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旭叹道:不过一月多光景,这西京洛阳却是繁华了不少。
他带着兜帽,行走于寻常熟悉的街道间,现在这条街上已多了不少人,大半是外来居户,cāo各地口音,扎根于此。彼此间交流,若是听不懂便手脚并用,互相比划,倒是十分热闹。
“原来这‘梦华之都’便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和半山集也没什么不同嘛。”
只听种师旭兜帽中传来一个稚女敕的声音。话虽如此,那声音却是止不住的兴奋。种师旭随手在摊边拿起一个苹果,塞进兜帽里。那卖果老农还以为种师旭是小偷,正yù说时,只见一叠铜钱整整齐齐摞在那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放的。
只听他兜帽中一阵悉悉索索,白泽的小脑袋便露了出来,嘴上咬着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白泽咬了一口,这火红果子竟是十分爽甜,两下便被它吃了个干净。白泽对种师旭道:“你也快把我放下来,让我自己散散步。”种师旭断然拒绝道:“想都别想,若是让他们看到我牵个小羊羔上街,成何体统?改rì让小苔带你出来吧。”
话说虽然童贯撤回了对种师旭的控罪,回到家后,却是挨了种伯父好一顿痛揍,说什么:“大胆越狱,触犯刑法,令祖上蒙羞。”到现在种师旭都觉得自己半拉有些不对称。
但又一想到地牢中遭遇的那两个“铁牌”杀手,到现在仍然是有些后怕,若不是蒙那神秘女子出手相救,只怕自己还不知道在哪做孤魂野鬼呢。但如此看来,的确是有人不乐意看到种师旭活着回到这西京城。
在决斗之中出手暗算童真钰,又嫁祸到自己头上,接着排挤种家,这一连串事情绝非偶然。种师旭本来以为是那童贯指使,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又撤回对自己的控诉,种家也因此松了口气。
倘若不是童贯,那又是何人授意所为呢?
这问题把种师旭困得发闷,他便乔装打扮,带上兜帽,一来是带着白泽好好看看这人间盛世,二来也是让自己好好散散心。
站在洛水河畔,种师旭瞧见那岸边和风舞柳,水中碧波虹影,俶尔远逝,徒生寂寥之感。话说自他入狱那rì,西京城内诸多势力都以为种家大厦将倾。除了那黄公子还为他四处奔走,疏通关系;其他人早已与他们口中的“勋哥”“旭哥”形同陌路。这西京城内的人情冷暖,竟是这般让人心寒。
对了,也不知那容兰姑娘如何了。种师旭心中一动,不由自主便朝那“十里莺堤”走去。只是这光天化rì,他一代将门弟子去这种烟花之地,若是让别人传出去,非得被伯父打断腿不可。
正在种师旭纠结之时,忽然,从他身畔走过两人。左边的男子又高又壮,形似铁塔,穿半身虎裘袈裟,戴一串兽骨佛珠,手握禅杖,竟是个蛮菩萨;右边那人手持羽扇,身材高挑,步履婀娜,如雨长发倾身而下,若是不仔细看,还真会以为是个行云流水般的女子。
这西京城本就是各路人士聚集之地,一两个奇人异物,众人早已见怪不怪。然而,这两人身上似乎生着股吸力一般,将众人眼球牢牢吸住,忍不住打量那魁梧菩萨和俊美男子。
种师旭感觉更是敏于常人,擦肩之际,他立刻便察觉到:这两个人,不一般!
只听那俊美男子羽扇轻轻一撩,用女真语道:“原来这便是梦华西京,如此一般看来,倒是和我上京别无二致嘛!不如此番回去,便让父皇把上京也封个‘梦华’的名号。”左边的蛮菩萨双手合十,道:“佛祖常说,三千世界,不过须弥芥子,以一时之繁华,终将成后人遗梦。”俊美男子眉头一簇,道:“大哥,我不是说了么,不要成天把那劳什子佛祖挂在嘴上,闷得慌!”
只见在洛河之上,一辆正在卸货的运船却出了毛病。那运船上本来放的是要运到“十里莺堤”的葡萄酒,一个个装在栎木桶中,十分沉重。码头上本来设有“擎臂”,吊运辎重。没想到,这擎臂吊到岸上,却是卡在那里,放不下来。cāo作擎臂的本来是个学徒,心急之下,却不慎将机簧弄断,上百个木桶便轰然砸在地上。饶是这些木桶极为坚固,落地不碎,反而在青石板地面上弹起来,向下滚去。
这条路本是个陡峭下坡,这些装满美酒的沉重木桶,一溜烟便滚了下来,势不可挡。路人皆急忙避让,生怕自己被这木桶碾中,一命呜呼。
只见这人声嘈杂,种师旭还以为生出什么变故,远远看见那些木桶,宛如滚滚雷霆,也是急忙避让。忽然,他瞥见路中间有一孩童,被推搡着摔倒在地,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种师旭见状,急忙施展“崩雷诀”,于人流中逆行而上,抢起那孩童,护在怀中。眼看这数百木桶将至,种师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否全身而退!
只见一个红sè迅影忽然插身进来,竟是那蛮菩萨。他五指状若鹰爪,堪堪便向那雷霆之势的木桶抓去。这无异于是螳臂当车!种师旭见状,也忍不住冲那人喊了一声:“小心!”
那蛮菩萨倒是面无惧sè,朝那木桶一掌拍下。只听一声闷响,木桶竟然被他拍得立了起来。只见他接二连三,在这滚筒阵中来来去去,犹如一朵红sè旋云,这些木桶均被他拍得立了起来,数来数去,竟无一个遗漏。
做完这些,那蛮菩萨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众人一见,均为其喝彩。
种师旭见那蛮和尚动作迅如雷电,力沉千钧,这期间竟然连一滴汗都未流。若不是内力底蕴惊人,厚积薄发;那便是经历过异常刻苦的修炼!
蛮菩萨看到种师旭,微微一笑,双手合十用道:“檀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为我佛做出如此贡献,那宗望身为佛门之人,定当尽力回报。”种师旭见他虽然生得健壮,又jīng研这大力外家神功,但眼神清澈,眉宇间毫无练武之人的戾气。恐怕他不但在武学上造诣极深,在佛学上也是莲花一朵,千古流芳。
“大哥,你怎的如此高调?”只见那俊美男子也跟了来,似乎对蛮菩萨的行为颇有不满。他瞧见种师旭,眼睛却是一亮,用女真语道:“如此天赋,若不为我大金所用,倒是可惜了!”
种师旭皱眉道:“我听不懂女真语,你说什么?”只见那俊美男子哈哈一笑,用流利汉语说道:“在下说见少侠身手了得,不禁心生憧憬,若少侠有意,不妨借步饮酒一叙?”
他却不知道,种师旭在边关戍守之时,早已学过女真语,虽不流利,但听个七七八八还是易如反掌。他见这男子表里不一,便心生厌恶,想早些离开。那俊美男子却是不依不挠,出手按住他肩膀,道:“不过饮酒而已,少侠为何如此斤斤计较?”
种师旭回头轻轻瞟了他一眼,道:“放手。”俊美男子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种师旭便暗运崩雷诀,只听“噼啪”一声轻响,男子像是碰到烙铁一般迅速将手抽回。他低头一看,竟然有两指微微麻痹。
“好天赋!”男子不怒反笑,赞道:“少侠身负金雷之力,收放之间犹如吐纳般自如,在下佩服!”
种师旭见他一眼瞧出自己的武功,不禁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长发男子哈哈大笑,一摇羽扇,道:“宗弼,复姓完颜。”
男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四太子!”种师旭忍不住道,这名号种师旭不知听别人讲过多少遍,今rì一见,却不禁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那蛮菩萨也行了一礼,道:“小僧俗名宗望,与宗弼乃是胞衣兄弟。”原来这蛮菩萨竟是二太子。种师旭望着两人,心中纳闷:现在金国在雁门关外沉兵百万,虎视中原已久;而这两人乃是金国擎柱,却是不带侍从不带护卫,在这西京城内出入,难道是刺探军情?
只见完颜宗弼哈哈大笑道:“少侠心中想的什么,宗弼能猜到一二,大概是好奇我们两人为何不带邑从,隐秘行事吧。”种师旭见他看破自己心思,笑道:“是啊,莫非太子殿下也要身先士卒,亲力亲为吗?”
完颜宗弼笑道:“此言差矣,我与大哥本是来这京城游历,带邑从颇有不便;其次,若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们,倘若我们都不是对手,那些邑从恐怕就是炮灰了。”
这完颜宗弼面若敷粉,手指纤长,谈笑风生之间,眼波流转,竟把不少路过的豪门小姐吸引住,恨不得立刻把种师旭挪到一边来替他的位置。种师旭哼了一声,这两人身怀绝技,如此这般大摇大摆地走在西京街头,若说自己只是来玩的,鬼才相信。
“少侠可莫要摆出这般表情。”完颜宗弼哈哈大笑道,“其实,我们此番前来还为一事,少侠如此少年英雄,想必很快也会知道。”种师旭奇道:“是什么事?”
宗弼微微一笑,道:“西京,十五rì后,龙虎风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