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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天遥地远(2)

正一道弟子押着女俘在山野中行走,进入一座森林中,张湛咏和张匀低声商议了一会,张湛咏神情肃穆地对弟子们说道:“好了,这儿离泸溪县城已经有四五十里路程了,就在这儿将五位法师的遗体火化了吧。”

轮留背着五位阵亡法师的男弟子们早已苦不堪言,听了这话,大多数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只有少数几个因为阵亡的法师与他们是亲戚,听了这话,又是悲痛又是无奈,想一想,湘西泸溪与江西龙虎山天遥地远,又实在不可能背回去,只能将他们火葬了。

张湛咏过去曾经赶过一次尸,多少知道一些赶尸的禁忌,况且江西也没有赶尸的民俗,要将尸体赶回江西去不具备诸多条件,所以才决定将法师的遗体火葬。

本来汉人都愿意土葬,但如果埋葬在这里却有两种不好:一是清明节、春节和忌日没有亲人祭祀他们,他们会成为孤魂野鬼的;二是担心被巫蛊门的人知晓后出于报复而掘坟,并对尸体施用巫术进行镇压。所以才决定火化后将骨灰带回家乡去。

众人于是用剑砍了许多树枝堆在较开阔的平地上,将五位法师的遗体分开放在树堆上,点上火焚烧起来。张匀、张湛咏、班蓉、孔玲四位法师合什念经超度亡魂。

与阵亡法师有亲戚关系的六名弟子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便要生拉硬扯女巫和侍女们跪在五位法师的遗体前,四名侍女吃了几个嘴巴,被强按跪下,都呜咽起来。

孔玲见“大巫师”杜娟和熊念坚决不从,害怕激怒她们于已不利,便出言制止,但男弟子们不是孔玲的下属,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熊念被两名男弟子抓扯胳膊,熊念用头一撞,撞中其中一名男弟子的下巴,那人痛叫一声,熊念又用脚重重踩在另一人的左脚上,先前被撞痛下巴的人勃然大怒,挥掌要打熊念耳光。熊念连连闪避,还是被打了一个耳光。两个男弟子按着她颈椎和肩膀,一边狠踢熊念的双脚,要逼她下跪,熊念拼命反抗。

张湛咏见杜娟抬腿将一名男弟子踢倒在地,那名男弟子从草丛中爬起来,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巫婆竟敢踢人,老子今天不抽你十个嘴巴就不叫人!”另一个男弟子也上来帮忙。

杜娟双手被缚,行动不便,退后一步躲避时不慎被石子绊倒在地,两个男弟子见杜娟一**仰倒在地上,都不怀好意地要骑在她身上,杜娟吓得双腿乱踢,两个男弟子伸手要去握住她的双腿。

张湛咏见杜娟会受侮辱,急忙出面喝止了两个情绪激动的男弟子。

张湛咏怕别人看出他对“大巫师”杜娟有袒护之意,便喝令众人将熊念及四个女侍者都放开了。

杜娟费劲地从草地上站起身来,不无感激地瞥了张湛咏一眼。见张湛咏正瞅着自已,杜娟脸上一红,忙侧过了身子,眼睛望着树林。

她从张湛咏这些微妙的表现中,察觉到他已经确定了她是那个与他曾经邂逅的人,故有意无意保护她,心中不由得一暖。

张湛咏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转看向熊念,见熊念气得泪珠在眼中打转,张湛咏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没有说什么,默默走回到张匀身边。

正一道全体弟子一齐跪在火堆外围默哀。大火焚烧了小半个时辰,才将五位法师化为灰烬,张匀吩咐五位男弟子用包袱小心包好骨灰。

大家怀着异样的心情坐在森林中歇息了一会,张湛咏才催大家赶路。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小镇渡口,此时还是卯时光景(早晨8:00时),有一艘大客船和两艘小船泊在沅水边,河面上弥漫着乳白色的晨雾,景物影影约约的。

张湛咏和张匀悄声商议了一会,张湛咏便走到班蓉和孔玲身畔,对二人低声吩咐一番,班蓉俯首贴耳听着,唯唯答应,孔玲蹙眉一言不发。

班蓉走到杜娟面前,将她头上的青铜色的七星冠摘了下来,戴在自已头发上。孔玲表情漠然地将熊念的银色七星冠取下来戴在自已头发上。杜娟和熊念正不明所以,班蓉又吩咐女弟子们用布条将二人的嘴蒙上了。

班蓉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带领众人大喇喇踏着晃荡的木板走到客船上,忽听“扑通”、“扑通”两声大响,班蓉忙掉头一张,只见孔玲和另一名女弟子掉入河水中。

原来那个女弟子踩在湿漉漉的踏板上时不慎滑倒,她慌乱中拽住孔玲的左胳膊肘儿,连带孔玲也失足掉入河水中。孔玲和女弟子狼狈不堪从河水中走到岸上,裤脚和鞋袜已然湿透,还在淌水。

班蓉乐得哈哈大笑,孔玲瞪了那个女弟子一眼,气得脸如严霜。

船舱外面此时有一个老头和八、九个水手,或站或蹲正在吃玉米饭,地板上放着一只洗脸盆,里面却盛着半盆酸菜汤。

那老头儿听见声响,便站起身来,与客人打招呼,原来老头儿是当家人,姓顾,约莫有五十岁。顾老头见一大清早就来了二、三十位客人,并且有六个年轻女人还被五花大绑了,都用布巾蒙着嘴,心中惊疑不定。水手们也纳罕地站了起来,怔怔望着来客。

班蓉淡然一笑,对顾老头说道:“船家不必奇怪,我们是泸溪巫蛊门的人,到这里是为了捉拿几个犯了门规而逃跑的门人,现在要立即押解她们回去复命,请船家赶紧开船载我们回去。”

班蓉说完轻咳一声,张匀便从包袱中取出五十两纹银,陪着笑脸将银子拿到顾老头面前,顾老头见客人如此大方,又惊又喜,暗忖:“泸溪离这里不过三十里水程,只须十两纹银就够了,今天真是发大财了!难怪我今天天明前做梦梦见用金水银水在洗脚哩——原来应在这事上!”

班蓉道:“我们的人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们有要事要办,所以这船不要再让别的客人上来了,赶紧开船吧。”

顾老头满口答应,笑呵呵接过银子,便招呼水手们赶快吃了饭开船。众水手都傻看着六个被捆绑的年轻女人。听见东家吆喝,便狼吞虎咽吃完早饭,都有些兴奋地忙活起来。

正一道弟子押着六个女俘虏进入船舱中坐下。张湛咏雅不欲众人当着船家对女俘虏动手动脚的,让人看着不像话,于是叫七名女弟子同六位女俘虏挤坐在一起。

正一道男弟子们与女俘们近距离面对而坐,却碍于没有人情味的二公子坐在舱中,不好意思揩女俘虏的油,只得干看着几位女俘虏暗吞口水,脸上挂着坏笑。

每当张湛咏扭动一子,正一道男弟子们就向他投来异样的光,心里窃盼二公子能出舱走动一下。张湛咏心知肚明,却偏偏不肯成全大家的心愿。他坐在魏丹的对面,眼睛却不时看向杜娟的脸孔。

张匀老不正经,几次故意将脚动来动去,杜娟生怕被他的脚碰到,只得将双脚不住挪动位置。

杜娟和熊念此时虽然十分困顿,但心里却盼望大巫师谷雨能带门人在沅江边盘查过往船只,所以都不肯合眼入睡。然见正一道的男弟子们目中透出的那种贪婪的光,仿佛当她们没有穿衣服似的,六位女俘虏都羞红了脸,垂眸望着自已的双脚。

因为是顺水行船,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泸溪县城,坐在船舱口的女法师班蓉忙率领十余个男门人手持兵刃走了出去。

孔玲因为裤子和鞋袜已然湿透,觉得怪不舒服,船上又没有换衣服的地方,苦着脸起身跟了出去。杜娟和熊念交换了一个目光,都竖耳倾听船舱外动静。

可以想见,船家被班蓉等人一番威胁利诱,客船没有能在泸溪码头停泊,而是径直向下游驶去。

移时,客船已经远离了泸溪,杜娟和熊念等人好生失望。

四个女侍者流了一会泪,想起张湛咏答应释放她们的话,才渐渐安定了下来,心里都在企盼这场灾难赶紧结束。

女俘们心里都已经明白:因为有张湛咏“不知趣”地坐在舱中,一群**们才不敢围上来揩油,一个个心里猴急着呢。

四个女侍者对张公子肃然起敬,认为这是一个很难得的君子。

但又有谁知:君子其实也有一颗骚动的心!张湛咏近距离坐在杜娟和熊念的对面,女俘们又不敢正眼看他们,所以大家都放肆地打量着女人,张湛咏表面不动声色,喉咙中暗咽下几口唾沫,脑海中转过一些不可告人的念头……

熊念忽然难过地流下泪来,原来她想起了家人。

熊念是个很顾家的女人,她的女儿才六岁,儿子才四岁,一双儿女都弱不禁风的,时常生病。熊念的母亲这几年身子也不爽利。熊念一心照顾儿女和母亲,所以平日对巫蛊门的事情不大上心。

大巫师谷雨知道五师妹的家庭情况,从未责备过她。熊念负责的事务有一段时间简直一团糟,大巫师谷雨特地安排了一位得力的侍女代替熊念管理事务。熊念因而对三师姐大巫师十分感激。

杜娟见熊念伤心,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杜娟默想了一阵,忽然开口对张匀和张湛咏二人说道:“这样吧,我们就依你们的意思,来个一命换一命吧!”

熊念和张湛咏、张匀三人都惊奇地看着杜娟。

杜娟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不想连累属下了——我说出了解药后,你们就将巫礼和四位侍女即刻都放了,这总行了吧?”

张匀不想白白放过熊念这个美少妇,忙抢着说道:“这可不行!我们要看到孔小妹的伤完全好了,才能考虑放人的事情!”他其实是想借着这段时间,将熊念和其余几位女人全都睡了……

张湛咏低目寻思,不置可否。

熊念眼泪汪汪地望着杜娟,哽咽道:“大巫师!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蒙难……我陪你一起受难吧!”

杜娟时刻谨记着自已是大巫师的身份,强忍住不哭,故作淡然说道:“巫礼,你还有一大家子人要你照顾呢,我的情况和你不同啊……”顿了一顿,续道:“你已经尽忠了,我也不想连累你啊!你没有必要陪我留下来,否则我也会不安心的,你明白么……”

熊念听了,不禁泪如雨下,她听懂了杜娟的话,她尽忠是对真正的大巫师谷雨尽忠,又不是对假的大巫师杜娟尽忠,她只是出于义气才不好意思让杜娟一人蒙难,但现在经过泸溪,她对家人的牵挂让她好生为难!

杜娟一语双关道:“你和巫即情深义重,我想巫即也一定盼望你能安然回去吧……你我如果还有缘,今后自有相见之日……”

熊念听了杜娟的暗话,埋头哭泣起来。

杜娟说的也是实情,大巫师谷雨的心月复亲信在这一役中死伤殆尽,大巫师谷雨现在是孤掌难鸣,熊念回去了还能做三师姐大巫师的帮手。要不然大巫师在巫蛊门中的统治地位也将岌岌可危!

张湛咏见杜娟目中泪光莹然,明明要哭,却强忍住不哭,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爱怜,便说道:“好吧,我们就一命换一命吧……”

话音未落,班蓉急匆匆钻进了船舱中,说道:“孔玲死了!”

众人俱各吃一大惊,张匀心中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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