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第二天一早,观音婢就收到了华山快马加鞭送来的回信,回信里各种龙飞凤舞,观音婢很纳闷:这个确定不是他喝醉了写的么?风格怎么这么像王羲之醉酒后的《兰亭序》呢?
不管了,观音婢小心的把信收到一个锦盒里,准备等到晚上再细细一读。无忧到了开蒙的年龄,自从来到芸娘身边后,芸娘便有意识的教他识些简单字,如果长孙晟兄弟在的话,如今肯定早已延请名师来教导这小子了。想到这里,芸娘心里有些酸酸的,便把教导无忧的责任交给了观音婢。
观音婢拿了一本《颜家家训》来做教材,长孙家最注重的就是兄弟之间的团结和保持家族兴旺,每个子弟的教育都是《颜家家训》开始,无忧上课,无逸跑过来凑热闹,两兄弟排排坐好,无忧摇头晃脑,无逸磕磕绊绊跟着观音婢念“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连业,游则共方,虽有悖乱之人,不能不相爱也。”观音婢念完一句就给兄弟俩解释一遍:“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们和哥哥们,吃饭同桌,衣服递穿,学习用同样的书,游玩去同一处地方,即使有荒谬胡乱来的,也不可能不相友爱。比如阿逸有时候会淘气,弄脏无忧的衣服,抢无忧的东西的吃,但是无忧在心里也不能不继续爱着阿逸,因为他是你的弟弟。”无忧看着已经无聊到趴在案上睡着的小胖墩无逸,小大人的叹了口气,又冲观音婢点点头。讲到这里,观音婢想起了恒业,于是拍拍无忧的头,让他自己继续背诵,就抱着呼呼大睡的无逸出去,叫来人去问一下长孙百可有恒业的消息。
到了夜间,观音婢写好了明天要给无忧讲的功课,便打开锦盒取出世民的信来认真阅读。以前看到世民的字是漂亮的行书或者小楷,而这次有点像意气风发的狂草,笔势相连而圆转,字形狂放多变,隐隐的表达这激情和亢奋的情绪。世民在信中写道:“阿鸢是不是越来越能吃了,小心它胖成个秤砣,再也飞不起来。”又抱怨说军中世家子弟多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为洛阳驻军真正的战斗力表示担心;然后还小小告了一状:“无忌常常欺负于我,我念在他是我大舅子的份上原谅了他。”观音婢看着信,都可以想象出世民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神采。
笑得正开心的观音婢觉得窗前有一道光隐隐闪过,抬头望了一眼,却没有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听到有窗边有轻轻的扣敲声,观音婢警觉的皱眉,站起来随手摘下匕首,突然有个白衣女子从窗口滚了进来:“哎呦,你这里可真难找。”
四目相对间,两个人都瞪圆了眼睛,白衣女子:娘亲呀,又翻错窗了,能不能重来一遍呢?
观音婢:此人看起来略微眼熟,对的,她就是从郑元壽手下把我们兄妹救下来的那位女侠,当时那么潇洒的飞走了,现在回来要酬金会不会晚了一点儿?
妙珑儿捂着脸站在那里:“太丢人了,怎么每次都这样?我看到这个房间里有很多书,又亮着灯……”千年路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水仙和莲荷已经听到声音闯了进来,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娘子和她们家小娘子面对面站着,水仙第一反应就是要高声呼救,却被观音婢的手死死捂住。
观音婢:笨水仙,以她的武功,在你求救的时候足够杀你八百遍!
今天手比脑子反应快的观音婢终于回过神来,连忙笑着说:“女侠因何而来?”
妙珑儿拽着自己的长发迷迷糊糊的坐下:“我才不是什么女侠呢,是安业飞鸽传书叫我来的。”
观音婢吩咐莲荷和水仙泡茶待客,心中却已经猜出几分原委,笑着说:“我三哥被点为从七品下功曹参军事,已经入军中任职了,小姐姐因为何事而来?”
妙珑儿有些含羞:“安业说你们的娘亲想见见我。”
观音婢眼神微转,笑着说:“三哥不在,我明天带你去见娘亲,不过我娘亲还不太清楚你们的事情呢,不如你给我讲讲?”
于是妙珑儿就从一次偶尔的迷路讲起,讲着讲着就哭着说:“我永远晚一步,在他伤心的时候不能陪伴他,在他离开长安的时候没有保护他,连见你们的娘亲都晚了一步……”
我娘亲好好的呢,观音婢按按发胀的额头,截住她的话头:“这次没晚,三哥是突然被钦点任职,匆匆忙忙就离开了家,明儿你就可以见到我娘亲了,不如今晚就在我家找个地方好歇歇着吧。”妙珑儿已经看到长孙家的府邸并不宽敞,于是摇头说:“不用了,我去外面的树上挂会儿,以前练功的时候总这样。”
水仙不禁在心里吐槽:外面树上,那是阿鸢的地盘呀,小心它来啄你,虽然阿鸢已经变成一个胖姑娘了,但是战斗力依然非凡。
妙珑儿抽抽啼啼的说:“我去打探你们二哥的事了,所以晚了几天。”
观音婢连忙抓着她的手问:“那你可有我二哥的消息吗?”
妙珑儿哭着点头:“他和柳小娘子在外面,似乎在躲着什么宿敌,看到他们俩都还好,我就折回来了。”
观音婢谢过了妙珑儿,就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以无声的语言安慰着她。
两个小娘子秉烛夜谈,最后哭累了的妙珑儿直接趴在案上睡着了,观音婢让莲荷取过薄被帮她盖上。
第二天观音婢带着妙珑儿去见芸娘,芸娘虽然不满意于她的身份,但是看着她笑容俏美,还带着些许的讨好,乖乖的向自己行礼,这苛刻的话实在很难讲出口。
小胖墩无逸蹬蹬的跑过来,一下就栽在芸娘怀里,对着手指头:“娘亲,跟着小哥哥念书不好玩。”芸娘歉意的冲妙珑儿笑笑,先把无逸这个小东西哄好,问他说:“怎么就不好玩呀?”无逸疑惑的模着头稚气的说:“太多,记不住!”观音婢喷笑:如果你都记住,那才真真是神童了。她捏捏无逸的小脸,吃力的把他抱起来走出去:“五郎,你又胖了,叫你平日里贪睡又贪吃。”无逸嘟着嘴讨好的说:“小哥哥说是阿姐的手艺好,无逸才变胖的。”看吧,喜欢吃的人一定会给自己发胖找一个理由,哪怕丁点大的小无逸。观音婢重振厨艺,天天在厨房里鼓捣些汤汤水水,无忧和无逸就无比忠诚的成为她的试吃人员,养得这两兄弟小脸越发红女敕,饱满得像两只汤圆。
清场完毕,芸娘亲切的叫妙珑儿坐下,问起她和安业之间的事情。
又过了几日,便是世民和无忌兄弟沐浴的日子,几个人欢天喜地往府里回。观音婢已经驻扎在厨房很久了,即使没有陈厨娘的指挥和帮助,她也能煮出好菜和好汤来。无逸和无忧站在离内院厨房最近的地方,遥遥的闻着味道,似乎很熟悉。无忧满怀喜悦的说:“今天阿姐做了鲜女乃锅子鱼呢。”无逸一听,一蹦三尺高,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道菜制作极为麻烦,是由用黄河鲤鱼、火腿、玉兰片、香菇和女乃汤等精心烹制而成,鱼肉鲜女敕汤浓味醇,色白如玉,这对于吃货二人组是个大大的诱惑,无忧无逸只吃过一次成品,就念念不忘,那种香味就像是萦绕在舌头尖,久久不能离去。无忧在观音婢的美食攻略下,已经背下了数段《颜家家训》,让无逸艳羡不已。
等到世民和无忌兄弟一进门,无忌吸吸鼻子,笑着说:“世民兄弟今日可有口福了。”
安业心照不宣,也笑道:“是呢,难得难得。”
平业跟着笑道:“你好福气。”
这三兄弟莫不郁闷着一个乖巧贴心,聪慧过人,还厨艺精湛的妹妹就这么被人叼走了,此时看世民就像偷了他们家鱼的猫。弄得世民莫名其妙的模模头,当了这么久的好兄弟,怎么这会儿感觉被敌视了呢?
安业在芸娘的正房里见到了久违的妙珑儿,妙珑儿一见安业瞬间从英姿飒爽的女侠到乖巧可人的小娘子,再到一个可怜的小哭包,扒着安业的袖口就泪流不止。芸娘叹了口气说:“三郎,这事娘亲得再想想,容我们以后再议吧。”安业知道芸娘很难过她内心这一关,长孙晟逝去,她无法给丈夫留下的儿子娶一个浪迹江湖的小姑娘,而非一个名门淑女。
终于到了用晚膳的时间,观音婢换过衣裙,重新梳过发髻,踩着欢快的小碎步出来。无忧和无逸一左一右抱着她,用甜得腻死人的声音说道:“阿姐辛苦了。”
观音婢模模他们的头,笑眯眯的说:“如果无忧好好念书,无逸乖乖听话,阿姐还会做好吃的给你们哦。”
无忧嘟起鼻子说:“阿姐就知道拿我们做挡箭牌,明明就是做给自己心上人吃的嘛。”
无逸虽然还不太懂,也学着无忧嘟起鼻子的样子,观音婢用水果羹镇压了这两只搞怪的弟弟。
随到侍婢们逐一的上菜,世民疑惑的问:“咱们家是换新厨娘了么?”怎么这些菜以前都没有见过。
无忌掩口而笑,好吧,这也是世民的半个家:“这些都是长孙家的私房菜哦,到时候会放进嫁妆单子里的。”
世民恍然大悟,然后吃饭的时候就格外凶猛,无忧偷偷瞧了他好几眼,无逸则天真的问:“娘亲,军营里没有饭吃吗?”
众人发笑,无忌吩咐俏然给无逸再多盛了半碗汤,笑嘻嘻的说:“没饭吃的只有你世民哥哥而已。”无逸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世民:没有饭吃,好可怜的世民哥哥,幸好我们有阿姐。
无忧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无逸:呃,你不懂,其实阿姐是世民哥哥的啦。
夜□□了下来,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温煦的夜风中还带着阵阵花香,观音婢坐在秋千上仰望着满如银盘的月亮,歌蓝和秋白带着无忧无逸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月亮挥洒着皎洁的光,朦胧中一切宁静又美好。无忌和安业走过来,带走明显有些瞌睡的吃货二人组,世民背靠在院门口看着观音婢轻轻荡着秋千,观音婢望了过来,两个人相视而笑。
世民走过去两个人并排牵手坐在秋千,抬头望着天空,很静很美。
水仙从屋里探出头来,又被莲荷摁回去。
世民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那个,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观音婢转头甜甜笑着看他:“我知道。”
世民眨眨眼,观音婢都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世民很笃定的说:“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等我变成老公公,你变成老婆婆,我再也拿不起剑,你也挥不了笔,我们还这样坐在夜空下看月亮。”
观音婢把头靠在世民的肩膀上:“那时候的月亮还跟今天一样圆一样美吗?”
世民笑容灿烂:“也许比今天更圆更美。”
两个人傻傻的看着天空,水仙和莲荷在屋子里捂嘴偷笑:恋爱中的人就是喜欢做傻事。
第二天吃过早点后,华山揣着着琅琊雁荡传来的密信找到世民,世民看后愤然击掌于案,把正在切磋书法的观音婢和无忌吓了一大跳。
观音婢疑惑的回头:“为何事心烦?”
世民愤怒的指着天空:“天地是不是真的不仁,任由百姓疾苦。”世民常在民间行走,常常见到民不聊生,又见军中已经腐朽内败,边疆战事有起,百姓苦不堪言。
观音婢放下笔,温和劝他说:“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仁者造立施化,有恩有为。”
世民叹道:“是的,百姓一味的求天地,天地依然不为不动。我刚刚得到消息,皇帝已经出发去游江都,这一路上王世充带着宫监,阿谀奉承,雕饰池台,为博宠信,他无止境的任役需索,让天下死于役而家伤于财,实在令人痛心!”
观音婢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莲荷和水仙叠了一只纸船,又打来一盆冷水。观音婢把纸船放在水盆里,纸船摇摇晃晃的漂着,观音婢朝纸船掀水,很快纸船便被打湿缓缓沉没。
世民和无忌皆有所感觉,不约而同抬首看向观音婢,表情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