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口无言,邓华眼神尖锐地看着我,愤怒道:“你不想报仇是不是因为你还喜欢他?!”
我诧异地月兑口而出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他?!他可是一个三清派的!”而且还是一个想把我做成妖宠的三清派。
我看向邓华,邓华微愣,他看着我,脸色复杂。我忽然意识到话里的不妥,连忙讪讪地补救道:“虽然你也是三清派的,但我不讨厌你。”
邓华并未因为我的话而开颜,他神情低落地轻语:“师姐,你是不是忘记我了?”
邓华的话让我意识到,对我来说是上辈子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却是今生。过去那些刻骨铭心是不可能被我一句轻飘飘的‘前世今生’所打消的。对于邓华来说,不管我又没有转世,他都是那个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为了复仇不惜叛出门派的邓华。
我隐隐感觉到我跟过去有什么不同了。我竟然也会为他人着想,体谅他人。我看着邓华,真诚道:“我昨天才想起来一点跟你有关的记忆。不过对我来说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所以感触没有你那么深。不管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但这辈子我都活得很好。我就是觉得你从前对我那么好,不希望你为我报仇而没命。”
一番话说完,我看向邓华,邓华的脸色苍白,深沉的眸子凝视我。他的目光让我很不自在,我眼神忽闪地试图转移注意力:“我从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会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我实在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会让人为她做出这样的牺牲?
邓华闻言,眼神放远了。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细微的微笑,凌厉的眸子也柔和了下来,漾着小小的,欢快的微波。他轻慢柔和地开口:“我师姐…是一个很温柔敦厚的人。”
邓华眼中的怀念让我越发尴尬,我有些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眼珠子四转地想找一些借口快快离开。
许是我的神色太过明显让邓华看了出来。他眼带疏离道:“你放心,我没有把你当成我师姐。”
我登时尴尬万分,挠了挠后脑勺哈哈一笑,把到了嘴边的‘那就好。’给咽了回去。我看见方才放在他床边的药瓶,灵机一动,便地指了指药瓶对他道:“你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便是。”
我说完,转身便要走。邓华在我的背后忽然问:“你现在过的开心吗?”
我回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斩钉截铁地回答:“很开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我替他关上门是,我彷佛听见了一声欣慰的低叹。那声低叹太过轻微,以至我的耳朵刚刚想要去捕捉的时候,它已了无踪迹。我有点纳闷地离开,这时的我并不能明白邓华的心意,我满心都是解开他心结的轻快,因此不知道有一种心境叫做‘你若安好,我便欢喜。’
接下来的日子,邓华表现得很安静。他有时会坐在床前透过窗户静静地凝视我,有时候把小木屋的门一关就是十天半月。我跟他很少说话,他也不曾对我提什么需求。若不是每天出门都会看见多出来的小木屋,我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后来,我从朱明明那里听闻了三清派的事情。也知道在归仙岛的寿宴上,玄清道人和柳砚真为何会着急着回去。原来三清派的掌门拐了魔妃被万魔山的魔头知晓了,率领着万魔山的魔,和万妖林有意分一杯羹,或者想上山报仇的妖怪,一举攻上了三清派的雾月山。
按理说三清派的雾月山外有他们开山祖师爷留下的结界,这个结界能保雾月山妖魔不侵。但不知为何,那结界竟在妖魔来攻的那天消失了。而玄清道人这个唯一能修好结界的人却远出在外。
妖魔攻上了雾月山,万魔山的魔尊抢回了魔妃,妖魔们血洗了三清派。我坐在朱明明的巨茧上,听他眉飞色舞的形容当日的血腥场景。以及小竹林外的卷毛羊给他送了一个修为清纯的修士的半边身子。
朱明明脸上带笑地向我形容他的小蜘蛛们是如何喜爱那修士的尸体,又是如何把那修士吃得骨头渣渣都不剩。
我忽然觉得,修士们杀妖夺丹,和妖怪们吃他们补身体是一个性质。这本来就是两个种族的竞争。谁也不比谁高尚。
我的脑袋乱糟糟的装了很多想法,我不知道那天的我是如何回去的。当我回到小木楼,小木屋里的邓华静静地坐在床边,见我回来,平静地凝视我。我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自那之后的第二天,我还记得那是个细雨飘零的清晨,我打着哈欠去给邓华送药。然而小木屋里却没有了他的身影。
我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小木屋,心底复杂。眼角一扫,忽然发现桌上被压了一张白纸。我赶忙上前去瞧,然而白纸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字眼。
这张白纸孤零零地被一块小石子压在桌面上,彷佛只是这间小木屋主人的无意之举。但当我的手抚模上这张白纸时,却无端端地觉得,邓华必定曾经站在我的位置上,如我一般地抚模着这张白纸。也许他的心中有千言万语,然而几次提笔,却没有写下只言片语。
也许只有这张白纸,才能表达出他复杂的心绪。
我模着这张白纸,忽然感觉有点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