的,为什么今天换成了羽怜?为什么偏偏就在喝了她送的药之后才感到不舒服?联想起山庄刚才突然断电,以及羽怜今天的反常,他再笨也猜出了一些端倪,难道真是她对他的药做了什么手脚?
心里闪出这个想法,他脸上顿时大惊失色,转眸看向羽怜时,她也在看着他,漂亮的大眼泪蒙蒙的。她的表情虽然有些哀伤,但却没有丝毫的吃惊,看来是早就料到他会胃痛,也就是说,她当真在他的药里……
霎时,不仅是胃,连心都跟着一起痛!虽然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良人,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她的心竟如此狠绝,连他也下得了手!他平日里何止是待她不薄,他对她的关心甚至是超过了对夜梓星的呢!她当真无心吗?就分辨不出个孰是孰非、孰好孰坏吗?
罢了罢了,反正他也是将死之人,今天死,还是明天死,差别不大了!
“丫头,我有些不舒服,你扶我进屋休息会儿吧!”因为身体难受得厉害,他原本浑厚有力的声音,此时却变得有些苍凉无力。
其实,他心里有千千万万个“为什么”想问她,可是每次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决定不问,他不一定非要死个明白,只要她开心就好!
“好!”羽怜颔首,走上去扶住他,既然他没有选择道破,她只好也跟着一起装傻。
只是,她表面上伪装的越好,心里的罪恶感就越深重。她实在是不明白,他明明已经猜出了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多嘴问问她呢?她多希望他能狠狠地骂她几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装作若无其事,让她看了,心里搅得慌。
……
刚扶着夜晟在床上躺下,他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之后,鲜红黏稠的液体便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嘴角淌了出来,将身下的被褥染得一片猩红!
羽怜被这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吓了一跳,心脏狠狠地抽痛着,急忙用自己的袖角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但却怎么也擦不完,她急得掉了眼泪,“晟爷爷!您别吓我!不要死!我不希望您死!真的!我从来都没想到要伤害您的!求您了,不要再流血了!我害怕!”
作为一个杀手,第一次,她是如此害怕死亡跟鲜血!她好后悔!真的好后悔!
夜晟将她帮他擦血的手拉下来,“别擦了!把漂亮的衣服都弄脏了!”缓缓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交到她手里,“这是密室钥匙,你赶紧走吧!要是让梓星发现了,那小子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他的双目浑浊无神,声音缥缈无力,气若游丝,临死之际,他心里担忧的仍是她的安危!
夜梓星对他在山庄的情况关心得很,山庄的每个角落都安装有监控摄像,因为他们事先切断了电源,所以监视器材暂时起不了作用。但如果半个小时后,监控画面还是没有恢复正常的话,凭夜梓星的睿智,一定会猜到这里出了事情,而后急速赶来的。
也许,他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呢,如果羽怜现在从正门出去,说不定会跟他撞上,也就不可避免的要引起他的怀疑,为了让她能够安全抽身,只能走密室了。那个密室是他住进山庄后才修造的,夜梓星并不知道它的存在,密室可以一直通到山脚下,很适合逃亡。当初只是一时兴起才修造了它,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或许,是他的潜意识里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他亏欠羽心的太多,如今死在羽怜的手里,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吧!
颤抖着双手接过他给的玉佩,羽怜已经泣不成声,心痛得快要窒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您的什么人?明知道我对你居心不.良,为什么还要喝那碗药?明明可以让夜梓星来救你,为什么却要等死?为什么还要在乎我的生死?我这么可恶!我这么坏!我的父母一定是十恶不赦得罪人,所以才会生出我这种狼心狗肺的女儿!”她哭得撕心裂肺,好几次差点喘不上气来。
夜晟微微摇动着脑袋,却不愿多做解释,看到她这么痛苦难过,他已经很欣慰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他知道,她并不是真心想要害他的!他死了,她会为了他哭泣,她会为了他责备自己,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