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悠悠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幽幽和灵灵的眼泪。
“我这是怎么了?在哪里?”
“大王,不,白蝴大王,也是大王,您现在是白蝴灵魂,在仙花苑睡着了。”
“仙花苑睡着了?我……多久了?”
“近30个时辰了。”
“30个时辰了,啊……人间近三年了!我的小蝴蝶哟!我的天堂哪!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怎么不叫醒我,啊?”
“我们比您早醒不久,是仙子们叫醒让我们去大楚看看情况。”
“大楚什么情况?现在?”
“呜呜呜……”“惨……惨不忍睹!”
“仙子们呢?臭丫头们,你们……你们……哎哟!我的头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哦……肯定不是我自己睡着的。臭花魁,臭牡丹,臭玫瑰,臭……你们过来……你们……过来……”
我挣扎着下床,但四肢无力、头痛欲裂,又栽倒在地。原来,花粉不仅催眠,也含少量的毒,还限制功力。如果自己醒来那是功力深厚者才能做到的,但一定需要一段时间调息才能恢复体力;如果是叫醒,仙子们已经用了解迷药粉,那就不一样了,跟自己自然睡醒一样,既不头痛也不软弱无力。幽幽和灵灵就是被喊醒的。
“别骂别骂,老白,这不给你正调制着省迷茶来吗?”
“调个屁茶……哎哟……你们……你们真不够朋友……干吗害我?”
“害你?咯咯咯……我们是救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救我?说的好听,我来干啥来了?你们催眠我害了我害了大楚,还害了一大帮美女们,你们实际上帮了刘邦,真……真祸国殃民了,啊……还说救我,你救了我老白什么了?”
“楚汉之争已有结论,纯属天意,你老白能做到的都做了,做的还不错,你还想抗天命灭汉而使楚到永远吗?你想想你吧!青鸟就在仙花苑外等着你,你要想送上去做一个永远的死白蝴,那你就出这苑。我们姐妹把你留在这里,你早就没影了,不是救你吗?哪里害你了?”
我恼怒非常,双眼暴突、面容通红,愤愤地赌气挣扎起来,起来后又栽倒。
“大姐,咱不管他了,死犟的货!让他去送死,咱也不给他喝醒迷茶。”
“老白呀!别任性了,我可以给你喝了醒迷茶,你也可以自己出苑看看能走得了吗?就是退一百步说,你老白本领大能走得了,青鸟杀不了你也囚禁不了你,但大楚早已解体,各地早已倒戈易帜,汉联合诸国已经统一了中原,建国封王,分列诸侯。你的灵魂载体早已不存在了,还想再转世再展宏图吗?”
“啊……真气死我老白了!我不想单单做一回项羽,我也不想仅仅满足到人世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伟业的心愿,我只是想完成项羽的建国称霸的宏图,尽我之所学为民众谋安定谋幸福!如今刚刚把大楚国民领上美好的生活道路,却一下子又把他们投入到了残酷的战乱冰窖里,民何以堪,我何以堪呀!啊哈……”
我喝下醒迷茶后不久头清身健,急蹿而出……
“大王大王……”
“大王……危险……”
幽幽和灵灵呼喊着跟来,众仙子也跟了来。刚出仙花苑,我便被青鸟的鸟阵给困住了。我抖擞精神左突右冲,眼前总闪着青鸟的影子。我本不屈服的心性此时也觉惊恐,因为我不愿被囚禁!一个自由豪放、热烈向美的灵魂怎么愿意被长期禁锢呢?还是幽幽和灵灵拼死招来蝶群护卫,加上众仙子们在一旁伸手援助,我才得月兑,重返仙花苑。
几日来,郁郁寡欢的我这天傍晚在看夕阳——那一轮夕阳,如一个金黄色的梦。那绚丽的光彩,令我神思飞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是流浪者在凄凉的心境和殷殷思乡之情下的叹息;“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是诗人壮志不已豪迈心情的折射;而“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则使多愁善感的女词人发出了“人在何处”的慨叹。我的心境呢?这一道诡异的绚丽,竟是那么短暂,比昙花凋萎得更快,比彩虹消失得更迅速。夕阳晚照的气氛很是庄严热烈,使我产生了一丝肃穆的敬意。于是,我走着用手比划着:“这残阳似血,我不要这种带着凄凉的美丽,带着忧伤的美丽,我不要……”我面朝着夕阳跪了下来,是灵魂的下跪!
“老白啊!”不知两位仙子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一改平日的嬉笑,深沉地告诉我,“你是知道的,枫叶的摇落,是一种火焰的坠落,有悲壮之慨;梧桐的飘零,飒飒于风中雨中,令人萌生伤感;夕阳的坠落,是一种轻松的坠落,因为它会托起明天的朝阳。只要我们能把握住曾经的经历,曾经的美;曾经的拥有,曾经的爱,并为报答那永恒那光辉尽力而为过,就无须因为一切的变化而感叹了。”
“仙子们!我想知道那些女子,那些像蝴蝶一样美丽,又优秀的女子们的结局。”
牡丹仙子点点头说:“我们知道你的心思,别的情况你也别去问别去管了,只让你看看你的灵魂离开项羽躯体后宫中发生的情况,你就什么都能想清楚了。”
“唉……我怎么去看看?”
“这……我替你想到了。我专门去南海观音圣母那儿求来了‘探世宝镜’,可看到发生过的事,可见到正想见的人。”
“啊?好,好,太好了!宝镜在哪儿呢?”
“你随我来。”
我随牡丹等几位仙子来到一个馨香雅致的小厢房里,见一面铜色镜子放在一个小妆台上,与普通铜镜没什么不同。
牡丹肃穆地对着那镜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宝镜中有了人影,还传来说话声,人影在镜中,声音似在境外,而且每个熟悉人的声音一点没变。
项羽躯体躺在宫中的第七天,当然仍不见我这个白蝴灵魂的到来,宫中便陷入了一片恐慌与混乱。首先是虞儿与曼雪终日以泪洗面,守在项羽躯体旁边,亲身感觉着躺在那儿的大王的身体从第三日起一点点失去气息与体温,第六日晚上,那躺着的项羽的躯体已是冰冷冷的僵硬硬的,变为一具彻底的死尸了。
第七日天未亮,虞儿与曼雪对我的灵魂归来附体已是彻底的绝望。两人商量把大楚军政权力一切交予范莶,把美女队、卫队中的女子小队全部解散,这样也好保存大楚的延续,免得把楚国男女丁壮尽数投进战火。
招来各路军军长、参谋,由虞儿宣布决定,范莶也同意这样做,事实上也只能这么做。
范莶朗声说道:“如今之计,大王归天之事不能急于公开,我们只悄悄地调整军政要务,暗暗地部署军事,以防变故。”
忽然外面一阵混乱,有侦探来报,北、西、南有十一国外交使要见大王。有三路军的师、团级干部来请示大王近况。
“看来大王之事已遮掩不住,范贤弟,社稷大任就交于你了。我们该怎么行动就怎么行动吧!国内秘而不宣,外面严加提防。”
又过几日,远探来报,边疆形势有变,尤其是西边的汉刘邦、北面的匈奴,在边境集结大军。据密探报,匈奴已解除了老相爷的相位,并软禁了小图贝母子,正与汉来往密切、勾肩搭背。
范莶急令都城禁卫军加强戒备,国家军政大事又交予曹特使曹细缜,而他自己则率第一二军与特战大队去西部征战。就在范莶率领大军西征的前一天晚上,虞儿与曼雪饮酒曼舞,而后虞儿自尽并****,曼雪率四名近身侍女带领着两位小公主无声无息地离开都城奔静慧的悬空庵而去。
我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差点儿背过气去,多么纯洁、贞烈的美女啊!
一年后,内忧外患,大楚国家瓯碎,国民颠沛流离。范莶、曹细缜等犹自奋发图强、呕心沥血。
二年后,一场大水灌满都城,市民们十死八九,哀鸿遍野,瓦砾蚊蝇淹却了繁华。自忖我不是一只睚眦必报的白蝴,但看到这里也不由得不怒气立发、血涌噎喉,一阵阵晕眩。我白蝴与赤帝老火龙族不共戴天!
宝镜定格在独坐崖顶的曼雪身上,曼雪面朝西,红扑扑的俏脸映照着夕阳,俊目似含着泪光,愁眉紧锁、柳叶倒竖,朴素洁净的道袍披了层金黄色。那金黄色宛如汁液从头到脚缓缓而泻,淋浴着她的周身。那圆圆的红太阳飘忽柔曼,落呀落,落到深渊,恍惚之间说没就没了,整个儿不见,真好似一身的鬼气!
“夕阳的沉落,瞬间的凄美。黄昏是美的,可再美终要黑夜!爱着身边的美吧,那拥有的一切!”仙子们齐声说。
我久久沉默……那卬相儿读过的咏乌江的诗蒙太奇式的一首首蹦出来:
题乌江亭
杜牧
胜败兵家事不期,
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
卷土重来未可知。
乌江亭
王安石
百战疲劳壮士哀,
中原一败势难回。
江东子弟今虽在,
肯与君王卷土来?
乌江
李清照
生当做人杰,
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
不肯过江东。
乌江
胡曾
争帝图王势已倾,
八千兵散楚歌声。
乌江不是无船渡,
耻向东吴再起兵。
幽幽和灵灵来了,我拥着这两只美丽的花蝴蝶念出了一首“集句诗”——
我是项羽我过江,
分与胭脂一掬汤。
了却君王天下事,
骚人搁笔费评章。
陌上花开蝴蝶飞,
水厄淋漓黑貂丧。
苟利国家生死益,
不可沽名学霸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