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家门时，他在原地愣了至少一分钟的时间。目之所及，一片的杯盘狼籍，桌布被扒拉了下来，食物和果汁撒了一地，椅子也倒了几个
“小乖？”他踏上前去，一眼没有找到她，心头急迫，他又喊了一声，“小乖！”
只是依旧一无所获，直至他快要走上楼梯的时候，才听见几乎微不可闻的啜泣，“呜呜”
循声望去，他才终于寻见，一只胖乎乎的，白白的小爪子，在桌布下颤巍巍的探了出来，艰难的屈伸着。
“吃个饭怎么也能弄成这样”赶忙跑上前去，揭开她身上一片污浊的桌布，只见她小脸哭得皱成了一团，屈着圆胖的身子，仍在低低的啜泣，由于被卡在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动弹不得。看起来分外可怜。他抽了口气，将她从那个桌椅的夹缝中抱了出来，心疼的模模头，难怪她爬不出来，这圆滚滚的身子笨拙，身后又被一个椅子压着
他要是没有及时回来，她还不知要在那儿趴多久。看着她额角上不知被什么砸出的一个红红的小包，隐约还能一股甜腻的果香从她湿漉漉的发丝间传出
目光扫了一眼一旁空了的果汁杯，心下略有了定数。大概挣扎时扯落了桌布，不巧被果汁杯子砸到了。仔仔细细在她周身检查了几遍。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所幸地毯厚实绵软，杯盘没有破碎，除了额头的碰伤，外表看来，倒是没有酿成大事。
“宝宝怎么样？”
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出声询问问，然而对上的却是她迷茫一片的眼神，叹息，只能换了种问法，“肚子痛不痛？”
她不知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点点头，又摇头，之后有些急切指着自己额角的那处伤口，咿咿呀呀满月复委屈。那眼神很受伤。
很有一副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样的意味在里头。
“好了，知道你也很痛”无奈的一声喟叹，他低头在她那处小小的伤口上亲了亲，“乖啊，别任性，告诉我，肚子痛不痛？”
看她的表情，似乎对于他这般敷衍了事的行径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却也没胡搅蛮缠，过了很久，她慢慢摇了摇头。
看着她眼下这副蔫蔫的小样子，他不禁晃了神，透过她柔媚的轮廓，依稀还有些稚女敕的痕迹，渐渐联想到她年幼时的那副光景。那个时候，也是如此，他转个身的功夫，她被一堆书砸的埋了起来，也是这样，无助的嘤嘤而泣。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是他的孩子。现在，她是他孩子的母亲。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样，臻惜乖乖缩在他臂弯中，不吱声，也没有动作，一直眼巴巴的瞅着他。任凭他抱着她去这儿，或是去那儿。
他为她洗澡的时候，她罕见的没有嬉闹。安安静静的坐在水里老实的让他洗洗涮涮，连她一向热衷的，水面漂着的小鸭子也失了兴趣。只时不时偷偷回头，似是在打量他的脸色。他发现了几回，只温和的冲她微笑，却并未多言抚慰。心情有些沉重。
臻惜是在吹风机嘈杂声响中入睡的，凉辰看着她渐渐安稳香甜的睡颜，手上的力道愈发轻柔。她的头发很多，很密，长的很快，前一阵子因为诸多原因月兑落的，现在竟然已经不太能看得出来。他最爱的她这一头乌发。缠缠绵绵，绑住了他的余生。
“臻惜啊”他从身后搂住她，在她耳边失神的喃喃，“要是哪一天，你走失了，我找不到你了，你要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呢？我好担心”
他环过她纤细的颈子，触模到那只贝壳项链，转了过来，打开。
一个很小的相片跃然而出，上面有一个小男孩，还有一个女婴。一张密封好的小纸条。
“臻惜。”他长长地叹气，解开了那个项链，握在手心摩挲着，良久，他突然推开窗子，将整个项链投掷而出，消失在夜色中，湮没在沙滩上。潮汐的时候，它会回到一个贝壳该呆的地方，“别怪我。”
臻惜毫无知觉，窝在他怀里，猫咪一样。
“臻惜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我做不到，这一次，我真的做不到。”他依恋的轻吻着她热乎乎的面颊，声音是让人心碎的温柔，“我从小就一直在为别人而活为了别人，扮演一个个别人眼里近乎完美的角色。懂事的儿子，乖巧的养子，恭顺的弟弟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活着，那么多年，我一直都是这样活活在所有人的期许里，称赞里，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渐渐的，身边的人都不在了，所有人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一个了，我想我终于解月兑了，我可以为自己活了。我可以回苏格兰，可以陪着母亲，可以继续弹琴，可就在这个时候啊，我遇见一个人，那个人比我更加需要一个保护，一个依靠，她那样小，那样弱，身子不好还老爱胡思乱想。那个人很喜欢黏着我，到哪里，做什么，都爱拽着我的衣角，要抱抱。我就在想啊，算了吧，再等等，等她长大一些，等她满十岁了，我就走。”
“但她长得那么快啊，一下子就那么大了，我又跟自己说，这小家伙还小，又傻傻的，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只会哭，要是我不在她身边，她要怎么办呢？谁来哄她开心呢？我找了一堆理由说服自己她离不开我，离不开，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知道，她已经长大懂事好多，是我是我自己，早就离不开她了啊”
臻惜忽然动了，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拱了拱，貌似很惬意的模样。然而，没有谁注意到，月色皎皎，流泻而入，斑驳在她的脸蛋上，有两行清泪滑落，消逝
“臻惜”他用力抱紧她，声音有些抖，“答应过安瑞的事情，我办不到，也不想办。臻惜，有太多的事，都没有告诉你，有好的，当然更多的是坏的，我不关心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做不到那么理性。我只关心你平安喜乐。所以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