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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病的太久,也许是病上加霜,倩兮这一觉,竟是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还没一点动静。

容钦一遍遍看了几趟,透过窗口看她睡的正酣,就没喊她。下得楼梯,见洛根正站在那里等他。半夜里洛根就回来了,由于夜深父子俩就没多聊,现在,是说事儿的时候了。

容钦有了心理准备,坦然的走过去,叫了声:“阿爸。”

“跪下。”洛根颇有威严的沉声说了两个字。

容钦毫不犹豫的直接就跪了下去。

洛根也不吭声,转身拿了准备好的扁担,扬起来就“呯呯”的打下去。容钦暗咬着牙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巴桑从厨房里迫切的冲出来,看到这儿眼中的心疼要碎掉,但是她也没敢上前,只用含泪的眼睛看向洛根,期待他手下留情。可是眼见着洛根毫无停意,容钦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巴桑实在看不下去,扑过去抱住落下来的扁担,“够了!洛根,你想打死儿子吗?”

“难道他不该打?”洛根打人都打的气喘吁吁。

“孩子再不听话,再做错事,也不能往死里打呀,你总得给他说话的机会!”巴桑说着连忙去扶容钦,“容钦,你快告诉我们,你到底为什么不回家?啊?”

“我没有话可说,阿妈,让阿爸罚我吧。”容钦身上的衣服已裂开,却依旧毫不示弱地说。

“你看到没有?这只牦牛就是欠揍!”洛根一听他这话更气,一把推开巴桑,抽打的速度更快了。

巴桑低泣着在一旁乞求,“别打了!不要再打了……洛根,容钦他从小担着家里的责任,他已经很苦了!你就容他放肆一回不行吗?他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就不用再听父母的话,不用再顾及这个家了是吗?就长了翅膀随意飞了,对吧?”洛根回着巴桑,眼睛却是痛恨的盯着容钦,他痛心疾,语重心长,“容钦,你从小是阿爸的左右手,在这个家里是你吃苦最多,平日里我和你阿妈不舍得打骂你,可是你这次……做的太过分了!如果你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你就走!一个人逍遥快活!可是你不要忘了,你始终是这个家的儿子!咱们这个家,从来都不太平,你还嫌它不够零散吗?啊?你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除了你叔叔承宇,我还有个大哥吗?十几岁就死了,因为为一家人讨吃的路上掉到江里被冲走了,连尸都找不到!十年前,承宇也死了!”

“阿爸,是我的错。”容钦愧疚的沉声说。

“你还知道认错?既然知道还做出这种事?为什么不能一家和睦好好的过日子,为什么将媳妇送回娘家就自己跑了?你到底是想干什么?赤仁他是谁?他离家了我么多年,好不容易我们才团聚,他是你的兄弟呀!你就这么对他?!你是兄长你知道吗?你难道就这么不能容他?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儿子一样,和兄弟紧紧抱成团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呢?你一向最听话最懂事,这次为什么这么做?!”

面对洛根的句句逼问,容钦有话说不出口。他知道阿爸也没有错,他们世世代代就是这样过来的,也许……错的是他自己,他自从毁了容后就再也不打算娶妻,所以,也没有像别人一样一遍遍输导自己必须和兄弟共妻的理念,他就像沧海遗珠,心性不受世俗的约制束缚,如野草一般疯长。

其实别以为赤仁就多巴着想和他共妻,其实他们有异曲同工之处,赤仁从小养在姨娘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最后会回到自己家来,所以,他也一直想着会一个人娶一个妻。虽然他风流,可对他来说,女人是女人,妻是妻,这个事情他很严肃。他也排斥共妻。

当然,倩兮就更不用说了解,所以,让这三个人按长辈的想法和和美美太太平平的过日子,就跟让河里的鱼往树上爬一样强人所难。

“容钦!你倒是说话呀!”巴桑在一旁也着急了,这个孩子,打小就知道猛干活,心里有什么话从来不说,弄的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洛根见容钦依旧固执的低头不语,本想缓和的气焰又升起来,“看见没?啊?他这哪是知错?他这是跟我杠!好,好,你不说是不是?你就倔吧,看我今天非打到你开口为止。”

在巴桑的惊叫声中,洛根又举起了扁担,再也不手下留情的猛捧容钦。

“你说不说!改不改?!”

“快说!你还倔!”

外面这么吵,倩兮如果再听不见就是聋子了,起初她也反应过来是在捧容钦,虽然有些心疼,可是她也知道他这么无缘无故的消失,不可能逃过父母的责打的,所以就一直没吱声。『**言*情**』刚才停了一会儿,她以为结束了,正松了口气,却紧接着又传来更激烈的抽打声,这下她坐不住了,情不在了恩还在,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容钦没完没了的挨打,更何况这件事还跟她有关系。

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她一摇一晃的跑下楼。

“阿爸!阿爸住手!”倩兮一下扑到容钦身侧,搂住他,求道:“阿爸别打了!”

她突然的冲过来让巴桑的脸上看到了希望,眼中一亮,赶紧拦住洛根又落下的扁担。“别打了,看媳妇儿的面子。”

洛根其实早就打急了,他打的这么响亮,眼见着儿子背都打弯了,就等着媳妇儿出来阻拦,给他个台阶下。毕竟,儿子他是真的心疼啊。

所以,他顺理成章的住了手,还故弄玄虚的骂了几句:“算他这小子运气好,媳妇儿给你求情!看你以后还好不好对媳妇儿,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巴桑见洛根气儿顿消,连忙上前去搀容钦,“容钦,你怎样?快起来。”

容钦缓缓抬起头,满脸汗珠,勉强咧开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气虚地说:“我没事,阿妈。”说完,头缓缓转向倩兮,倩兮焦急担忧的眼神一对上他,又立即垂下。

“谢谢。”容钦的声音嘶哑,眼睛里饱含着说不出的歉疚和深情。

倩兮心又揪起了,忍不住还埋怨,“何必死咬着不开口,你说了就好。”

容钦无言,他说什么?他说他赶媳妇儿走?不是一样得挨揍?他们之间,现在是合是分,还没有说好,还没有确定,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被阿爸打一顿,反而心里的想法又有些清晰了。

慢慢的握住她的手,他艰难的开口:“接受……我的道歉吗?”

倩兮惊诧的睁大眼睛,他这是……

洛根和巴桑对望一眼,洛根故意沉着脸催促:“你们俩都给我好好说说,到底想干什么?莫名其妙的,到底在闹什么?!快说!”

容钦眼睛里的悲伤比泪水还动人,“对不起……我不该逃避,不该那样对你,是我不负责任,是我对不起你。倩兮……我后悔了。”

后悔了……

这几个字像一颗针生生扎在倩兮的心上,她那么可笑的被抛弃,这些天模打滚爬,这些天的伤心失望,现在一句后悔了……就想算了?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玩弄她的感情?

让她情何以堪!

当她是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你的实验品,你迷茫的时候,就果断的扔掉我,现在觉得这种感觉不好了,就想后悔。”倩兮苦涩的笑着,眼睛里是一片冷静和失望,“容钦,如果你不会爱不懂爱,我可以慢慢教你,如果你迷茫了,你可以跟我谈,我们可以互相扶持着模索走爱情婚姻这条路,但是,我不能接受你自己决定扔下我,这样的你与我以前认识的容钦不一样,我觉得很可怕。”

倩兮一番话,情真意切,字字泣血,沁人肺腑。

容钦水盈盈的双眸望着她,安静又凄清。

倩兮受不了他的眼睛,他总是不说话,眼睛里全是感情,她不敢看,看了就会心软。

洛根听到倩兮这样说也傻了眼,皱着眉头看向儿子,手中的扁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巴桑的脸上生出怒意,“倩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夫妻之间,哪有谁不让谁犯点小错?容钦他怎样对你了?他是不该将你一人扔在娘家,可他也不是休了你,现在跟你道歉,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做为妻子,应该包容自己的丈夫!而不是得理不饶人。”

倩兮对巴桑的翻脸早就见怪不怪,她不跟她算帐就是好的了,现在还来跟她火。“阿妈,我再叫你一声阿妈,婆媳一场,你曾对我不薄,但是昨天起,我们恩断情绝,今天容钦回来,将事情摊开了讲,我们正好做个了断。”

“了断?”巴桑愤愤不平,气极反笑,“你凭什么跟我们了断?有什么资格跟说我们说恩断情绝?!你来到我们家,可有一个人亏待于你?你问问你的心!告诉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容钦对你千般好你都是不记得的,现在虽是做错了,可也不是天大的错事,你居然这么冷漠!哼,别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想走是吧,可以,别以为我们家除了你,就娶不上媳妇,你既然不知好歹,我也不求留你这不懂事的媳妇儿,就当我养了只白眼狼!但是,我们家劳师动众八抬大轿娶了你,绝不能容你这么痛快的拍拍**就走!”

倩兮听着巴桑这些话,虽然气愤,可也觉得不无道理,她不该强硬的说刚才那几句话。“并不是我先说走的,是容钦赶我走的。”

“没错,只能是我们赶你走,是我们休你这个媳妇儿,你是我们娶进门的,是晚辈,嫁进来就归我们管,你没资格趾高气扬号施令,什么事都由不得你来定!”巴桑是真的恼了,转头对容钦说:“容钦,你即刻就去她娘家,将她的父母都接来,既然想了断,那就来真的,咱们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别不清不楚的以为我们欺负她。然后请来族长见证,将她从我们族谱中去掉,当着全村人的面,走出我们家,以后我们就各不相欠!”

“阿妈!”容钦似乎才从凝视沉思中回神,听到巴桑这些话,想想那个场面,痛不欲生。“别这样!”

“不是我想这样,是她逼我的!”巴桑也是痛心疾,好端端的一个家,谁想撒破脸皮,鱼死网破?

倩兮现在彻底的心凉了,她真是大意,她的那些话,单纯跟容钦说还好,可是当着长辈这样般,确实失礼而且嚣张。老实说,她和容钦之间的问题是私人的情感问题,只是于“情”让她受伤,而从“理”来说,她并拿不出什么真的东西来说被夫家逼迫放弃。她在这个家里一向与他们和睦相处,容钦也对她好,这次虽然伤了她的心,可是在外人看来,最多就是“容钦没陪她回娘家”而已!这个理由闹离婚,肯定听起来就是无理取闹,是会受族人指责唾骂的!若是只有她自己也就罢了,关键是还带上她的父母!这根本就是羞侮她报复她!她……怎么能让父母承受这无端之屈呢!婚姻,原本就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啊!

想到这儿,她有口难言,哀怨的看向容钦。难道做为媳妇儿,就只有被丈夫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份儿?

“阿妈,你别生气,这次是我伤了倩兮的心,她才说一番气话的。”容钦眼见事情一不可收拾,为了不将事情闹大,只能私自替倩兮说情。

巴桑斜眼瞧了下倩兮,见她没有反驳,心里稍稍缓和,也就顺杆而下,“气话也得有个限度,在咱们家,谁都该记住自己的身份。我说让你做主,让你当家,那是我认你这个媳妇儿才行,不是我媳妇儿了,我可不给一点面子。”

倩兮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什么话也说不出。看来,这件事她还是得私下里跟容钦说才行,在公婆面前,还是得先演演戏呀。她可受不了这族人办事的“公了”。

见倩兮气势弱下去,巴桑忍不住乘胜追击,得趁这个机会,灭灭媳妇儿的威风。“倩兮,你也不用闷着头不服气,可知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也不想想,我为啥花那么大的彩礼娶你?为啥对你百般哄着捧着,你是这家的媳妇儿,就得做媳妇儿该做的事!乖乖听话,好好跟容钦过日子,过个四五年,家业由你来掌管,穷丫头就快变成金凤凰!若是不听话不识抬举,就别怪我这个阿妈翻脸不认人,不给你好果子吃!”

面对巴桑咄咄逼人的教训鄙视,倩兮的心苦涩辛酸,“依你说你给了我恩惠,我就该向你低头,听你的话,做你认为对的事。可是我也是个有感情的人,我也会伤心。我也曾一心一意的想在这个家里过上好日子,我念你辛苦慈善,念容钦真诚坚韧,念鸾衣单纯可爱,我也憧憬过美好的未来,可是……梦碎时我痛彻心扉,被抛弃以后的心情和飘零的流浪日子,阿妈你能体谅吗?我知道你和阿爸的本意是好的,你们想儿女健康太平,希望一家团圆,可是你也想一想,如果我们之间都心有芥蒂,幸福甜美的日子从何而来?”

巴桑的表情渐渐绷住,略带紧张,“那么,你想怎样?”

倩兮缓缓看向容钦,她想怎样?她不知道现在她想怎样,她不能和这个人坦然的重新在一起,可是又不能再装作事不关己的逃跑,现在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哪里还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容钦回望着她,用幽深的目光给她安抚。他再看向巴桑,说:“阿妈,我和倩兮初为夫妻,很多事都不懂,难免会出错,希望阿妈给我们时间,让我们自己慢慢协调。好吗?”

巴桑和洛根对望一眼,其实他们对子女已经很宽容了,别人家的儿子哪个敢不听父母的话,就因为他们家里的特殊情况,他们给了孩子最大的自由,没想到原以为的宽容让他们更加放纵,这就是所谓的溺爱啊,让他们个个都无法无天,完全不将父母放在眼里。

但是事以至此,他们还是软了下来,冷静下来想一想,哪家不吵架?山里人野蛮直接,一家子人打架是常事,何况倩兮说了几句狠话。而且他们相信,以他们之前那么恩爱,容钦一定能说服倩兮安心留下的。他们可不想再让旁人看笑话了。

“你看,一个丑八怪儿子,还非给他娶那么漂亮的妻子,早知道你们家不能太平吧……”云云。

这类话他们想想就头皮麻。绝不能让人嗤笑看不起,他们家容钦不是丑八怪!

“好了,正上午的,别都在家浪费时间,都该干吗干吗去。”洛根起先了话,装作若无其事的拿了根工具,就朝门外走去。

容钦见倩兮的脸色白,连忙搂住她,关怀地问:“倩兮,你还好吧。”

倩兮黯然的摇了摇头,伸手想推开他。容钦觉她的疏离,忍着心痛坚持抱紧她,轻声说:“阿妈说你病倒了好几天,让我照顾你。”

倩兮缓缓抬头,看他。

这时,洛根打开了院门,一抬头,骤然看到柠什牵着马站在门外,不由惊道:“柠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奇怪,刚才吵架太凶了没有听到马蹄声吗?

院里的巴桑听到声音连忙跑出去,“柠什!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倩兮也惊喜的抬起了眼睛,探头往门外搜寻柠什的身影。柠什回来就好了,就好了,她的一颗心也放下了,他为了她去寻找什么药材,她太感谢了。

原本容钦听到柠什回来,心里也是一阵激动,他多年没见过大哥了,很想他。但是他一感觉到身边的倩兮的雀跃和轻松,他的心里就又涌出些说不清的辛酸和刺痛。倩兮现在亲近谁也不愿意亲近他了吗。他在她心里是彻底失了信。

然,当几个各怀心事的人一起涌到门口时,这才看清现在的柠什有多狼狈。

他的面色煞白,脸颊上有大块淤青,但并不影响他严肃的表情。他的僧袍已经面目全非,血迹斑斑,破破烂烂。他牵着马绳站在那里,摇摇欲坠,脆弱不堪,可是手里却紧紧的抱着一个布袋。

他的目光在家人之间探寻,略过每一个人,当看到倩兮时才露出一丝笑意,他轻启干裂的唇,有气无力地说:“倩兮姑娘,你醒了?太好了。”

倩兮见他状态不对,连忙推开容钦,冲过去一把扶住他,“妙音师父,你受伤了?”

柠什强笑着摇头,“我没关系……”

倩兮眼波往他身后一瞟,顿时吓的倒抽了口气!

只见,他的背部血肉模糊,浓黑的血和衣服粘贴在一起,已经看不清是什么样的伤。“天哪!妙音!怎么会这样?!”

众人一听也都看过来,一看全都吓的变了脸色,不知所措。

“柠什!你是被什么野兽给咬了?!”洛根惊吓到。

“我的孩子!柠什你这是怎么了?!”巴桑顿时哭出来。

“阿妈,我没事……”柠什嘴里说着,身体已民撑到极致,微微一晃,瘫软下去。

容钦及时一把接住了他,紧张的叫道:“大哥!”

柠什努力的抬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弱弱的唤一声,“容钦。”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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