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电话被挂断之时,他还没有从混沌的状态中解月兑。整个脑子,刹那间一片空白。不知是幻觉还是现实,耳边一阵的嗡嗡的作响。
我和你儿子在一起
或者,或者女儿吧。
那句话,似是娇嗔,更像埋怨,诉说不尽的委屈和羞恼,只那一句,他尚且来不及出声,耳边便只剩下了‘嘟嘟’的忙音。过后他再拨回去,却无人接听。
神思怔忡间,只觉得天地间任何语言,任何词语,都无法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哪怕一丝一毫都不能。
隐约觉得,魂灵深处那一块,空荡的,被他刻意忽视了十几年的那一块血淋淋的伤痛,在这一瞬,有了极其细致柔软的,一抹感动。
他最宝贝的宝贝,有了他们的宝贝。
霍然起身。
“刺啦————”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凉辰生有些心浮气躁的下了车,冲着车前那个气喘吁吁的女孩儿有些愤怒的质问,
“汪欢,你不要命了!”
就在刚刚,车子快要驶出庄园的一刹那,她忽然不知从何出闪身而出,立在车前,幅度极其夸张的在车前做着手势,由于心中迫切,他车子开得很快,差点就没有停住。
“臻,呼,臻惜,臻惜她”她顾不得和他多说,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似乎很难表达心中所想,“她怀”
“我已经知道了。”见她无事,也大概猜出了意思,他便也无心多听,打断她,焦急折身想要回车,只是走至一半,一个念头电光火石之间却又窜了出来,蓦然间惊得他一身冷汗,“不对”
他回头,面上有茫然错愕的神色笼罩,“你怎么知道的?”
就连他自己,也不过是刚刚才知晓这个消息,而她,怎么会这么快,如果说是电话,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
“不止是我。”容不得他再多想,她憋了口气,一鼓作气的,将消息尽数说完,“还有一个人,比我更早就知道了。”
她几步走上前,态度焦急惶恐,话音还未落,便将手中一个揉的皱巴巴的,被汗水浸湿了信封递到他手里。
单单看着信封,他便有种头晕目眩的痛感,浅淡的紫罗兰色,一行娟秀柔软的小字,他甚至不需要看落款,便知道是出自于谁。眼下时刻,容不得他细细品味,急急的拆开那显然已经被拆看过数次的封口,几张薄薄的纸片,飘落而出。
第一张。是一副画。准确的说,是一副类似小孩子信手涂鸦的四格漫画,不过画的还不错。
只是这画的难道是
第一格,q版的小惜被放在一个类似于锅?的容器里,容器中液体表面翻滚着惟妙惟肖的气泡,而q版的某凉,在一旁拿着一根长长的叉子,正卖力的把小惜往油锅里戳,某凉头上还还长了两个恶魔般的角
第二格,q版的小惜被捆的严实,和洋葱胡萝卜等一起四仰八叉的躺在一个盘子里,泪流满面,某凉坐在一旁,手持刀叉
第三格,q版的小惜显然被吃干抹净,惨兮兮的蜷缩在那里,对着某只模着鼓鼓肚子转身便走的某凉,做怨念吐舌状
原来他在她心里的形象
凉辰生闭眼,不出声的一叹,这孩子,小时候应该送她去学画画才是。太可惜。
再睁眼的时候,他目光落在了最后一幅画上,原本哭笑不得的情绪却须臾间一扫而空,转而代之的,是连呼吸也为之一滞的悸动。
第四格
他强忍着不立即上车走人的冲动,将第一张纸翻过,第二张纸要小一些,内容也少,只有七个字。
很想你。
孩子也是。
凉辰生望着这张不足巴掌大的纸片,和上面柔柔糯糯,拖泥带水的字迹,几乎写信的那人就跃然眼前,带着些羞意的含苞,或许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正怯怯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角,磨磨蹭蹭的,挤牙膏般的将这几个字慢慢迸出来
他将这两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才不舍的翻过,却是再一次惊得他手足无措。这张纸上,没有画子,没有字迹,只有一幅模模糊糊,并不真切的黑白图像,很小,很小很小,几乎豆粒一般微不可见
他握住纸片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是他的骨肉。
这一切说起来似乎缓慢,实际上从他接过信封至现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你刚刚说比你更早的那个,是谁?”
他问出此话的时候,心底,已然有了一个可怖的猜想
“凉辰生,我要你永远记得那个日子,我们孩子的忌日。”
那个声音,几乎已经歇斯底里,久久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汪欢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他忽然出声发问,“今天是几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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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惜也不知怎的,在关键的时候,还是掉了链子。挂断电话的刹那,她悔的肠子都绿了。跺了跺脚,只差没再掉眼泪。
她还想和他打一下小报告,他的种实在太折腾人了.她还想问问他,收到信那么久为什么都不给自己回复,还有那幅画,她的‘心血’,画的好不好看,她她还有,还有好多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呢!
然而再拿起电话,她却没有了重新拨一次号码的勇气。
她对着镜子,苦着脸,恨恨的骂了声废物。
有些话,等见了面,咫尺相对,反倒是情怯,再说不出口
她长长地一声叹息,将愤恨的小情绪转而发泄到自己的肚皮上,她盯着那一处平坦的所在,没来由的轻轻拍了几下,手劲很轻,但态度却是极差,
“都赖你,都是你的错!”
小东西似乎很委屈,这事儿实在和它没什么关系啊好像。不过它显然不是个容易欺负的主儿,臻惜很快就感觉到了它不屈的抗议,胸口忽然一阵极度的恶心,顾不得其它,抱着水池就剧烈的干呕起来
“小混蛋”臻惜虚弱的扶着腰,“原来你和你爸一伙的,就会欺负我。”
“咚咚咚——”
她还待说些什么,思路却被一阵整齐的敲门声给打断了。难道他这么快就来了?她本能的想要下楼开门,奔到楼梯的时候,却又止住了脚步,苦恼的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真是蠢,意大利离中国他就是坐火箭也赶不了那么快。
忽然想起,安瑞临行前好像吩咐过自己,不要随意给人开门,尤其是天黑之后。而现在却是子夜。迟疑了一下,她终究没有离开房间,而是转身折回了卧室,只是,推开门的时候,一个冰冷的,黑洞洞的枪口,严密的贴合在了她的额头上。
“小姐。”
一个冰冷的男声响起,没有丝毫的感□□彩,“受人所托,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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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安瑞忽然将桌面所有的东西一扫而下,冲着书桌对面一群噤若寒蝉的人们怒吼,“都他妈废物!”
“公,公子”为首的一人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安瑞却压根没有给他机会,而是恍若未闻般直接打断,
“人呢!我问你们人呢!”
他忽然绕过桌子,一把抓过那人的领子,竟是生生的将那人提的离地一寸的距离,“那么多人,护不得一个小女孩儿!啊?”
“死死,死了”那人几乎恐惧的失去了理智,话也说不完整,“都,都死了,兄弟们都死了,只,只有”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疑问的句式,却听不出丝毫征询的意味,他说完,狠狠的把那人朝地面一丢,周围人皆避让,无一人敢多话。只见他丁点不拖泥带水的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微型的配枪,没有给任何人任何说话的机会,上膛,开枪,一气呵成。
由于装了消音器,整个过程一直寂然无声,只看见那人额头爆出一朵血花,临死前依旧保持着惊恐的表情,似乎还不相信自己已经死了。
“最近我说话。”他一声冷笑,抽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枪口,声音亦是不愠不火,“是越来越不好使了,是吧?”
无一人敢接话,他似乎也不需有人接话,径自便说了下去。
“一个组,一个任务,所有人,一条命。”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声音冰冷入骨,忽然放下枪,抬手便指着地面上的那个尸体,“任务失败,没关系。”
“”
“想活命,也没关系。”
“”
“可你留下的那条命,是回来赎罪的,是回来报信的,是回来通知我及时补救的,不是逃!”
说到最后一个字,话音落地之时,又有两人微微哆嗦了一下。目光恐惧的从尸体上收回。
“知道该怎么做吧?”他忽然又笑了,整个表情瞬间柔软下来,转身面对所有人,“在自己的地盘上,被外国佬弄走了自己的人。”
沉默中,几乎所有,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滚吧。”他满意的点点头,蓦然握拳,失控的咆哮,“都滚!”
再没有人敢多做停留,包括那句尚未失去温度的尸体,也被人一并拖走。
待所有人都走尽了,他无力的瘫倒在沙发上,胸口剧烈的起伏,额头冷汗涔涔,仿若强行压制某种情绪快要到了极限,拿起电话,他拨出了一组号码,放在耳边,
“放人。”接通之后,他简洁的吩咐,态度是不容置喙的强硬,“立刻。”
那头却传来‘咯咯’的娇笑,“公子好大的火气。”
“我警告你”
“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二人几乎同时出声,又同时沉默。电话那头的女子又笑了,“真是有意思,这臻惜算是把她妈的那套狐媚给遗传透了底,勾搭了一个还不够,怎么,连我们驰骋东南亚的大毒枭安瑞安公子也是给迷得团团转的,嗯?”
“闭嘴。”他恶狠狠的挤出这两个字。
“只是安瑞啊。”她仍旧是笑,“你考虑过没有,如果她知道这场戏,一切一切,都是被你算计好的,她会怎么想?如果她知道,你借用她,来算计她最爱的男人,她又会怎么想?如果她知道,你接近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又会怎么想?她还会考虑让你做她孩子的父亲么,呵呵,我真期待啊。”
“我让你闭嘴!”他几乎是在咆哮了。
“后悔了?”她却笑的更开心了,几乎是酣畅淋漓,“后悔一开始选择我来合作,对吧?其实你就是输在太聪明,太自负了,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能算计的滴水不漏,可能么?你当所有女人,都是臻惜那没脑子的废物么。我告诉你,你现在小心算计的事情,我十几年前就干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