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面转起了走的念头,似乎已经转身朝着来时路狂奔而去。
她为什么要跟着他前后脚来美国?为什么觅着他的脚步来到盖迪艺术馆?她为什么从盖迪行政楼一路跟随他来到花园?
她后悔启用了他订的返程机票,她后悔到中国城去打听他的去向,她后悔来到盖迪,她后悔厚颜无耻地尾随着他。
她狂奔而去,她只想在此刻抹消她一路的足迹,以证明她对他的不在乎,不在乎就是不在意,不在意就是无所谓。
他柏画天走与不走,怒与不怒,苦与不苦,哭与不哭,与她莫不语又何干系?
无甚关系。
他都可以不留只言片字一走了之。她亦可以在一照见他面的时候,转身就走。
然而,任由内心里的惊涛骇浪百转千回,任由身体的轻微颤栗瑟瑟难止,莫不语的双脚却牢牢地钉立在草地上,一步都未曾挪开。
她眼睁睁地看着柏画天从植物迷宫那里穿过鲜花拱门,绕过常绿树墙,走过绿萝垂蔓回廊。他的步子大而急,一路尘埃纷飞的姿态,游人闪身躲避。
及至柏画天也站在九重葛凉亭下,他高大的身子投下一片阴影,为她挡住了骄烈阳光,她才觉得心头一阵收绞似地疼痛。
他带来的阴凉让她的知觉复苏,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他一双长臂紧紧地缠住了。
柏画天几乎是将莫不语掐在自己怀里。
他怕拥得紧了,将他们一年相爱的点点滴滴挤得不见。又怕拥得松了,反而又显疏离,体会不了这一天一夜思念的深深重重。
燥热的午间,炽烈的阳光,喧闹的游人,本是安静不了的周遭,却在这一刻忽然静了下来,他们听得到彼此噗噗的心跳声。
莫不语惊觉自己的左肩竟渐渐濡湿,她勉力抬头,却月兑不开他的臂力。
刚才还坚硬如铁的那一颗心,慢慢地,被他温热的体气,熏蒸得柔柔软软,渗出丝丝温情。
垂落的双臂不自觉地缠上了他的腰身,就如身边四季不同的藤蔓植物九重葛,简单地生长,沿着生命的轨迹,一路朝着天空攀援而上。
凉亭的框架竟然是冰冷的钢精,本该是建筑材料,却与九重葛,在精心的设计里完成了最完美的一场爱事。
钢精与藤蔓,毫无可能的两者,在这里相遇相缠,相生相长,相亲相爱。
仿若柏画天与莫不语,一个是开朗刚毅,自幼生长在美国;一个却生自中国,内敛柔媚。本是绝无可能的两人,却在时空中碰撞出花火。
钢精坚定的生命状态隐藏在柔软藤蔓的枝枝丫丫里,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是转角处意外的惊喜。
柏画天郁结之极之际,看到莫不语,心念之间,已是诸多惊喜交加。竟禁不住潸然泪下,他喜怒都显之于面上,竟不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掩饰矫情。
“哦也!”一阵欢呼声惊醒了相拥的两人,他们一起愕然抬头望去。却原来是阿拉伯男人终于为他的泱泱大家庭拍到了众皆欢喜的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