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岁月的手掌,回忆一触即发,原来佟沁月的幸福不是她的臆想,在浣溪巷她幸福得不能安生,她幸福得风生水起,浮光掠影中她和陆冬语在人群中看“跳钟馗”;他目不转移地看她在天井下动骨摇肢;他舍不得她做任何粗陋的事,她被当成“狐仙”供养着;在成亲的前一晚,她提前成了他的新娘,他们缠枝般恣意尽欢……
可是,第二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此幸福如花的佟沁月静静地枯守?莫然很想问,唇嚅动了一会儿,看到佟沁月谨慎缓慢地用指肚抚模着老盒子上隐稀可寻的缠枝雕纹,她的手不愿停滞下来,莫然把话咽了下去。
原来心欲静,而想念又岂能如风般止住,眼前的佟沁月说起陆冬语,一脸的璀璨和芬芳,莫然真想陆冬语能突然出现,欢喜地唤声她的名字,那样的场景一定会让莫然欣悦地怆然落泪。
可是,陆冬语到底在哪里?残酷的事实一定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女乃女乃,跟女乃女乃一同消失,可是为什么还要答应和佟沁月成亲,还亲手做了嫁奁,他到底爱的是谁?又或者他就是一个滥情的男人,一个感情的骗子。
不等莫然发问,佟羿阳放下手中的茶杯,先开了口:“姐,那赖和尚呢?他肯定知道陆冬语去了哪里?”
“替陆冬语还债的那一大把银圆,是和尚叔从东家那里偷的,他说他以前对不住冬语,总想补偿他,那以后没多少日子就东窗事发,他被东家活活打死了,他死得好惨,还被抛尸街头,如果五贵早来几天,他就不会死了。”佟沁月面色暗淡下来。
“姐,当年到底是谁放的火?”佟羿阳不忍放弃眼前这个好时机,进一步地探询,多少年了,有关当年的一切姐姐从来闭口不提不答。
佟沁月的手顿住,静止,如老僧入定,刚才还是月光样满泻着幸福,只是蓦然间,皎洁美好的模样透着秋凉的伤感,流转太快。莫然知道,佟羿阳的这个问题把她逼到一个最尴尬的位置,或许,起火的那个片段已被时光的影子遮蔽,她不愿辗转而顾;或许,那段光景于她来说早已落幕,因为碰触到便会痛彻心扉。
只是,指肚顺着老盒子的雕纹,再怎么不停地找寻交错相织的缠枝痕迹,她和他终归连理分枝。
“姐,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一剪梅》,在回来的路上你说你不喜欢这部电影,巴不得电影胶片转快点,可是这么多年在爱与不爱中彷徨,在坚持和错爱中继续的是你呀!”
“够——了——你们都——滚——”佟沁月的声音歇斯底里,轰鸣声在莫然的耳边,半晌才摇摇欲坠地散去。
时至今日她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这副生强顽固的姿态,她孤守着小巷,岁岁年年,是因为她的内心还在坚信着,他爱她。
莫然走出屋子的时候,回头看了看,烛光摇曳下,非现实的古老画面,佟沁月一世红妆,怀里抱着老盒子,她温静地守着她的嫁奁,等着她的陆冬语,隐约听到她自语喃喃而轻柔地说道:“冬语亦是爱着我的……”
***
明天就是最后期限,曾五贵频频地出现在莫然面前提醒着她,莫然空恨无计,离开这里之前一定要拿到真正的簪子。
她拿起她的老式相机,悄无声息地走在巷子里,走到尽头,才发现自己眼睫已湿,酿出不舍。
在小城盘桓了一个下午,跑到邮局给本家一个叔叔打了个电话,本家叔叔说女乃女乃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成天就是念叨着莫然,总是问,然然什么时候会回来?每天都在村头外好几里的地方等着莫然回来。本家叔叔还问莫然现在到底在哪里?莫然说女乃女乃知道的地方,后来,莫然让本家叔叔去叫女乃女乃,她有话跟女乃女乃说,本家叔叔说真弄不明白她和女乃女乃之间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莫然再打过去的时候,听到了女乃女乃的声音,女乃女乃在电话的那头央求着:“然然,那支簪子是冬语送经我的,你一定要拿回来,然然,女乃女乃每天都在等着你,可是女乃女乃的日子不多了,要快……”
女乃女乃在等着莫然肯定的答复。
“女乃女乃,佟沁月成亲的当天那把火到底是谁放的?”莫然记得曾五贵说过,最大的疑点还是在苏锦身上,“还有,当年惊震上海滩的佟家命案跟你有关吗?女乃女乃,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许久,时间静止样的凝固,电话的另一端没有动静,莫然不寒而栗,心下一阵仓惶和疼痛。
“然然,有个人来这里找你了,他说是你男朋友。”女乃女乃淡淡地提了个醒。“他是谁?”
疯了样地满世界地找,萧悦寒,你还是找来了,千别不要靠近女乃女乃,耿耿不寐地恨让女乃女乃着魔于可怕的巫蛊术,千别不要靠近她!
“好,我答应你,一定把簪子交到你手里!女乃女乃,你也答应我不许伤害他。”莫然唯有降服,不住地乞求着。
女乃女乃最后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她……也老了吧?她……还好吗?”
女乃女乃没再说话,但莫然清晰地听到女乃女乃长长地叹息声。
谁让爱情就是这么缠人的一件事,不管埋得再深,埋得再浅,只要有了爱情,总会为爱痴迷,更何况这样两份相同的爱让两个女人无法
无恙地成为一生一世的好姐妹。
“她一直在等着陆冬语,一直,一直……到现在。”
莫然挂掉电话,在经过邮政大厅的时候,书架上一本杂志吸引住她的目光,她走近,杂志上的封面男俊逸成熟,他瘦了,衬得明亮的眼睛清流澈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