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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子规敲敲门,许久,门才打开,穆阿姨和蔼地笑着,将他让进门来,“子规,这么早下课啊!?”

放下手里的东西,贺子规点点头,望向不远处的房间门,“夏沙还好么?”

“今天发作了两次,不过最终都挨了过去。”说着打了一杯水来给他,“那丫头想你得紧呢,一听开门声就瞪大着眼,害得我都不好进去惹她失望了。”

贺子规淡笑,打开门走了进去,果然,入眼是夏沙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瞧了他好一会,然后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上。

因为害怕的毒瘾犯了伤害自己,不得已,用绳子将她的手脚都绑了起来,她倚着床边,小小的,瘦瘦的,偏还缩成一团,乍一看去都还没有枕头大。

小小的窗户只能洒下淡淡的几抹夕阳,像阻隔在夏沙与贺子规之间的银河,一面璀璨星光,一面晦暗不清。

明明很想念他,可还是装作不在乎,可惜幼稚的夏沙自以为装得很好,结果连旁人都难以信服。

贺子规越过橘黄的夕阳,来到夏沙身边,柔和的双眼一眨不眨,伸手解开束缚在她身上的绳子,然后,靠坐在床上,不说,也不动。

夏沙忍不住,悄悄地抬起头,透过小小的缝隙,不其然对上了那双迷离的大眼,惊得浑身颤抖,再次埋头,不敢再看。

“沙,我好想你。”他还是忍不住先说了,没有承诺,没有夸张,只是吐出了很想很想说的话,不带掩饰,连曾经的羞涩,都忘却。

彼此都陷入了沉默,良久。

到底她知不知道?他有些幽怨地看着她,看着只顾着颤抖不回应他的夏沙,便忽然地将她揽入怀里,狠狠地加紧了手劲,直到对话的女主角一声忍不住轻声痛呼一声,贺子规才恍然回神。

她还是不说话,贺子规有些习惯了,轻轻抚顺她揉乱的黑长发。低头,看见她的小手偷偷模模地去拉回微微收上去衣袖口。

眉头轻皱,他不顾她的反对,扯开了她的袖口,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入眼是错落不齐的刮痕,有的只是渗出了淡淡的血迹,有的看见皮肉不分凹下去的血块。

在他僵住的瞬间,她安安静静地从他手上扯回袖子,掩盖过去。

如果她一直被绑着,那这个伤就是昨天晚上在他眼皮底下

他眼神微黯,松开了她,起身走了出去,连话都不说。

夏沙愣愣看着他的背影,眼里不知晃过了什么,看着他的背影出神,目不转睛。直到‘砰’的一声,大门关上,再也看不到了。她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然后接着望着大门,一动不动。

久到眼睛刺痛,泪意袭来。

门锁再次晃动,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她眨眨眼,强忍着,不敢流泪。

她的呼吸下意识地小心翼翼起来,分辨着锁头里的开关被‘嘀’的一声扭开,大门开了。

还是他,她莫名地松了口气,回头玩转着自己的头发,一声不吭。

直到被贺子规拉过身子,圈在暖暖的怀抱里,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衣袖,直视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抓痕。

夏沙不安地想遮住那些伤痕,却一动不能动,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烙在了他的身上,如此想着,就不觉有些别扭地将头埋得低低的,似乎有些难为情了。

贺子规只是很认真地用湿纱布拭着夏沙的手臂,并没有发现她此刻有些害羞的神情,手里一下,两下,像是拂去心尖尖上的尘埃,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就是这样,这样的夕阳,这样的侧脸,甚至是这样的角度,像是做梦。夏沙看痴了,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大眼不眨一下,生怕惊醒了自己的美梦。

然后光阴一下就飞逝了,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饥饿,连夕阳,都不知何时回了家。

系上最后一根绷带,贺子规松了口气,低头,看见了一双小兽般的大眼,眼里满满的写着饥饿两字,出神地看着他。

然后奇怪的烦躁袭来,从小窗里缓缓透过的凉风都消逝不了,他皱眉,无奈且痛苦地松开手,恼怒地望着她,念了句吃饭,匆匆夺门而去。

剩下无辜的夏沙,眨巴着大眼,瞧着砰然关上的大门,回不过神来。

夜凉如水,透过小窗,在月的衬托下留下了窗外婀娜的树影,在凉风中摇曳不停,沙沙作响。

耳畔还有声声奇怪的‘啪’响,一声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夏沙扭过头,目光从树影上转向低头认真工作的贺子规,眼里有些迷茫,亦有些不解。

“再看,我就不理你了。”

感受到她专注的视线,他语气不善,却并不看她,继续认真帮她修理起手指甲。

是有多久没剪指甲了?难怪将自己的手刮得乱七八糟的。

夏沙有些奇怪,他低着头,并没看她,是在和谁说话?

然后,她理所当然地不理会他的话,顾自看得出神。

贺子规再不能淡定,颤颤巍巍地磨完了最后一个指甲,扯过她站起来,恶声恶气的,“去洗手。”

唔——

仅仅是通知她。

贺子规拉着她,走向洗手台,带着她仔细洗手。像一位父亲在教导着小女儿般仔细。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夏沙感觉到手里流逝的冰凉,还有摩挲在指缝间的暖意,在泠泠流水中,缓缓地,十指紧扣。

一切缱绻迷离,像是梦境,连月光都开始温柔,似乎,曾经的自己,极其厌恶这样的月亮,是每个噩梦开始的节拍,是恶魔的鬼眼,是要吞噬掉一切,连回忆,都不得不藏好,悲哀地等待着绝望的夜晚,不知名的液体,陌生的空间,扭曲了的世界,一次一次地注入她的皮肤,她害怕极了打针。

兴奋与痛苦诡谲了的夜,听到恐怖的狼嚎,不知是谁,极近地像在耳边呼啸,要炸裂她的头颅,来承受黑暗的盛宴。

很冷很冷,很晕很晕,连身后的人都挡不住的寒凉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滚滚而来的疲乏,像是自己的叫嚣,又像是恶魔的呼唤,听到每根骨头都在颤抖,相互撞击,似痛非痛,却难以忍受。

“沙,忍住。”

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她每晚都听到,甚至,在放大了的感官中,她看到是他在温柔地注视着她,一遍一遍诉说她不曾听过的誓言,她相信了,同样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像他当时叫她那般。

然后,看着他脸上的温柔碎裂了,七零八落,碎成再世的修罗,黏缝不起的缝隙下是恶魔的鬼魂,看到它的怒火,肆意地揉碎了她每一片骨骸。

何尝不愿意死去,天地却让她化作了死魂,在炼狱里哭泣,尖叫,也换不来谁的一丝温柔,最后在万籁俱静里,模糊的晨光下,看到了满地的残念,像是欲死不能的悲哀,在寂静中入耳,焚化了一切臆想,终于,又熬过了一次。

再不能呼喊他的名字,连睁眼,都变成一掷千金的豪赌,她不肯愿赌服输,怕输在了那张脸上,又是**的炼狱。

这样的夜晚,她选择沉默,选择黑暗,任凭四肢百骸的剧痛,闭上眼都挡不住的鬼怪的脸孔,不受控地挣扎,试图尖叫,却在数不尽的无用功中,学会沉默,怕再一张口,又是带给重生与痛苦的名字。只能逼不得已地嘤嘤啼哭,哭给自己一个人听,像是能够洗去身上的魔鬼的烙印。

知道被褥都被泪水湿尽,在晨鸟的欢叫下,意识到天明,周围都还寂静,用着沙哑得不辩男女的声音呼唤,用尽全力地呼唤一个在夜晚不能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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