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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症结的存在

念熙很准时地六点钟醒了,生物钟真是个好东西。她好像又做梦了,梦到自己在一个旋涡里挣扎,没有人可以救她,她想就此陷下去,却又怎么都沉不下去。她知道她又错了,她又害所有人担心了。

“你怎么样,还好吗?”煊辰抬起头就看见她睁着眼,一动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神采,他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熙,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没带助听器,但她右耳是听得见的。

没反应。

他颤抖地伸出手要去按病床上的铃,却被她抓住了。

“不用叫医生,我没事。”声音很轻。

他松了一口气。坐下,重新握起她的手,“饿了吗,要不要吃东西?”

她不讲话,眼睛盯着上方。

沉默几秒,他强忍着内心的担忧。

“熙……”喊出来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想问的太多。想起叶怀瑾和Gavin描述的她以前的状况,似乎就是这个样子的,他不知道她到底是否清醒的。她让不要叫医生,他不想违背她的意思。

他在纠结着,病床上的人却一直没动静。

不知道隔了多久,一声轻轻的询问才传入煊辰的耳朵。

“旁边的陪护床,你干嘛不睡?”

他一愣,随即说:“我不困,你要不要坐起来?”

这时,沈一森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瓶。对煊辰点点头,然后走到病床另一边。

“念熙,先吃点东西吧。”他盛了一碗,递给煊辰。

煊辰把她扶起来坐好,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半晌,嘴没有张开。

“念熙,你妈妈已经把申请交了,她会去德国,你不要再担心这件事。”

念熙抿了抿嘴,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沈叔叔,为什么要收养辰啊?”

两个男人皆一怔。

“阿瑾又为什么要收养我啊,你们自己的人生就一点不重要吗?”

沈一森坐在床沿上,看着她:“念熙,很多事情不是说说就能解释清楚的,或许等你做了母亲你才能完全明白。”

念熙呆呆地眨眨眼,谁都没看。

“阿瑾和Gavin也讲过同样的话,可是怎么办,一时半会儿,我做不了母亲。我认真地想,努力地想,还是不能明白。我只知道我成了凶手,我害了那么多人,我是个灾难。”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熙,等下再说好吗,先吃东西。”

她仍不张嘴,整个人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瓷女圭女圭般。煊辰很不喜欢她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抓不住她。

“你没有害人,生命当中本来就有很多意外,没有你,也是会发生。念熙,你对阿瑾来说不是负担,就像煊辰对于我一样,那是一种牵挂,无法割舍,没有理由。”沈一森想说得更多,但他知道念熙或许什么都听不进去。

煊辰看着沈一森的侧脸,心里一股涩意。从十八岁那天开始,他刻意和沈一森保持距离,怨他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更恨自己这么多年给他带去的麻烦和辛苦。是的,他也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所以他何尝不懂得念熙的想法。

她和叶怀瑾,明明视彼此为最重要的人,但就是免不了互相伤害,太在乎对方了,反而想逃离。

“你们回去吧,我等下自己会吃。”她低下头,似乎又扯出了一个笑容。

“爸,先回去吧,有事我叫你。”煊辰朝沈一森点点头。

沈一森看了他们一眼,叹口起,转身离去。

煊辰把碗放到一边,侧身坐到床上,看着她。

四目相对,没有说话。

念熙目光没有焦距,静静地,脸上也没有表情。

煊辰满脸的温柔下是藏不住的担忧,似乎想让她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到心底深处的情意。

“暂时开不了痊愈证明了是吧?”念熙悠悠地开口。

煊辰才猛然想起还没通知Gavin现在的情况。

“Gavin说要观察看看,你不要担心。”

“本来老头就说要等半年,现在,他肯定不会给我证明了。”

“没关系,那不重要,你好起来就行了。”煊辰知道暂时是不行了,昨天孙医生也说至少要稳定一年再说。

“我没痊愈,你就不能跟我离婚了,法律不允许跟精神病人离婚的。”念熙语气一直没变,像在诉说跟自己无关的事。

还好,她还记得他们已经结婚了。

煊辰神色一凛,语气微怒。

“谁说要离婚,你想都别想,我说过,你没有反悔的机会。”

“我是个病人,他们都这样说,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发疯。”

他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没有,你没有病,你只是太在乎瑾姨了,你不想让她为了你舍弃自己,没事了,都会过去的。”

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她头抵在他肩上,许久没有动静。

煊辰突然感觉脖子似有几滴水划过,然后,她呜咽声逐渐变大。

念熙觉得很难受,心一直在抽搐着。她记得自己在昏倒前对叶怀瑾说恨她,她居然说恨她,不是的,她一直以来恨的都是自己。

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画面在她脑子里闪了一遍又一遍,心也痛了一遍又一遍,她为什么要吼她,她为什么又做了这么无知的事。

只一会儿就变成了嚎啕大哭,煊辰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失笑,他知道她的难过,可这种哭法也太小孩子样了。好像要把眼泪流到极至,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喊出来。

他紧紧地抱着她,吻着她的头发。

他终于体会到叶怀瑾的那句“她就是我的人生”,现在,他也如此。

念熙边哭边说什么,显然一个字都听不清,只剩眼泪和鼻涕全擦到了煊辰衣服上。

孙医生来的时候,念熙已经冷静下来,眼睛又红又肿。

检查了一下,身体没什么大碍,精神状况也还好,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然后微笑着拍拍她的肩,回了办公室。

“瑾姨在学校办一些手续,她带的两个学生也要转交,还要办签证,下午应该就会来看你。”

念熙背靠着枕头,像被抽走了所有元气,一动不动地坐着。

煊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靠着柜子,和念熙望着同一个方向,左手握着她的右手。

“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发高烧,李叔把车开去保养了,天辰花园附近是没有车的,爸爸背着我跑去了医院,接近四公里的距离,那么冷的夜,他却等不及医生来家里。”

煊辰淡淡地开口,讲着曾经一些琐碎的事和那个爱他的父亲。

念熙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她想到她初中的那次高烧,叶怀瑾也背着她爬了好几趟楼梯,然后,孩子没了。

“十岁的时候,我跟同学打架,因为他在我的音乐书上乱画,还说我唱歌不好听。我把他脸打肿了,家长找到了学校,然后爸爸来了,他给人家鞠躬道歉,我当时却一点都没感到内疚。”

“十五岁的时候,我去‘谜语’唱歌,有些商场上的朋友在背后指指点点,爸爸却扛下了一切,他说只要我喜欢就好。”

“十八岁的时候,我不顾他眼里的悲伤,坚持搬出去住。他什么都没说,纵容我的一切。”

“在美国六年,我主动给他打的电话没超过十个。假期回来工作,也没跟他见过几面。他从来没因此责备我。”

……

把这些事情讲出来,煊辰才发现自己有多恶劣。念熙的手渐渐收紧,她知道,他们俩是同类,能够理解最深的彼此。

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子女,特殊的矛盾,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打开隔在彼此间的结,只因为症结存在的原因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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