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进门之前就做好了会被赶出去的准备,门一打开他立刻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池雨泽这才犹豫了,问他有什么事。
和以前那个几乎可以说是活泼可爱的查尔斯不一样,现在的查尔斯恭敬地鞠躬然后让到一边,而站在他身后的人郑重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查尔斯的恋人,苍穆。”
池雨泽心中一惊,想关门却被苍古伸手拦住。
留宿池雨泽家中的频率越来越高的苍古俨然是一副主人的样子,而首次到访苍穆也的确风度翩翩像个客人的意思,两个初次见面却久有耳闻的人四目相对,眼神中的火花在空中霹雳啪啦地乱撞。
“初次见面。”苍穆朝苍古伸出手,更改了自我介绍的措辞,“我是苍敛的儿子,苍穆。”
“苍敛的儿子……你在我面前也敢用这个称呼啊。”苍古捏紧了拳头,颈边蓝色的血管变得更加明显,“即使是你这样没教养的人,偶尔也该有点自知之明。”
“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个称号不是吗?苍敛的儿子这五个字,对你来说只是耻辱和累赘而已吧?”苍穆的笑容和苍古很像,明明耀眼到让人移不开视线,却暗藏着危险的气息,“虽然对我来说……也差不多。”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审视了对方很久,然后,苍古先动手了。后脑勺被狠狠磕到墙上的苍穆吃痛地叫出了声来,换来的是苍古抬起膝盖给他肚子上用力来了一下。
“不要用这些模棱两可的句子来和我套近乎,野种。”他泛着灰色的眼睛里有火光在往外冒,“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
“你就这么着急地想和我撇清关系吗?血缘可是撇不清的关系,杂种。♀”苍穆虽然没有苍古高大,但也不是会老老实实挨打的人,抬手一拳往苍古的太阳穴上砸了过去,“想打架的话我倒是奉陪。”
“我也奉陪到底!”苍古凭着白种人的体格短暂地占了上风,苍穆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他身上飞快地补了几拳,让战局陷入僵持阶段。
查尔斯和池雨泽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看着两个大男人在楼道里打成一团,甚至都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劝架这种事情存在,直到苍穆一口血啐在地砖上,查尔斯才连忙冲到两个人中间,阻止苍古再继续下手。
“我们并无敌意……”查尔斯的话给苍古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并无敌意?”他抓过池雨泽的右手,“既然伤害了池,那就没什么并无敌意好谈了。”
“搞得好像查尔斯就没事一样!”苍穆在查尔斯的搀扶之下缓缓站起来,擦去嘴角的血迹,“我知道你怀疑那伙人是我们指派的,但是无论你让我用谁的名义发誓,我都可以告诉你,那伙人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为什么之后查尔斯就不再出现了?难道不是因为心虚?”苍古依旧警惕地把池雨泽护在身后,“我不会把一个人的誓言当成判断一件事的佐证。”
“我不让查尔斯出现在你视野内的理由,就和你不让池雨泽出现在我视野内的理由一样!”苍穆揪住苍古的领子,“用你的大脑给我好好想一想,那个老头子,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苍古脸上不动声色,右手用力扯开苍穆的手,退回房内:“我没有要信任你的理由。♀”
他走到桌边抽了一张纸擦擦脸上的血痕,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没有不和你合作的理由,我奉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苍穆看上去松了一口气,在获得了池雨泽肯定的眼神之后走进来和苍古一切凑在池子边上把嘴里的血污给漱干净。查尔斯局促地站在客厅里,试图向池雨泽表明立场:“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啦。”池雨泽看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你长着一张怎么看怎么像好人的脸。”
厨房门口传来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清嗓子的声音,池雨泽向后跳了一步,不满地朝苍古抱怨:“爱吃醋是你们家祖传的吗?”
刚解决“有私生子几乎是苍家的传统”这句话带来的恶劣影响的苍古一点都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指出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苍穆,你为什么会选择反抗苍敛?现在我和他反目成仇,我母亲艾莲娜也离开他了,他只要和你母亲结婚,你就是合法继承人,而且会比身为混血儿的我更得宠爱。”
苍穆走到查尔斯面前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这么多年来没有和苍家扯上一点关系,我也过得很好。如果说你需要什么证据的话,查尔斯就是我最好的证据,我爱他,但如果我是苍家的继承人,这件事绝对不会被允许。苍敛来找我谈过,我拒绝了。”
“他肯定很伤心。”苍古的口吻略带讽刺,“从他说的话听来他可是相当器重你。”
“他?器重我?”苍穆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于苍敛的厌恶,“知道我为什么叫苍穆吗?因为我母亲姓穆,他姓苍。就是这样简单的名字,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深意,只是简单地做一个记号,提醒自己孩子的母亲是谁。这样看待我的人,会器重我?”
“我的名字是爷爷取的,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他只是在痛恨我的血统而已,每次看见我他就会想起他为了娶一个外国人付出了什么,然后就会想起,他一厢情愿地为了母亲而放弃的那些东西。他后悔了,就迁怒于我。”苍古递了一杯水给苍穆,“好,现在我们找到共同点了,我们都挺恨他的。”
“我们本来就有共同点。”苍穆轻声说道“你我是兄弟。”
苍古凝视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苦笑着说道:“我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和父亲的私生子并肩作战。不过既然不是你在和我作对,问题就更严重了。”
“苍敛会动用商业上的一切手段,但绝对不会动用打手。”苍穆和他在想同一件事,“袭击查尔斯和池雨泽的另有他人,而对于这个人,我们一无所知。”
“不,我们知道一个嫌疑人。在证明了查尔斯的清白之后,这个人的嫌疑就更大了。”苍古本来还想顾及池雨泽的感受,先不说况风远的事,她却抢先开口了,“是我……朋友的恋人。”
听见她这么直白的话语,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苍穆转过头提醒查尔斯:“该吃药了。”
查尔斯笑着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药瓶。
看见查尔斯拿出的小药瓶上印着的字,在医学世家居住的小镇上耳濡目染多年的池雨泽条件反射般地问道:“你有心脏病?”
“嗯,不过现在基本上不会发作了,只是偶尔会去医生那里复查罢了,没什么大碍。”查尔斯合着水吞下药片。
“那就好。”池雨泽差点控制不住要说出她的想法,但她终究还是把那句话给咽了下去。
她知道如果她说出口的话,矛头就将彻底指向赫连暮山。
那天赫连暮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带就出了门,苍古直接把赫连暮山给划到了敌对阵营,不带任何犹豫,虽然那是他们共同的朋友。而且仔细一想,他们两个认识赫连暮山的时间比认识对方的时间还要长。
池雨泽不敢为赫连暮山辩护。扪心自问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了解赫连暮山,这一直是个把自己笼罩在迷雾之后,隐藏在笑容之下的人,即使离开了赫连家,她书柜深处依然藏着外行人一个字都看不懂的医学书籍,她切出来的午餐肉每一块的长宽都是均等的,她电脑桌的抽屉里还藏着一把用来练习的手术刀。
就好像她跟着池雨泽来到南京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哪一天只要赫连家随便说句话,她就会带着自己的技术和家族使命飞奔回去。
以前苍古不知道池雨泽作为一个画家的成就,池雨泽也经常会因为赫连暮山那个没心没肺冒冒失失的样子而选择性地遗忘她作为赫连家继承人的才能。那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医生,那是一双不可多得的“稳定之手”,那是个和冷酷无情的赫连家格格不入的、奉行“医者仁心”的善良人。
只可惜,医人者不自医。
池雨泽把赫连暮山拖出了那个囚笼,但她也没忘记,囚笼里有让人害怕痛苦的尖刺,也有让人垂涎欲滴的佳肴。赫连暮山是多么渴望能回到那里,继续作为一个医生拯救在病痛中挣扎的病人。赫连家也在孜孜不倦地利用赫连暮山的这个心理。尤其是那个……最了解赫连暮山的人。
现在的池雨泽不知道谁可以信任而谁不可以信任,她没有对苍古说出全部的想法,也没有为了赫连暮山而包庇况风远,但她坚信,她的世界里有一条无法篡改的真理。
赫连暮山永远不会伤害池雨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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