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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掀了帘子进来报说常参谋和杨军长到了的时候,米雅正在灯下认真的给魏静姝剥核桃吃。她心无旁骛,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垂着头左手拿着一只专门剥核桃用的铜质的钳子,将白花花的核桃放在当间儿一个椭圆形凹进去的地方,手上那么一用力,看似坚硬的壳子就“咔嚓”一声碎裂了开来,露出褐色的核桃仁。

她的手劲儿可真大呀,魏静姝不由的惊叹,她下午就在院子里,看到米雅一人坐在一颗太湖石上发呆,那是欧阳伊耀常常会坐的位置。她第一次看到米雅毫无顾忌的散着头发,好像不怕冷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头发又黑又浓,一直垂到腰际。她只站在她的背后瞧了一会儿,她的背影虽然娇美却并不柔弱,相反的,好像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拗劲儿,倔强的不得了的样子。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与张伯脸上的凝重不同,米雅将手中完整的两片核桃仁递到魏静姝手中的时候,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的表情,随后她微微的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琉璃灯罩下闪烁的昏黄的灯光,眼神如无澜之水,让人捉模不定。

米雅站起了身,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的梅花衫子,素净着一张脸,乌云般的秀发高高的盘起,却簪上了一朵珊瑚红的花坠,温润的色泽在灯下流转,高光之处竟能闪出星星点点的的金光来,煞是惹眼。

“妹妹。”米雅走到了门槛处,魏静姝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她仿佛有些激动,想要从炕上下来,可是伸手去按矮桌想起身的时候,手按在一处水渍上,在桌面上那么一滑,朝后一栽,差点就撞到了后面的窗楞处。还好之前一颗枕头被米雅高高的竖起垫在她的身后,让她免受了这一苦。

“嫂嫂,小心啊。”米雅皱了皱眉,提醒道。

魏静姝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像米雅那样做一个冷静而坚强的人守护这个家,可是她好像还是一如既往的冒失,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想到这里,她的心中就更忐忑了。

远远站在门槛处的米雅,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她不疾不徐的走回来两步,对魏静姝道:“嫂嫂不必害怕,待会儿只需按照我们商定的去做,便绝不会出意外。”

“你要小心。”魏静姝吃力的探出身子拉住米雅的手,她对这个女人由恨到了解,由怨怒到信赖,似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虽然她不知道她具体的要同那两个想要夺权的元老谈什么,也能从张伯的表情和米雅下午的反常中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嫂嫂放心。”米雅微微的笑,反手轻轻的将她的手握住,然后慢慢的塞入锦被之中,盖好,悠然的神情,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站在一旁垂手而立的张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知道大小姐同夫人说了什么,又说了多少。也不知道这于他而言短暂而又难熬的一天,大小姐是怎么样度过的,更何况在这一天中,那个日本人不止一次的摇电话过来问,都被秀红硬着头皮挡了回去。

空无一人的回廊里,米雅走在最前头,她外头裹着黑色的丝绒披风,偶尔露出白色的衣角,走路轻且快,远远望过去,倒像是午夜的幽魂。

张君清正是因为走在后头,却也看得清楚,大小姐的脚步是在将要步入前厅的转弯处,才逐渐缓慢下来的。

一阵风吹过,米雅的手在斗篷后面一翻,竟然感觉到了一阵湿意——下雨了。

她脚步略微的迟疑,抬脚跨入内厅的时候,却已经笑得春风满面:“常叔叔、杨叔叔。”

常靖东本来对来帅府走这一趟显得有点意兴阑珊,可是真看到这个世侄女的时候,豹子一样的眼睛里却闪出一丝颇有意味的光。

没想到当年米府上一个大难不死的干瘪黄毛丫头竟然长成了如此水灵的模样,难怪军中传言,欧阳伊耀那小子是为了她才狠心将自己的亲生父亲流放在外,如今这一见还真是名不虚传,说她是倾国倾城可一点也不为过。

放肆打量着米雅的常靖东自然也被米雅仔细的品评着,他老是老了,鬓边已经有了白发,可如今正在运作大事,胸有成竹,难免的意气风发。一双眼睛在她的身上转着,像是可以将她的衣服剥掉,让人极不舒服。不过这样一来,倒让米雅也舒了一口气,至少她的皮囊可以让这个气势如虎狼的男人少了一丝防范之心,这对她而言也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大小姐找我们,有什么事呢?”不同于常靖东的嚣张,在一旁静坐的杨守城倒是显得温和而又谦恭,只是深如潭水的目光,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他原本是一介书生,后来阴差阳错与常靖东相识,患难与共,结拜成了兄弟,在为人处事上都与常靖东有着很大的不同。

米雅眼如弯月,掠过他干瘦凹陷的脸颊,心中揣度此人恐怕才是常靖东的背后出谋划策之士。她对着那两个人福了福,又看了看二人身后那一字排开的士兵,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原是打算求二位叔叔能够在哥哥不在期间保护帅府的周全,如今看来,我还未开口,二位叔叔已经想到了前头去了,带来的这些看起来可真的是精锐的士兵呢。”

米雅再扯唇角,那一笑似发自心底,从心肺里头带出

寒意,可到了脸上又像是暖过了一遍似的,眼波流转笑的极美,恰似一阵春风所到之处万物复苏,姹紫嫣红开遍。

杨守城的手一直模着一块金色的怀表,常靖东看到她这笑,心头不禁一漾,先是一怔复又附和着大笑起来:“也是也是,如今少帅征战在外,夫人又身怀六甲,就算是你不提醒,保卫少帅府的安全也是我们的职责嘛,是不是啊,老杨。”

常靖东的眼风撇过去,杨守城只是挑挑眉,哼了一声淡淡的笑,老狐狸一般的不置可否。

常靖东碰了个软钉子,看出了杨守城眼中的提示,握拳在唇边咳嗽了两声,咂咂嘴巴,也不说话了。

米雅既然打算请他们来,对这两个人自然是做了一番调查的。常靖东出身草莽,本来是养父的左右手,可是养父西去疗养之后,他闹了个大动静,欧阳伊耀便将他空挂了一个“参谋”的头衔,缚住他的兵权,而这个人呢谋略又不足,于是便不是大患。倒是这个杨守城,现在兵权在握,又有谋略,很难对付。

对于这样的人,米雅的策略是示敌以弱,然后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方能定局。

她这么想着,先不忙着再说话,而是转身在二人的对面落座,对张伯使了个眼色道:“看茶。”

张君清应了一声,立刻从身后的秀红手中端起了托盘,盘中带有刻花纹饰的一只茶壶三盏茶稳稳的被他托在掌中,张君清神色如常当着三人的面将三个茶盏一字排开一手执壶一手按住壶盖慢慢的将热腾腾的茶水注入,室内静寂,却只听得那倒水之时细而静谧的水声。

“这是前些日子有人送来,说是今年的春茶,安溪出产的铁观音,”待到张君清将茶水倒好,分别放在三人的手边,米雅才端起茶盏,细嗅了一下,缓缓的道:“米雅不懂茶道,也不知道此人说的是真是假,还请二位叔叔帮忙品品看,是不是如他人所说,真的是最好的。”她说着,左手托住底部,微微的抿了一小口,叹了一声,仰脸看向对面的两个人。

“世侄女真是客气了。”常靖东正要伸手去端那茶盏,却被杨守城的手腕挡了一下,看似无意实则有心。

“哎,老常。你早上还说拉肚子,大夫不是讲了不让你喝茶吗?你怎么……”

“杨叔叔,米雅不才,也略通医理,常叔叔他面色红润,声如洪钟,怎么可能大病初愈?”她笑着打断他的话又放下茶盏漫不经心的道:“杨叔叔该不会觉得我会在这茶里下毒吧。”

这一句,可是点中了杨守城的心思。

他们二人在军中,话也放出去了,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突然凭空出现了个嫁出去的大小姐说什么请他们到府上一叙。

常靖东是个粗人,觉得一个弱质女流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最开始,他也这么以为。

可是迎接他们的不是哭天抢地的质问,也不是委曲求全的恳求,这个女人不懂声色,在他们两个长辈面前全无惧色谈笑风生,倒真的让他开始疑心了。

“哎,什么话。”常靖东故作生气,绷住方脸,不看杨守城的脸色,也呷了一口,点点头道:“嗯,确实是好茶,还是山泉水沏的。老杨啊,世侄女这可是有心了。”

米雅闻言,又是展颜一笑,一派轻松的道:“是,二位叔叔是我父亲的左右手,在军中立有赫赫战功,对小女也是有恩之人,你们的事,小女怎敢不放在心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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