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旭一愣,心想这怪物竟然通晓人语,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即使如此,他手上却是愈发用劲儿,那怪物疼得嗷嗷直叫。只见白光一闪,那怪物体型忽然急剧缩小,到最后竟然只有猎犬那般大,全身被雪白的长毛覆盖,只露出一双湿润的蓝sè眼睛和一支小小突起的角。
“走开走开!”小兽冲种师旭吠道。种师旭见这小兽形如小羊羔,十分可爱,不知觉一松手,它便从地上爬起身来,用蹄子轻轻碰触额前那支小角,道:“疼死我了!”
童真钰见种师旭把这怪物制服,本想勉力站起,没想到断裂的肋骨疼得撕心裂肺。最后只得傅灵儿把他搀着,道:“你可别抢我的词儿!你那一犄角,差点把我戳个透心凉。”那小兽满不在乎似的打了个响鼻,把冲着他,可把童真钰气个半死!
“你们可不要以为已经把我打败了!告诉你们,我还有同伴呢。”小兽冲树林喊道:“赋、比、兴,快出来帮我!”
这时,不知从何处飞来三只鸟,只见这三只鸟通体乌黑,红爪黄嘴,翼端雪白,分明就是三只八哥。只见为首的第一只张开嘴,唱道:“虽败尤荣,歌以咏志。”
第二只唱道:“江郎才尽,黔驴技穷。”
第三只唱道:“英雄末路!英雄末路!”
唱完,这三只八哥便飞进树林,不见踪影。童真钰他们愣了半响,才缓缓道:“你同伴好像把你抛弃了。”
小兽大怒,拼命吠叫道:“赋、比、兴,你们三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它似乎要追上去,却被种师旭一把拽住尾巴,倒提了起来。
“我且问你,这祝婆是不是就藏在密林深处?”
小兽“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道:“我才不要告诉你。”
种师旭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转身对傅灵儿道:“师父,你看我们中午吃烤全羊如何?”
那小兽一听种师旭要把自己给烤了,又是扭打又是哭闹,他嚎叫道:“烤吧,就是千刀万剐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种师旭汗颜,现在他反倒像个坏人。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小兽放到地下。那小兽一落地,立刻缩成一团毛球,瑟瑟发抖。
“你既然通晓人xìng,那便有个名字吧?”种师旭问道,那小兽迟疑了一下,缓缓道:“白泽。”
种师旭点点头,正sè道:“白泽,我们并非恶人,找祝婆只是为了要她解除诅咒,更何况,她咒杀云家庄孩童,得到惩罚也是罪有应得。”
白泽忽然咆哮一声,道:“祝婆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你们就是坏人,就是来要她死的!”说完,只见白光一闪,白泽身体急速变大,眼神凶狠,瞪着众人。
种师旭反而敞开双手,殊无防备,对着白泽那根犄角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见见祝婆,可好?”白泽见种师旭眼神坚毅,身形岿然不动,如同山岳,不禁有些佩服他的胆识。便道:“那好,你们随我来。”
白泽带着他们往密林深处走去,只见此处通向山谷,十分幽静,但已全然没有刚才的那般yīn森,反而像是一处世外桃源。鲜花占道,一路铺进谷中。瀑布自山涧留下,从中分开,留出一条幽径,小屋便藏在尽头。
童真钰本还想着,这祝婆会不会住在一个洞窟里,满地摆着骷髅和蜡烛,装满毒物的坛子什么的。没想到此地幽美宜人。靠近小屋时,一阵饭香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白泽用自己的犄角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来应门。种师旭本来还有几分忌惮,没想到,门口出现的竟是一个十分普通女子,云鬓花颜,胭脂淡妆。她望着种师旭,面露惊讶,似是没料到会有外人来访。又看了看被傅灵儿扶着的童真钰,道:“啊——你们也是来求医的吧,快些进来。”说完,便与傅灵儿一起将童真钰扶至房内。
“你便是祝婆?”种师旭迟疑道,那女子一边拌药一边笑道:“祝婆只是那些前来求药的猎人对我的称呼,我本姓云,名月瑶。”
“姓云!”童真钰和种师旭心中同时一震,她既然姓云,那与云家庄又有什么瓜葛?只是童真钰现在无暇想这些,云月瑶已将药涂在他伤处,又取出三根金针,对准童真钰穴位刺了下去。童真钰痛哼一声,直觉这药如火烧般疼痛,但药力却顺着金针,流入伤处,不一会儿便好了许多。
“敢问姑娘,云千重老先生与你是什么关系?”云月瑶一听,竟打翻了手边的药瓶,失声道:“你们去过云家庄?”
种师旭点点头,只见云月瑶神情激动,似乎久久难以平静。过了许久,才道:“云家庄庄主云千重,便是我父亲。”
童真钰与种师旭对视一眼:那云千重分明说自己膝下无子,如今却冒出一个女儿来。这谁是真谁是假,孰能辩之?
白泽咆哮道:“你们果然是云家庄派来的坏人!”说罢,便把犄角对准种师旭,云月瑶拍了白泽一下,喝道:“休要胡来!”白泽似乎深受委屈,白光一闪,又恢复成了小兽模样,蹭着云月瑶的裙边。
云月瑶叹了口气,俯身抱起白泽,在窗边心不在焉地梳理自己的头发。她问道:“父亲……他说我什么?”种师旭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相告。
“原来,父亲他老人家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么。”云月瑶悲鸣一声,神情凄凄。白泽在她怀中拱着,奋力仰起脖子,用细小的舌头去舌忝她的双眼。种师旭道:“我们也觉得奇怪,为何云庄主竟会把自己的女儿当做对山庄下咒的罪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矛盾,还请姑娘告知在下。”
“这一切,还不是那‘洛书’惹的祸!”
云月瑶指关节握得煞白,银牙紧咬。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童真钰听到“洛书”两字,不禁耳朵都竖起来了。
只听云月瑶继续诉说道:“自打我出生不久,母亲便撒手人寰,父亲一手将我与哥哥两人拉扯大,这其中辛酸茹苦,恐怕也只有我与哥哥才能看到。”
“父亲一心希望哥哥可以考取一个功名,步入仕途,一是重新光耀我云家门楣,二来,也是母亲她若泉下有知,定然欣慰。哥哥念书也是十分用功,只是,他常忧国忧民,却并未把心思放在科举上,因此屡试不第。”
“我还记得,哥哥有一次在书房抱着我念书,他对我说,即使没有考取功名,自己也定要为国效力,做一个像王昌龄,李贺那样的人才。”云月瑶似是回忆到开心旧事,不禁面露笑颜。
“只是,我没有想到,第二天,哥哥便不辞而别,只留书一封,称自己要弃文从武,随军长征,从此便没了音讯。”
“父亲因此事深受打击,自从那天起,他便有些癫狂,有时错把我当成哥哥,把我锁在屋内,逼我念书;有时又说见到了母亲;我那时十分害怕父亲,生怕他发疯成xìng,做出什么傻事来。”
“庄内长老一致决定,应该给父亲纳妾,冲冲喜气;以前只因他深爱母亲,所以才坚持不娶。我虽然不情愿,但为了父亲,也只得同意。”
“可谁知道,这纳妾一事,却成了祸端!”
众人鸦雀无声,只听咕嘟一响,原来是傅灵儿把身上带的馒头尽数吞了下去。
“云姑娘,不知你说的那‘洛书’,究竟是什么?”童真钰举手问道,片刻功夫,他已能自行站立。云月瑶嘴唇紧抿,转身从柜中取出一竹筒,打开来,倒在手上:“这便是洛书。”
众人凑上前一看:那分明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小石头,哪里是“书”?
云月瑶面sè一红,道:“我也不懂,只是,这颗不起眼的小石头确实是洛书。我曾亲眼见那人cāo作过,若不然,我也不会拼了命将它偷过来,以免它再祸害世间!”
童真钰心中哑然:“这‘洛书’竟然就是这么块小石头,也不知那‘河图’究竟是什么破烂玩意儿,天赐竟然想从这里面弄出个劳什子长生不老来,真可谓是异想天开。”
种师旭问道:“难道这一切,都是因那妾的到来吗?”
云月瑶点头道:“正是如此,不知庄中长老从哪里为我父亲寻来一门亲事,不过数rì,人便嫁了过来。那妾自是十分漂亮,我也暗暗告诉自己,要把她当做后母,以父母之礼相待。”
“自从纳妾后,父亲的疯癫之症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天都乐呵呵地,他时常跟我说,要跟我生个弟弟,让他代替哥哥陪我玩耍,我自然也是十分高兴。”云月瑶拿起那“洛书”,道:“谁知,后母怀孕不久之后便流产了。刚开始我们只当是天灾**,没想到,第二次也是刚刚诊出怀孕便流产,十分蹊跷。”
“不久之后,就连庄内其他孕妇也遭流产之故,甚至有妇人说,是有人把胎儿从自己月复中‘取’走的。云家庄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我却没有发现,造成这一切的元凶,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云月瑶轻轻抚模怀中白泽,道:“恰好,有一rì,我在半山集市发现被猎人逮住的白泽,便用自己的首饰换下它,偷偷养在自己房间内。白泽通晓人xìng,懂人语,更重要的是,它能辩出天下的妖魔鬼怪;无论怎么伪装,魑魅魍魉,它一眼便能瞧出来。”
那白泽听到云月瑶夸奖自己,似是十分骄傲,道:“赋、比、兴那三个家伙,便是这座山里的山鬼,jīng通幻术。我把它们收服了,来保护月瑶姐姐。”
云月瑶拍了拍它,道:“那rì,我没把白泽藏好,又要去坊内学女红,许久未归,它便自个儿跑出来。恐怕后母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自己的真身竟然会被白泽瞧破!”
白泽深深吸了一口气,抖了一下,道:“我当时也是吓了一跳,谁能知道,那妾子,竟然便是传说中的‘九子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