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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照一进家门,就听见门房上的人连打招呼的声音都透着浓浓喜气,一路进去,到处可见带着笑脸的家仆来往做事,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可忙得非常开心。她纳闷着下车进了二门,未出垂花门的廊子,一个婆子就笑眯眯迎上来报喜。

“四姑娘可算回来了!您快去老太太那边看看吧,是京城送过来的赏赐呢,专门给老太太贺寿的!老爷正在外面招待送礼的京使,一会就进来。”

姜照打眼一看,这婆子只是有点面熟而已,似乎是底下的杂役,这样**辣跑上来道喜显然是讨彩的。

心里为听到的消息而惊讶,面上却笑着,“是么?看来我今日不该出门,没赶上发赏的当口。”

“不晚不晚,东西刚搬进老太太屋里,姑娘快去。”

姜照笑着打发了那婆子,回房换过在家的衣服,简单收拾一下头发脸面,就忙带了丫鬟往老夫人房里去。

老夫人没像往常一样在内室歇着,而是在厅里。偌大厅堂正中放着一张八仙大桌,上头整齐摆着金玉锦缎,光彩辉煌,这倒不算什么,唯有一株半人高的珊瑚大树极其夺人眼球,红艳艳立在那里,如火如霞。

太太程氏正领着管库的婆子仔细造册记录,程氏盘点,那婆子持笔一笔一划地写,分毫不敢马虎。见了姜照进门,程氏拉了她近前观看,“……这么大的珊瑚倒是见过,但造型这么好看,品相这么好的可不多见,大概除了贡品很少能流到外头了。”

姜照点头:“的确。”

给祖母行礼问好,道了平安,便问起缘故,“刚才我听底下人说,是京里发的赏赐?”

“是。”老夫人脸上带着笑,但笑意未达眼底,显然不似下头人那么高兴,“发赏的天使说,是皇上夜来览卷,看到以前的战报记载,突然想起当年那些为国效忠的老臣们。自然你祖父是其中之一,皇上听说我恰好要过寿了,就打发人送了这些赏赐来,慰劳忠臣遗孀。这是天恩浩荡,也是你祖父的余荫,阿萝,你们当晚辈的要记得先祖忠心,更要记得皇家的恩赏。”

这是场面话,当着满屋子下人,当然要这样说。

姜照肃容听着,等老夫人说完了,郑重行个礼,“孙女牢记祖母教诲,必定不忘祖德天恩。”

老夫人就让翠翘领着姜照去看赏,一一告诉她都赏了些什么。此时姜照才有工夫细看,打开一个个盒子布包,里头装的自然都是贵重东西,品质上佳。不过虽然贵重,倒也不稀奇,只有那珊瑚树很是别致。京都里头贺寿流行送珊瑚,正如程氏所料,这株珊瑚是贡品的成色,寻常人是得不到的,可见皇帝这回发赏也算用心了。

因为此时屋里人多,姜照不便多问什么,就跟着翠翘热热闹闹地议论评说。待程氏那里登册完毕,带人恭恭敬敬把赏赐“请”到库房中仔细收拢好,老夫人露了一点疲态,“我有些累了,你们都下去吧,阿萝留下来给我捶捶腿,说说话。”

程氏道:“刚才接赏时候不短,您老人家好好歇息,媳妇告退,晚间再来看您。”领着人下去了。

翠翘知机,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也退了出去。

屋里剩下祖孙两个,姜照拿了美人锤坐到脚踏上,给歪着身子的祖母轻轻敲打腿脚。

“祖母,来发赏的京使是谁,都透露了什么呢?”她轻声问。

老夫人半眯着眼睛休息,刚才露出的疲态却不见了,一脸沉思之态,“发赏时也就是官面上的话了,刚才我都告诉了你。至于其他,你爹爹在外招待他,不知能问出些什么来。这使者是个普通宦官,与我家并无来往,咱们也不知底细,想必只是个跑腿当差的吧。”

姜照忖量祖母的态度,“您也觉得这赏赐不一般?”

老夫人轻轻扯了扯嘴角,“你祖父在世的时候,他自己过寿都没有朝廷发赏,现在他没了,我一个老婆子办寿有资格惊动天听吗?刚得罪了唐国公府,也不知这里头什么猫腻!”

“祖母您也别着急乱想,依我看这不是坏事,总之是宫里发赏给您贺寿,这是脸面,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您这次大办寿宴本就为了收拢关系,这下有了皇家的赏,恐怕不愿意搭理咱们的人都要重新掂量了。”

姜照虽然给祖母宽怀,但自己心里也是忐忑的。建平侯府在乐康蛰伏多年,无功无过,怎么突然就惹来皇家关注呢?前世并没有过寿这档子事,自然也没发赏这茬,她没办法靠以前的经验推断什么。而这一世,侯府最近所做的事里,能惊动天听的……

除了唐国公府求亲一事……

那就唯有父亲暗中做的事了。

到底是哪样惹来了这场恩赏呢?所谓恩赏,有时候真的未必是好事呀!

一面这样忐忑着,一面和祖母聊一些家里的事,平日不能当众说的,祖孙俩都是悄悄商量决议。只是今日因为从天而降的赏赐,姜照和祖母都有些心不在焉,半日也没商量出什么来。

直到姜骅从外归来。

老夫人立刻命他进来说话。

姜骅进了屋,脸上是含笑的。姜照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看父亲神色,似乎不是坏事?

“爹,您去哪里招待京使了,这半天才回来。”

姜骅身上有微微的酒气,坐下来喝了口茶才笑道:“家里来不及办席面,使者们明日就要启程回京复命,我带着他们去弘德楼吃了一顿酒。”

弘德楼是乐康城里最好的酒楼。

老夫人问:“是上等席面么?”

“是。”

“嗯。”老夫人点头,“问出什么了?”

姜骅笑着,声音低了几分,“娘,阿萝,你们可知缘故何在?说起来,这赏赐原是皇后给咱们求来的!”

姜照更加松了口气,不由也笑了,“原来是皇后娘娘赏赐咱们拒婚呐。”

皇后生的四皇子,和唐国公府出身的朱贵妃所生的三皇子,都有望问鼎储君之位。三皇子若有了建平侯府的清名,借着姜骅拉拢起朝中清流和山野文豪,名望上很容易水涨船高。虽然这对他问鼎储君没有决定性作用,但皇后也不会乐于看到的。

现在好了,侯府重重打了唐国公府的脸面,皇后暗地定然解气高兴。

姜骅点头笑道:“正是。那位使者以前是皇后宫里的人,人很随和,酒席里说了些京都逸闻。据说唐国公府的二少爷养了一个外室,被家里打散了,现在满京里都在传他的相思诗……”

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

姜骅恍觉自己失态,瞟一眼女儿,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端起茶碗又喝了两口,再抬头时已经正了颜色:“……据这位京使说,京里倒是不大知道朱仲书的外室是谁,或说歌女,或说闺秀,谣言纷纷,但我估计着,大约是北宅三丫头了。”

老夫人问:“当真被打散了么?”

“是,我特意拐弯问了几次,使者告诉的很详细。”

老夫人道:“他是宫里当差的,对京城里的流言趣闻倒知道得清楚。”

姜骅笑了笑,没说什么。祖孙三个都是心知肚明,所谓逸闻,想必是这位使者特意透露出来的了。这也是侧面点明赏赐的来源。

“说是皇后‘求’赏,是怎么回事?”姜照把话题拉回来。

姜骅道:“使者透露,川南战事吃紧,几个重城屡攻不下,征讨官兵屡屡陷入苦战重围,半年来已经折损了许多兵力,花费的粮草更是不计其数,皇上日夜忧思,一筹莫展。偶然读到以前的边疆战报,和皇后念叨现在朝中无有良臣良将,夫妻两个忆起过世的老臣,各自感慨。娘娘说起偶然的听闻,似乎是咱们家老夫人要过寿,皇上听了就叫人去查,查实了,便发了赏。娘娘提议若要发赏,不如把旧年有战功的老臣都一并算上,以免厚此薄彼寒了他人的心,所以皇上又额外赏了另外几家。”

“原来并不只咱们一家。”

“是,统共五家,都是当年在先帝时就有战功的。”

“不是一枝独秀,甚好,免得树大招风。”姜照道。

如此说来,正是皇后“求”来的赏赐了,只是不是明求,做得巧妙。使者故意透露这些出来,其意不言自明。

“爹,看来我们以后,不得不站在这一边了。”沉吟一会之后,姜照伸手比了一个“四”。

姜骅一愣。

老夫人反应得快,看向孙女的眼里满是感慨,再看儿子,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向他解释说:“若是只为打了朱家的脸,娘娘暗地高兴就罢了,不必大张旗鼓给咱们‘求’赏。这次派了使者来,又透话给你,你若以后行事不向着她,呵……儿啊,你当年入仕时皇上已然登基,未曾经历先帝晚年的乱局,到底不知争储的凶险。现在,咱们是被盯上了,想要明哲保身恐怕是难了。”

姜骅酒醒了大半。

先前的舒心也散了大半。他本来忐忑着突然发赏,莫非是上头察觉了他暗中的动作?后来得知是皇后的手笔才松了口气,继而高兴。可现在听了母亲的话,又有了新的忧惧。

“这……”

“爹不用多想。”姜照态度干脆,“发了寿礼,咱们就先给老太太过寿,总之那位又没真让你做什么,不过要个态度而已,怕什么。咱们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日子长着呢。

再过两年战火遍地,争储不争储又算什么大事?

姜照比别人知道得多,也就想得清楚。只是记起吴长明的话,“再过几日,也许你就能给我明确答复了。”

看来她现在就能给他答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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