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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没来接驾一事,其实并非慕容希的本意。诚然,她委实不大愿意大清早的去接劳什子驾。但她也没打算把这位干云最有权势的爷给得罪了。据她所知,越是权贵之人就越是小气爱计较。

这事其实是慕容成授意的。昨日,慕容希的发小韩冽要被老爹丢入军营历练历练。还是从一个九等步兵开始。慕容希内心幸灾乐祸,面上深表同情,约了书院里的一帮好友,在醉红楼摆酒席欢送韩冽。几人嬉闹玩乐通宵,期间自然喝了不少的酒。散场时,韩冽还揪着慕容希的衣角,说等他回来,他一定要建功立业。也不知她听见没。

慕容希这会儿正酣睡。慕容成特意吩咐扶疏扶摇莫要唤醒她,随她睡到自然醒来。

私心里,他不愿让慕容希与澜帝碰面。他的妹妹好似沧海明珠,纵使藏得再好,身上的不经意流露的风华,还是让人不容忽视。而澜帝的眼神太过犀利。他怕,那隐藏多年的秘密,会像阻挡不了的山洪,在哪一天爆发。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爱妃也累了,先回房歇会儿。”他一贯的清冷语调。似是征询流越的意见,又像在下命令。许是出生在帝皇家的缘故,他习惯了命令的语气,哪怕是在关心一个人。

“是,皇上您……”她很聪明,从不忤逆他的旨意,也不会妄加干预他的事。如莺啼婉转的嗓音,柔柔的应了一句。

“朕四处走走,你们不必跟着,先送爱妃回去。”他示意随侍的太监宫女扶流越回房。慕容成命管家带月妃前去一早收拾妥当的休园。

“皇上初来,尚未熟悉慕园,不如由草民带您四处走走。”慕容成上前询问。

“不必麻烦了,朕想一个人走走。”他只是想看看慕容希自小生长的地方,想知道她见到他脸上会是怎样一番表情。还想拆穿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不知怎地就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就寻了避暑这么一个借口到这儿来了。

萧雨甩开身后的一干人,独自穿径多柳,过小石桥。慕园前后夹水,蜿蜒起伏,尽作山势。柳荷千顷,芦苇生之。隔绝了世俗的喧嚣,幽静怡然,着实是避暑胜地。

他沿着河堤,在柳荫下悠然行走。踩着常年堆积的落叶,听着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和蝉鸣鸟叫声,闻着田田荷香。他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盛夏的景致在他的眼里变得清晰起来。帝皇的身旁何时不是大臣高官、太监宫女跪拜着、簇拥着。后宫里还有一帮争宠斗艳,为他争风吃醋的妃子。

他应该是最不寂寞的人啊。

云墨是慕容家仅有的两个不用出来接驾的人之一,慕容家的几个兄弟对云墨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尽管他们半分不知云墨的来历,但云墨那千万年修炼出来,人神共主的气魄和气度,便让人不由自主的臣服。这样的人,合该让人仰视的。是以他在慕容家受到的礼遇并不亚于澜帝。

云墨在榻上沉沉的睡了几日,伤已大好。他见今日天朗气清,遂取了鱼竿竹篓和一册经书来到那棵长势繁盛,枝叶密集蓬松的柳树下。柳树下依旧放置着藤椅和藤几。几上放着他煮茶的用器具和一整套他亲自上釉的陶瓷茶具。藤椅和藤几干净无灰,几上无落叶,茶具亦是日日清洗,清晨赶在他来此之前摆放的。

云墨自茶罐取了他趁清明前刚刚出来就采摘的明前茶蒙顶甘露,这是一种极古老的茶种,他在禅林的溪谷里寻到两棵,将此移了回他所开辟的茶谷栽种。他烫了茶盏瓷杯,然后取茶投入,不加盖。此时茶叶徐徐下沉,干茶吸收水分,叶片展开,现出芽叶的生叶本色,芽似枪叶如旗;汤面水汽夹着茶香缕缕上升,如云蒸霞蔚,又似雪花飞舞,叶底成朵,鲜女敕如生。叶落之美,令人惊艳。

一股茶的清香如袅袅轻烟般钻进萧雨的鼻息,沁入咽喉。它浅若晨曦,淡如清风。茶香若有若无的萦绕于鼻尖,凝结了他那飘散的思绪。他彷佛看见荷塘尽头一片茶林,采茶女袅娜如画的身影,置身茶林采茶的翩跹姿态。

萧雨闻香而来。苍翠柳树下,那人正一派从容优雅的静品浅啜手中的一杯香茗,容色略微有些苍白,目光宁静而悠远。他一袭素色的衣袍,绘着大朵大朵墨色的莲花,在风中重叠的莲瓣层层泛开了去。他的膝上摊着一卷书册,亦随风翻动。脚下搁着一管紫竹鱼竿。他似乎无心于阅读,亦无心于垂钓。只这么静静的消磨时光。

那人是谁,萧雨自然认得。云墨,他曾不止一次从慕容希口中听到。不晓得是否该多谢他,是云墨这个名字,才帮助他,寻到那日救他之人---慕容希。然而这样的感谢,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口。对于这样一个在甘愿qing楼卖身以色侍人;像一件物品一般让人评头论足,挑三拣四;最后还巴巴的送上门的男人,又或者说是男宠。他原是十分不屑鄙视。那日在qing楼竞拍,他甚至没有正眼打量这个人。

现下,他倒好奇慕容希与云墨的关系。从慕容希寥寥数语中,他只得知两人为师徒。他不知一个qing楼卑贱的男宠,可以授予慕容希什么。

他派去的暗影竟半分查不出云墨的来历。唯一可知的便是那日他出现在西楼卖身。连影卫也查不出个究竟,究竟是此人太过籍籍无名,而无事可查。还是隐藏太深,无从着手。而慕容家对云墨的态度也甚是奇怪。放任云墨堂而皇之的入住,又将他奉为座上宾,对其礼遇有加,甚至是崇敬。

“阁下,喝茶么。”云墨淡淡出声,如低沉徘徊于旷野的古琴音,亘古而飘渺。

“多谢。”萧雨从容落座。接过云墨缓缓推过来的茶盏。但见茶色明亮清澈,精华浮于碗面。碧云般的热气袅袅而上,吹也吹不散。他端起茶盏,送至唇边,抿了一口。入口温润清冽。清晨自荷花间采集的露珠,让人感受到的是幻术般的露的芬芳,横生出几分风雅之感。

“足下竟身怀如此一手好茶艺。直教人惟愿一生为墨客,几世作茶仙。”萧雨由衷赞叹道。云墨泡的茶承载着道法的玄妙意境,是宫中那些奉茶宫女所无法比拟的。

“是么,有人不这么认为。”云墨甚是无奈。平常也只有慕容希有机会喝他的茶。但那丫头喝茶如同牛饮,还得他把茶水摊凉了才喝,再好的茶也被她糟蹋了。估计对她而言,还不如白开水来得痛快。

“那人是慕容希?”萧雨远眺池面上开得正盛的重瓣白莲,不经意的问。

“你同她很熟么?”云墨不答反问。看来,他不在的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

“颇有渊源。”慕容希是当日救他之人,是父皇为他选择的皇后,可不是颇有渊源么。

“你和她又是何关系?”萧雨觉得两人不似单纯的师徒关系。慕容希是要成为他皇后的女人,他不允许她和别的男人有所牵扯。

“关系?”云墨用手背的节骨轻叩着藤几,似乎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下棋么,或许棋会告诉你答案。”云墨移开藤几上的茶器,露出镶嵌在茶几中纵横交错的琉璃茶色棋盘。他又自藤几之下的储物格间拿出两个藤条编织的棋篓,里面放着琥珀打磨而成的棋子,一黑一白。

“人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可笑至极,不入局怎分得高下。”萧雨从容落座。

萧雨执黑子,先落于棋盘。两人一黑一白,一来一往。黑子和白子稀疏松散的布于棋盘之上。很快,双方已下百余子,随着每一子的落下,棋局中皆有奇妙紧迫的微弱变化。

萧雨棋思精密,棋风霸道。以攻为主,处处紧逼,绝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稍有漏洞,便将其杀个片甲不留。

而云墨漫不经心,随意而落,看似漏洞百出的棋路,每每被逼至绝境,不经意的一子却峰回路转,于绝处逢生。

“你说这盘棋有几人在下?”云墨捻起白色棋子,抬眼便瞧见远处花叶掩映间那抹轻快的身影朝这边走来。遂漫不经心的问道。

“难道是三个么?”

萧雨有些好奇云墨的问法。他同样看见了缓缓走来的慕容希,

手上端着托盘的缘故,她的步伐轻快又小心。

“也许是一个呢。”云墨脸上的表情有些让人琢磨不透。他指尖捻着的棋子顿了顿,似乎在苦恼于落棋的位置。狭长的凤眸却是瞟往慕容希那个方向,眸光深沉。

随着棋子与棋盘的相碰,发出清脆如玉石坠地的清脆响声。云墨的棋子落定。

前一刻还在他面前张狂的说只有一个的人,下一刻竟一子下错,所谓一子错满盘皆输。萧雨不由得轻看云墨。这一局,他赢定了。或许云墨说得对,这盘棋只有一人,那便只能是他,萧雨。

果不其然,萧雨抓住云墨的一个错误,攻城略地,把白子逼得节节败退。很快,白子被黑子蚕食。棋盘上,白子只剩摇摇欲坠的几个,而黑子已占据大片江山。

“我输了。”再无力挽回残局般,云墨淡然说了句。输赢对他并无丝毫影响,他依旧那副风清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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