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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花烛不洞房(上)

望江楼,叶城最好景致最佳的酒楼。

灯火辉煌,正是客满时。

二楼豪华包间:

“……好!这琴声倒是清越得很!”身穿铁锈色团花锦袍的男子敲了敲桌子大赞一声,声音低哑醇厚。

“成林兄高见!这首《幽兰吟》本是闺中女子孤芳自赏自怜自怨之作,此人却将孤芳自赏化为悠闲自行,甚是逍遥。”

穿白衣的俊雅男子轻拢手中的折扇:“曲意深长,恣意洒月兑,琴中有安抚劝慰之意,若未猜错,应是抚琴男子劝慰听琴者,纵独自一人也是芳香高洁。”

“呵呵!俺是老粗,只听着甚是顺耳,管他抚琴人是男是女,又要借琴声传个什么意!各位有意,不若让手下将弹琴的找来再奏上一曲?”坐在主人位置,穿宝蓝色箭袖外袍的男子爽声大笑,漫不经意地说道。

“不必了,”清咧泠泠的声音来自穿天青水蓝袍的男人子:“这琴的主人应该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寻常人。”

“不是寻常人又咋样?咱兄弟们听着好是抬举他!咦,什么时候子川老弟也理会这些个细枝末节了?!”先前被称为成林兄的男子瞪大了眼睛。

“麻烦!这几日还是消停点好,回去后也能少听点唠叨!”天青水蓝袍的男子懒洋洋眯起长长的凤眸,长眉一挑:“喝酒!喝酒!二十年的竹叶青可遇不可求,有琴声助兴,别为些不相干的扫了兴……”

“对!对!船到桥头自然直嘛,不就拜个堂嘛!多大点事!过了这一关,以后咱兄弟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成林兄嘻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满眼促狭:“来!来!喝起来!这天下还有能让咱们兄弟难为的事?”

仿佛是应和了成林兄的话,已停歇了的琴声再起,竟是一支不知名的曲子,只觉得那曲子全段就离不开一个“乐”字,那种欢天喜地快快乐乐喜气洋洋的开心扑天盖地直透人心,高处笑语泼天,低处巧颜嬉戏,真是花见花开,风来风笑,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直觉得比那迎亲曲还多几分没心没肺的烟火喜悦!

仿佛就那么一个人,直白无端地开心,因为这夜色因为这星空因为这江面灯光,因为这沿岸人家河边曲桥,因为身边听琴的人……因这天因这地,因为活着,因为……没有原因,就是开心。

因为开心,这抚琴之人,生生把个高雅之琴弹出红尘俗世的真性情。

“这真是……”白衣男子笑笑,这琴弹成这样,不知怎地形容得好,高洁清雅方为琴韵,这种弹法……

天青水蓝袍不禁扬起唇角,打起拍子,管他什么名琴雅风,就是要恣意风发,谁也挡不了爷的好兴致。

“好!好!”宝蓝袍一拍大腿:“老子就爱这个味!比唢呐喇叭还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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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京,在公主府别院歇了两日,又在寅时被叫醒,香汤沐浴,梳洗打扮,重复了一遍锦言已熟悉的程序,内容略有调整,基本属于微调。

一大堆繁琐程序之后,还没等锦言咂巴嘴,捉模出每个程序所代表的深层之寓意,人已坐在了新房喜床之上,仍戴着大红绡金盖头,锦言觉得自己如今与被蒙了眼罩儿围着石磨推碾子的毛驴颇有共鸣之处,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两眼红通通的,幸好绣鞋顶端缝了颗大珍珠,稍微缓解些颜色。

有没有人告诉过她,其实还有一种眼病症状叫血盲症?

新房里静悄悄地,愈发衬出外面隐约的热闹。

用完的道具果然是怀具,锦言自得其乐地想起以往做公关活动时现场那些美轮美奂的道具,在仪式之前,是必须的加班加点赶出来的重要存在,仪式完成之后即撕扯抛弃,变为收废品的都不愿要的垃圾破烂儿,一如此刻拜完堂的自己。

她轻轻挪了挪脚。

“姑娘,累了吧?”夏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还好,锦言轻舒了口气。

“姑娘,再忍耐些,”夏嬷嬷握了握锦言的手,往她白乎乎的小手里塞了块指头大的糕饼。

“还有吗?”锦言小声问,这么一丁点儿大,根本不顶用,牙缝都不够塞的!

“外间还有喜婆在呢!”夏嬷嬷悄声提醒着,又给了她一块:“吃多了不行,万一要方便怎么办?再忍下,吃食早就备上了,等下掀了盖头……”

原本按照程序一般拜堂入了新房,新郎就会掀盖头坐了床再回前院敬酒,这样新娘就可以梳洗妆扮用些吃食,当然入了洞房等新郎送走了前院客人再来挑盖巾吃交杯酒也是有的,如此只是新娘会多枯坐几个时辰。

对于永安侯的这种并不违礼地做派,锦言无从报怨,之前她还猜测会不会与只公鸡夫妻对拜呢,没想到永安侯居然是真身上阵。

知道一时半会没自己什么事儿,肚子又有了一点点垫底的,干脆在盖头下闭着眼补觉。

前世通宵达旦的工作常态今世打坐修行的生活常态使她练就了快速入眠的本事,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微闭着眼睛,随时随地都能召来周公入梦。

锦言眯了一小觉,醒来透过红盖头看到屋里已经燃起了红烛,天色已晚,前面的酒席也快散了吧?

其实若按锦言的意思,至此戏已经演完了,大家都赶紧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你想啊,让一个断/袖忍受着心理上的不适,被强压着去完成男女间的嫁娶仪式,在人前做足戏,实属不易,为了人前的体面顶着压力忍就忍了,至于这送至新房之后的戏份,没有了外面的那些个观众,剩下的都是些自己人,还有必要演吗?

所以,洞房交杯酒之类的都是浮云!实际上,对于永安侯的这场婚礼,这揭盖头喝交杯酒之类的就象电影最后的演员名单字幕,有没有的,正急着退场去洗手间占位置的观众是不甚在意的。

对作为第一男主的永安侯来说,这场婚庆的大戏已经演完了,他只需在酒席上再露露脸就好。

任昆的确如此想的。

喜宴筵席摆在前厅,男女宾客分席而开,足足摆了上百桌,山珍海味,四季时鲜,御厨烹饪好,由训练有素的丫环小子们络绎不绝地端上席,金盏玉壶、银盘翠碗并插着大朵并蒂莲的粉彩花觚错落有致地摆放于红楠木案桌上。

女宾主桌上,长公主满面春风,洋溢不住的喜色,看着大大的喜字,直觉得压在心底多年的石头总算放下了一些,昆哥儿总算成亲了,成亲就好,成亲就好,娶了妻,房里有人了,说不准就能留连个一二,自然会有了子嗣……

女眷们察言观色的本事均是一流,围着长公主,翻着花样敬酒说吉利话,气氛异常热闹。

男宾一厢,驸马任怀元满面喜色坐在首桌,与同桌的百里大学士、众侯爷、皇室宗亲及六部尚书等重量级人物们彼此寒暄,一片热闹。

素日喜宴最热闹的新郎席面上却一片安静,大红喜袍衬着新郎倌愈发的面似白玉,清冷如冰。

一众平辈论交的王侯世子们,对着新郎的冷脸举杯踌躇,不知这恭喜的话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不说,不好吧,总归大家都是来吃喜酒的,不道贺有些失礼,再说各家长辈都还在呢。道贺吧,瞅着新郎的脸色与成亲可搭不上边,万一惹怒了这位霸王,当场让人没脸岂不是犯不上?不过,这任子川一贯是个冷面瘫,谁知他现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对照着主桌周围团团的恭喜道贺声,这边的场面愈显诡异。

坐在新郎倌旁边的定国公世子桑原桑成林一抬眼,看到他爹老国公在与任驸马问杯之际,冷冷地丢了记老子很生气要你好看的眼刀,正中他的面门。

桑成林心下发虚,牛不喝水我能强摁嘛!我又不是新郎倌,任子川是我兄弟又不是我儿子!我管得了吗?

气就气吧,大不了又被训诉顿或者挨两记板子,反正自己皮糙肉厚的不怕打!

正想着呢,又有一记眼色过来,桑成林抬头接目,只见上首的百里大学士闲闲地又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如春风般温暖而和煦,桑成林顿觉手脚发冰,老爹不可怕,这百里大学士若要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很严重……不敢想!

桑原在桌底下狠踹了任昆一脚,都是因为这个混小子!

喜笑颜开举杯站了起来:“各位,今儿是子川大喜的日子,这喜酒得放开了喝,别这般秀气!莫非是这酒不够对味?我说,新郎倌,你也别黑着张脸,莫不是嫌哥几个彩礼上轻了?回头你到哥哥府上,看上什么你就搬什么,绝没二话!”

“来!来,满上,今儿可是大日子,不醉不归,哥几个都来敬新郎倌,谁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暗地里又伸手狠狠捅了捅一直木着脸不作声的任昆,冲他挑挑眉头,抬眼示意着:给哥个面子呗,给哥个面子!上面的老大们都看着呢,你小子若不识趣,看哥怎么下狠手收拾你!

在桑成林及要好的几个世家公子的有心哄闹下,新郎脸上的冰也化了,嘴角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微翘弧度,众宾客的心落回原处,看上去喜庆就好,一时间推杯问盏,场面热热闹闹,进入*部分。

百里大学士年事已高,几杯下肚已觉不胜酒力,告辞离开,接着数位年纪大的侯爷宗亲们也陆续辞行,赴宴宾客均是人精,酒已半酣席已上全,功夫已然做足,见德高望重的百里大学士已告辞,亦跟风离席,接二连三辞归回府。

这厢男宾辞归,那厢女眷们自然需要同归,长公主虽觉得意犹未尽,却也有些累乏了,不再强留。

任怀元带着任昆亲自将够身份的宾客送出府门,任昆跟在任怀元身后,父子二人皆无言前行,府里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逶迤成线。

任昆忽然止步:“父亲慢走,儿子告退。”

任怀元停住脚,看着身前的分岔路没应声。

三条路,左边一条通往任怀元住的引凤居,右边一条是去任昆的浩然堂,亦是去水无痕的井梧轩,中间那条,通往内院。

任怀元静静地站了会儿,染了些许酒意的眸子愈显明亮又带了几分涩晦莫名。任昆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遂抬脚向右欲行。

“子川!”任怀元低声止住了他:“今天,也要回自己院子?”

任昆没言语。

任怀元看他的脸色已然明白,他根本早把正在新房中等待的新娘子抛到了脑后,或者说原本也没上心,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已经迎了亲拜了堂喝了喜酒陪了宾客,不管想不想,该做的我都做了,至于那个娶来的卫四小姐本就不该我的事,你们看着办吧……

唉!任怀元微微叹息:“为了你的亲事,多少人操碎了心!这亲事……卫大小姐故去……为父原以为就此作罢了,没想到卫府会有个四小姐嫁过来……”

谁说不是!这个卫家真是死缠烂打!明明人都死了,非得又弄出个姑娘!还是个养在道观里的!真当爷希罕他家不成!

任昆咬牙发狠,心里也知道,就算没了卫府攀亲,依着他那个公主娘的性子,一准儿还是会给他塞女人,娶妻成亲是必须的,不娶卫四就得娶张三或王二刘一什么的。

“为父没想到卫成风有女儿……他居然还留了个女儿。”

任怀元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唏嘘与感慨:“成风年少成名,才纵江南,人又生得风流倜傥,清俊无俦。想来他的女儿应该也是清雅不凡。”

这话任昆不爱听,卫成风是谁他不认识,卫成风的女儿他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清雅不凡的,与他无关。

心下想着,面上便带出几分不耐,之前的酒意上翻,越发不逾。

“昔年卫三爷与我有数面之缘,他为人处事为父甚为欣赏。谁知他英年遇难,下落不明。卫氏既是故人之女,理当照应一二。”

任怀元平静而不容置喙:“公主殿下为了你的婚事,这些年寝食难安,如今你既已娶妻,大事已定,就不要为了些许小事大喜日子添不快。私底下你房中那点破事儿,为父不想管,也管不了,但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进来的正室,明正言顺的永安侯夫人,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份体面都必须得给!我也不要求你一个月不空新房,但今晚必须得去新房。以后依着大宅门的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宿榴园!”

(~~~~话说,驸马是好人,锦言有个好爹!锦言要与任昆见面了,呵呵,天雷勾动火是木有滴~~~)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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