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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回 心动(一)

我听得他的来意,有些吃惊,见他二十几岁的年纪,虽跪于地上,却仪容不乱,直接进言,倒是胆大,面容整洁,却无髭须,羽画见我如此,便道:“你且行起,我问你,你跟随小姐,是谁的意思?”

三保踌躇了下,道“三保十三入府,但从未在府邸中伺候,跟随千户东奔西跑,上月进得府来,王爷安排跟随王妃娘娘,只是王妃娘娘前行近月,锦小姐前来,跟随锦小姐也是一样的。”

我环顾羽画,她微微颔首对我悄悄道:“三保原本是云南马姓回族,蓝玉将军平乱云南之时,被俘回京城,后先皇将其宫刑,恩赐于殿下服侍。”

我略略一想,便道:“既然如此,你可先跟了我来,等长姐回府,你自去跟了她吧。”

他微微笑,纳头便拜。

三保离去后,羽画微微叹息:“若是不是这般身世悲惨,三保倒是一谋略在胸,蛮有担当的男子,只是如今,做了阉人,纵有千般资质,也是无法了。”

我望他离去背影,若有所思,又听的羽画仍尊称蓝玉为将军,不由地感慨,她跟随长姐早来北地,早见殿下,一举一动风俗习惯,顺天早已熟稔,这里的人情世故,连同对朝堂之高的种种看法,都与我之前应天所见,大相径庭。

未及几日,我所目见的顺天,是和乐安泰的大明边陲,与应天府千钧一发的削藩局势不同,顺天军民似乎乐逸于自己的生活娱乐,似乎所有的政局风波,都与自己无干,我有时私心在想,是否因顺天是前元的都城,那里的臣民见惯了如此阵仗,若是和平降临,便颐儿弄孙,若是兵戈将起,便提剑冲锋,似乎任何时候,他们都能稳定地生活,这也是一件奇事。

后来我才知晓,他们的安定和淡然是有原因的,三保东西流浪,朱能入府承值,连同天禧寺的众僧,街边的作坊,常与我得知,燕王殿下是顺天的主心骨,若是他在,百姓都不惊慌,皇上也未必有能力轻易将之拔出,我惊叹于他们的笃定,与代王在封地不同,羽画曾说,燕王殿下爱民如子,顺天百姓爱戴,远胜于天子。

这不是我想象中带剑入朝威逼太孙的朱棣,更不是我曾听应天文人们说起寡恩少情的殿下,这个人,似乎我从未真正认清。只是现如今,他日日专去那熙攘闹事,疯疯癫癫,夜不回府,朝不入殿,他是真的疯了,还是有意装疯麻痹天下人?我已将长姐信使黄翡簪给了他,为何他却不信?

一日他终得回府,我正欲与长姐通传锦书,却听李公公唤我前去,未出正堂,却见殿下一身泥泞,王府天井雨水霖霖,他便又要出得府去,见我由内而出,定定站住,却不言语。

“殿下又要去往何处?”我忍不住上前问他。

羽画上前给他撑起伞来,他接过伞,不由分说丢进雨水里,我转看李兴和羽画,便让他们先行退下,自己上前将伞捡起,为他撑住,道:“今日落雨,殿下莫要出府了,街上没有人能看见殿下。”

他转过身来,捏我双肩,拉至他的身前,“杀了你怎样?”

我望向他脏兮兮的脸庞,微微觉得有些可怜,不管是真疯,或是装疯,为生命、权位而隐忍,他已实属不易,这么多年疆场的风餐露宿,什么样的苦寒他便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死惨剧他便目睹,如今为了权倾天下,如此装疯卖傻,何其可笑可悲,我宁愿相信他是真疯了,只有真的疯了,他才会忽视长姐的信物,才会如此低贱自己,才会在这长长的雨天苦苦折磨。

我提起袖来,将他脸上的雨水擦拭干净,他就这么站着,任我一手撑伞一手拭他脸庞,忽然间,他拉住我的手腕,撑过我手中的纸伞,扔在一旁,将我拽出府去。

北方的夏雨不似应天的酣畅淋漓,倒如同娇羞的娘子,淅淅沥沥缠绵在碧波余荫下,我只得跟着他一路行,一路走,“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未己,我的发梢也渐渐濡湿,家常青衣也沾染了水汽,他走走停停,转身看我,然后笑将我的发簪拔去,我与长姐皆不爱那繁复的珠串,长发就这么直落下来,他只是笑,就这么拉着我一路走一路停,顺天闹市有一座安澜石桥,落雨后不少孩童在桥底戏水,他只在桥上吆喝一声,便将我的珠串饰品一律扔于桥底,我只是长叹:“殿下此生荣华,对于珠翠大可不必在乎,就算是真的疯癫,但也不要将小锦的东西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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