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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我是。”叶倾澜放下手机,错愕地看向来人。

眼前站着的男人,一身笔挺戎装,中尉军衔,眉目方正神情严肃,怎么看也不像宵小之辈。军人戴着白手套的手朝街角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叶倾澜这才注意到,除了刚刚开走的深色轿车,附近还停着一辆吉普车。

迟疑片刻,她终于在军官坚持不懈的眼神下,慢慢迈动双腿朝吉普车走去。这是一辆外表相当普通的吉普,挂的是军队车牌。那名军官打开后座车门,再度向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吉普内亮着灯,车门打开的一瞬,叶倾澜看到后座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她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略一沉吟,鼓起勇气上了车。

“坐。”男人面无表情地朝她投去一瞥,一瞥之后便迅速收回视线,转而目视前方。

叶倾澜紧挨外侧车门谨慎地坐下,尽量和车中人保持距离。

男人显然没有自我介绍的打算,叶倾澜也没问,他的相貌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一张和秦季相似度至少有七成的脸,浓眉锐目轮廓深邃。然而五官虽相似,两人的气质表情却南辕北辙。此人眉宇间的高傲冷漠倒是更让她联想到欧阳涵。

果然是亲生父子。

叶倾澜判断不准他的年纪,他腰挺得很直,即便坐着,也看得出身材高大。从她的角度,几乎看不到皱纹,额头饱满光洁,只有眉间深深的川字纹略显突兀,想必他有皱眉的习惯。

这位外交官出身,传闻家世非同凡响的大人物,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衬衣黑色西裤,和这辆吉普车一样,乍一看毫不起眼,可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却使得车内空气异常的凝重,向来不惧权威的叶倾澜也身不由己地屏息静气,不敢妄动。

叶倾澜在心底暗叹,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些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龙头老大”跟约好似的纷纷现身?跟原云智比起来,眼前的这一位不仅位高权重,也似乎更加深不可测。

秦怀瑾沉默的时间几乎超出了一般人忍耐的极限,尽管思绪乱成一团,叶倾澜脸上却不露声色,她保持正襟危坐,心里打定主意,秦怀瑾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许久之后,秦怀瑾终于打破沉寂:“不必报警,我只是接欧阳涵和秦季回家住几天。”他说话时目光依旧直视前方,仿佛这话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

这种家人团聚的方式还真是闻所未闻!

嘲讽的话在叶倾澜喉咙口打个转,又很干脆地咽了回去,她不是鲁莽之人,自然知道什么话不能讲。

“好。”她答得简洁,不带任何感□□彩。

仿佛有些意外这个年轻女人竟比自己更加惜字如金,秦怀瑾终于侧头看了她第二眼,目光仍然喜怒难辨。半晌,他说:“你可以走了。”

这就让她走了?

尽管意外叶倾澜还是不禁松了口气,她再次答了声“好”,便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拉开车门。这时,低沉严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后方响起:“滥用我的名义,私自混进军用救灾飞机?胆子可真不小!”

吃了一惊的叶倾澜猛然转身看向他,终于在秦怀瑾眼中找到了一丝清晰的怒意。她心中大乱,急道:“秦……先生,这事不能怪秦季!是我求他们的……”

秦怀瑾没有让她说下去,“知道了。你下去吧。”他下巴微收,迅速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仿佛刚才勃发的怒意只是她的错觉。

叶倾澜望着他,内心挣扎,嘴唇蠕动几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再说,听从地走下吉普车。

站在人行道上,忧心忡忡地目送吉普车驶离之后,她掏出坤包里的手机开始拨打秦季的电话,无人接听——看来秦季已经先一步被秦怀瑾的人带走了。叶倾澜再拨打欧阳涵的手机,也是一样。

秦怀瑾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混入军用飞机去x镇救人的事,这一次,恐怕她给两兄弟惹来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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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澜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次造访欧阳孜因在e城的别院。和上次一样,欧阳孜因不在,她只见到管家,便再次拜托管家和女主人联系。几天之后叶倾澜从图书馆出来,看到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站在花圃旁边。

视线相遇,jennifertao冲她微微而笑,欠身道:“叶小姐,你好吗?欧阳小姐最近不在中国,她让我和你谈谈。”

叶倾澜凝望着对方清丽端庄的脸庞,心底却涌起一阵复杂。经历了和原容与……的一段之后,再次面对眼前这位有着“前女友”身份的女人,她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初识时那般坦然。

“我找欧阳小姐,是为了秦季和欧阳涵的事。”她主动说明情况。

jennifertao点头道:“欧阳小姐已经知道了。咱们找个方便的地方聊聊。”

已经快到中午,叶倾澜想了一下,提议道:“tao小姐不介意的话,不如一起吃午饭吧。”

嘉园饭店开在e大的小西门外,以物美价廉著称,是e大学生请客吃饭的最佳选择之一。叶倾澜把jennifertao带到嘉园,落座之后她才想起对方是美国出生的abc,连中文都不会讲,也许饮食习惯早就被老外同化了,于是有点亡羊补牢地说:“抱歉tao小姐,我刚才忘了问你,是不是更习惯吃西餐?”

“没关系,都可以。我吃饭比较随意。”jennifertao态度温和有礼。

两人点了菜,趁等待上菜的空隙,叶倾澜捡重要的说:“这次秦季他们被父亲强行带回去,可能会有麻烦。这件事……,欧阳小姐也许还不知情,总之……和我有关。”

jennifertao虽然知道秦季他们被带走,却不清楚前因后果,叶倾澜便将当初为了赶到x镇救邵京,拜托秦季兄弟,他们借用秦怀瑾的名义,搭乘军用救援飞机一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我原以为秦季已经得到了父亲的允许,没想到他竟私自利用父亲在军方的关系……”她自责不已,“很对不起,这事全怪我,他们只是好心想帮我。我担心他们……会被秦先生责罚。”

“叶小姐,你不用自责。”jennifertao冷静地安慰她,“在我看来,这件事你和欧阳小姐的两位公子都没做错,毕竟,没有什么比救人更重要的了。即使为此撒了谎,上帝也应该不会怪罪的。”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欧阳小姐让我带话给你,叫你不要担心,她自会同秦先生协商。”

“可是……”叶倾澜欲言又止,她和秦怀瑾只匆匆见过一面,但后者的强硬作风令她实在难忘。怎么看,他都不像好说话的人。

“欧阳小姐也是个很有手段的人。我辅修过法律,两位公子已年满20周岁,严格意义上来讲,秦先生限制成年子女的人身自由已经触犯了法律,如果欧阳小姐想要计较的话,她甚至可以诉诸法律,限制秦先生再接近两位公子。”

jennifertao淡然一笑,“叶小姐请放心,你很快会见到他们的。”她虽不是个十分热情的人,但似乎天生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听了她有理有据的分析让叶倾澜悬了几天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菜陆续上桌,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便安静地开始用餐。

吃完饭,两人又坐着喝了一会儿热茶。jennifertao从名片盒里取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一个号码,递给叶倾澜。“这是欧阳小姐的私人号码,只有很少人知道,欧阳小姐说,今后如果叶小姐有事情,可以直接打电话找她。”

叶倾澜道了谢,接过名片时眼前忽然亮光一闪,却是jennifertao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在闪光,她不由一愣。

jennifertao接收到她眼中的疑问,当即伸出手,大方地把戒指展示给她看,“我最近订婚了。”她神情依旧平静无波。

订婚?这个消息真是太意外了!叶倾澜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脑海中不禁再次回闪jennifertao和原容与站在一起的画面……

jennifertao轻轻转动无名指上的钻戒,脸上露出浅淡却幸福的笑容:“他叫joe,是一名住院医师,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他一直对我有意。现在,我终于可以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了。”

叶倾澜从纷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忙说:“恭喜,呃,祝你们幸福!”

jennifertao朝她点点头,再次微笑:“我也相信我们会幸福的,毕竟幸福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事,只要两个人都愿意努力,又怎么会不幸福呢?”

这句话颇有哲理,叶倾澜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细细看来,今天的jennifertao似乎真的和往常有些不同,不但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连衣着也一改往日的端庄老成,显得轻松自在——倒像……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

“他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你,肯定很爱你。”叶倾澜目光柔和地说。

“一直等我?”jennifertao笑了,“怎么可能?他当然交过女朋友,只是没有人比我更吸引他让他想要安定下来罢了。又不是爱情小说。”

她的回答让叶倾澜愣了一愣,但jennifertao说这话时神态平静自若——她是真的不介意。

是啊,又不是爱情小说,有谁会一直等在原地?是她太理想主义了。

“结婚之后我会辞去现在的工作,在华盛顿特区找一份不需要经常出差的工作。”

叶倾澜点头表示赞同:“这样比较好。”看来jennifertao是下决心做一个好妻子甚至将来的好母亲了。

jennifertao看着叶倾澜,神情专注。良久,她嘴角忽然浮起一道笑纹:“以后恐怕见面的机会不多。叶小姐,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叶倾澜微怔:“请讲。”

“叶小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依我看,你完全不必介意。有些事情……,可能和你想象的有所出入,他……是一个很特殊的男人……”

jennifertao语气不紧不慢,幽幽道来,叶倾澜的心脏却猛然一跳,她听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一个固执的人,从不随便放弃。”jennifertao继续微笑,“我也不后悔特意跑到中国,至少……我为自己做了最后的努力,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叶小姐,我该走了。”说罢,jennifertao站起身,整了整包带,提步要走。却又忽然心血来潮似的凑近仍在发呆的叶倾澜,用怪声怪调的中文低语道,“其实仔细看看,我们长得也不怎么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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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9月初,e大正式开学,这学期叶倾澜第二度担任结构力学的助教。

结构力学仍然安排在周五上午一二节,叶倾澜做好准备工作之后,按照老规矩走到最后一排落座,有些无聊地看着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差不多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就在这个年代悠久已经有点残破的阶梯教室,她认识了秦季欧阳涵兄弟。如今她的学生已经换成比他们低一届的大二生。

差5分钟时,身穿正装衬衫打蓝色领带的成东诃匆匆走入教室。片刻之后,二教刺耳的上课铃声鸣响,叶倾澜不紧不慢地翻开教材扉页。

忽然一阵风刮过,将展开的书页骤然掀起,带起这阵风的矫捷身影快速从她旁边掠过,还没等叶倾澜抬头细看,那人已经干净利落地翻过椅背,直接在她旁边的座位上准确“着陆”。

紧接着,“嘭”的一声,塞得鼓鼓囊囊的巨大背包被摔在桌面上,来人“哗啦”一下拉开拉链,掏出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笑嘻嘻地捧到她眼皮底下:“吃不吃?”

叶倾澜下意识地眨眨眼睛——这一幕实在眼熟,大脑一时反应不及,她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回到了一年之前。

秦季也没多跟她客气,当即收回苹果,张开两排白闪闪的大牙,“咔吧咔吧”啃了起来。他穿了件白色无袖短t恤,运动短裤,露出金蜜色的健康肌肤,浓密的短发湿漉漉地直往下滴水,似乎刚刚洗过澡。

“你不会是走错教室了吧?”叶倾澜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她记得秦季的结构力学考试低空过关,应该不必再重修了。

秦季浓眉舒展,黑得发蓝的眼眸亮晶晶地瞅着她,难得正经八百地回答她的问题:“叶老师你不是时常教导我们要温故而知新吗?我去年学的结构力学全忘光了,今年正好来补补课。”

叶倾澜现在和他已经没有师生关系了,但秦季偏偏仍然喜欢叫她“叶老师”——自从当初她刻意强调过几次之后,他便开始管她叫“叶老师”,一开始故意拿腔作调,满含挖苦,到了现在,“叶老师”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说不出的亲昵,仿佛变成了他的专用昵称。每次听到,叶倾澜都不禁头皮发麻,但也无可奈何。

不过,此时她更关心的是秦季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课堂上,欧阳呢?秦怀瑾……有没有为难他们?

讲台上成东诃已经开始讲课,叶倾澜不便在课堂上详谈,只好暂时忍耐。而某个号称来“温故知新”的家伙,没过多久就趴倒在桌子上,枕着教科书睡起了香喷喷的回笼觉。

下课铃声一响,她立即将某“瞌睡虫”摇醒,拉到二教旁侧僻静的角落,小声问道:“你爸……没把你们怎样吧?”

“怎么没有?”秦季瞪大乌漆漆的眼睛,“皮鞭,蜡烛,手铐,轮番上呢!整个儿一人间惨剧,人间惨剧啊!”

他连比划带表演,表情夸张。叶倾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秦季终于扑哧一声爆笑出来,手指点向她的脑门,“哈哈哈,这话你也能信?实话告诉你,老头子从不动武,就算动武也不能指望我不反抗,对吧?老头子呀,最擅长的是‘冰冻魔法’,用眼睛杀死你!不然就唠叨个没完,这几天我耳朵都厚了一圈,不信你模模?”

他说着真把耳朵凑到叶倾澜面前。

叶倾澜沉下脸,严肃地看着他:“秦季,你的确不该不经令尊允许,就擅自使用他的名义搭乘军用飞机。这么严重的事,你实在……过分了。”

听她这么说,秦季也收起刚才的嬉笑之态,扬起下巴看向她:“我是不应该擅自行动,那邵京就应该活活等死吗?”

一句话直接命中死穴,叶倾澜顿时失去了批评的立场。不错,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张,邵京恐怕已经凶多吉少,秦季不仅挽救了他的生命,更挽救了邵京的腿。秦怀瑾大概仅知道前者,尚不知道秦季动用特异功能,并且为此昏迷两个月的事情,否则……

叶倾澜越想越愧疚,秦季从她此刻的神情变化已经猜出她心中所想。

“好了好了,根本没事,你也想太多了吧!都一大把年纪了,思虑过多会长白头发呃。”他信手扯了扯她蓬松的马尾辫,“你就想想怎么补偿我们就行了。”

“补偿?”她闻言不禁一怔。

“当然要补偿了!”秦季眼珠开始在眼眶里滴溜乱转,叶倾澜知道他又开始打什么鬼主意了。果然,秦季迅速换上一副淌哈喇子的垂涎模样,“最近可把我憋坏了,要不,叶老师你满足满足我的**如何?”

“什么?!”叶倾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家伙老实了一阵子之后又故态复萌了?

秦季见她脸色大变,顿时乐不可支,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腮帮子,晃悠着脑袋说:“叶老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是很‘纯洁’的小孩呃!我说的是食欲,食欲啦!早就听说叶老师厨艺超一流,什么时候也做几个菜给我们尝尝呀?这几天老头子可是把我当兔子喂,差点没被他给活活饿死!你瞧,眼睛都绿了!”

他凑得太近,叶倾澜有点尴尬地朝后退了小半步。两人谁也没留意到,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有快门按响发出的轻微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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