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湿滑。暴雨初歇。踩着泥泞的山路顺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向下攀爬。周启打探到霍武的大军已经压进。若是丛冲那方稍慢一步便会被堵截在山坳之中。所以我们要赶在霍武的前头送出去消息才可。
周启一路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只是在见到我那一刻深深看了一眼我身上的衣衫。对望我身后的李琦。便不再言语。这一路便两相无语而对。
我试图寻找机会说些什么。哪怕不会被周启误会也好。却终是徒劳。只是因为我也确实沒有想要说的。最后都变成一次次沉重的叹息。
这一次沒有与霍武正面敌对。周启寻到霍武大营的时候还是因为霍武的营中着了火。虽然雨大风大。可是霍武的营长在一片茂密的丛林下方。雨水滑落的甚是少。这也造成了霍武的营长瞬间便成了灰烬。
周启说那场火还真是天助。只是在见到李琦的那一刻。他一切都明了。若不是李琦里应外合的给周启制造机会。我也不会逃出來。周启更不会那么容易的寻到我。
只是。我更为担心的李琦的安危。
想着那只空荡荡的右手边。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忍一忍。过了这一段山路我们便是出了山。再行不到一日的路程就会与黑奴汇合。”周启推着我的身子像上面一处高崖上走着。在我身后说着安慰的话。
“沒事。只要能赶在霍武之前到达那里就好。沒有关系。再者。这样的日子对我來说不算什么。我还和人家抢过水沟里……”话到嘴边我止了言。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望着周启的眼光我已经沒有了说下去的勇气。
这一切的幸福來得太突然。叫我有些措手不及。过惯了逃亡的生活。习惯了每日风餐露宿的日子。偶尔身边多了一个体贴照顾。我竟然不知所措。同样。不知要如何珍惜和面对。
周启沒有言语。只是那样定定的望着我。而手上的力度加大了几分。
不故意身后纷纷而來的士兵们的眼神。周启一把拥住我的身。对着我低语。“希望那些都不过时梦境。一场噩梦而已。转瞬间。便被这些雨水冲刷殆尽。眼前等待你的只有美好……”
“是的。那些都是噩梦而已。醒过來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嘿嘿……”迎合上周启的身。圈过他的身。
“公子。你看……”顺着声音我们纷纷回望。
远处。一处高耸的树木下。遮挡住的林间内。安安静静的躺着十几个士兵。看那样子。已经是断了气。
周启抽出了腰间的软剑。示意我在原地等候。领着三个人走了过去。
我在远处不放过一丝一毫。哪怕眨下眼都会放掉周启的一个动作。不多时。见他皱着眉回了來。才稍下宽心。
慌忙上前。问道。“怎么了。是哪一方的士兵。”
“十三具尸体。七个匈奴人。剩下的便是丛冲的士兵。”
“怎么会。他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才对”
“看样子是送信的。不像是跟随的士兵。”周启道。
“霍武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踪。那么更不会放过两边交头的机会。”我回忆着当时霍武的话。分析着其中的厉害关系。忽觉有些不妙。
霍武断了我们的一切联系。丛冲那边如何一点不知。而眼下。霍武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若是霍武的兵马再來一拨。我们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周启。我们要快。霍武那边也是安排了好计划。而我们在明处。霍武现在沒有杀我们不代表下一刻不会。他们与我们一样失去了那边联系。就看我们谁先与前边汇合才是。”
“嗯。快走。”
十几人纷纷加快了步子。挑着崎岖难走的近路而行。便也苦了周启。我的腿脚和体力与他们相差甚远。周启背着我一路领着士兵们赶路。偶有路滑。山陡都要费好大力气才会攀爬上去。
几次我都灰心。却又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只好安静的一路跟着。任由周启的安排。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在一处小土丘下停了下來。因为我们看到了满眼的黑芒。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士兵们原地盘腿而坐。而尽头。那只招展的旗帜在眼前忽闪。丛字闪闪发亮。
周启派人先去送信。我们剩下几人在后面开始慢下了脚步。
终于在一阵轰天的呐喊声中。我们与丛冲的先遣部队汇合了。
之后信鸽飞出。信号燃烧弹射出。远远的高高的一只红色箭头摇着身子闪烁在夜空下。
我们这一队算是胜利汇合。信号传出。接下來就是要休息过后等待命令。依照丛冲的布阵方式來选择敌对的地点和方位。
我依靠在周启的身边。身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一大片。湿漉漉的黏在一起。我依旧固执的挽着周启的手臂就这样寻找片刻的安心。
“累了就睡会。我吩咐人去驻扎营寨。霍武已经离我们很远。放心。”
“嗯。”
我不是害怕霍武再來抓我。我不是害怕战争继续。我是害怕这一眨眼。到了身边的幸福全都不见了。
日子就这样紧张的进行着。我与周启率领一部分士兵和丛冲派來的李将军在这边针对霍武的的线报和后援补给抵抗着。不消半年的光景已经掠夺來了成片的粮草。
这几日商榷便要与丛冲汇合。那里也在源源不断的传來好的消息。
皇城已经崩塌。丛文不知去向。而那些拥护霍武和丛文的大臣们仍旧执迷不悟。躲在后宫内。丛冲也去懒得理会。索性派人把手。里面的出不來。外面的进不去。一旦又发现逃跑或是告密者统统抓去后宫大牢。不给吃喝。
这样一來。红宫内本是皇帝亲眷的地方已然成了一片狼藉。每日哀嚎哭喊震天。所有的财务和粮草已经被搜刮殆尽。只是按月会供给方许。其余的都被丛冲带來了军营。
我们汇合后。丛冲决定就在与霍武隔着一条河的几里外驻扎。而那条我曾深夜游过的河水已经变得只剩下脚踝那么深。汛期以來。我们两方休战。整装待发。而常常见到因为灾难而四处流离投奔于我们的百姓在军中大营外徘徊。
索性。丛冲拍着一只队伍护送他们去了附近的寨子。就这样安顿了下來。
相比较连连溃退的霍武。那里已经是只有三个城池遥遥相望。还有一些趁乱想要自封为王的小脚色。丛冲也无暇顾及。只要不是背后添乱都可不放在眼里。
这一天。秋。
乌云压顶。暴雨來的急來的猛。我与周启还在一处小溪旁刷着马鞍子。眨眼间就已经成了落汤鸡。
当我们钻过一处还算厚实的树荫下时。碰到这一生都不想碰到一人。
一身破烂的衣衫。银色的铠甲被雨水打湿后锃光瓦亮。只是一根粗壮的长枪贯穿他整个身体。身旁大片的血迹已经被雨水打湿。顺着雨水的流向一路流淌。
那人蜷缩在一旁。不远处一只宽大厚重的宽刀安静的躺在地上。犹如这柄宽刀的主人。
我拉着周启躲在身后。不忍去看。不敢去想。更不不愿知晓那个人是谁。只是。一声低低的轻唤。拉扯我内心的一块血肉。好痛好痛。
我敛了敛心神。带着哭腔和还有因为愤怒和隐忍的战栗。轻声唤道。“李琦。”
周启摆开衣衫。蹲下去查探这李琦的伤势。
“伤得很重。失血过多……”接下去的话周启沒有开口。
我便已经知道了那句话是什么。
“李琦。我……”我颤抖着双手。却不知道要碰触李琦哪里。甚至那双漏在外面的一双手已经也不敢去碰触。
“夫人。”李琦睁开了眼。被雨水打湿的脸上惨白一片。
我撑开身后披风的下摆。为他挡去滴落在脸上的雨水。
李琦伸出手來。半晌过后却只是手指微微颤抖。终是无力垂落。嘴里依旧喃喃的唤着。“夫人。”
“我在。我在。”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李琦。你会沒事的。你会沒事的。”
“夫人。李琦再也不能帮你了。”
“呜呜呜呜……说什么傻话。你会沒事的。你不要说话。你需要安静。我们带你回营”我终于呜咽出声。有些歇斯底里的对着李琦呼喊。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过后。李琦嘴里喷出大片大片的黑色血迹。连带着身上那杆长枪处开始慢慢溢出黑色的浓血。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如何。拉扯着一旁的周启。“周启。快救他。救他啊……”
“冷静”周启一把揽过我的身。
“周启。多谢……”
李琦的眼渐渐的合拢。还带着嘴角那抹牵扯的微笑。
“多谢什么。你谢什么。”我拉着李琦只有一只的胳臂。无力的晃动。“我还有话说。我有话说。”
“好了。好了。嘘嘘嘘……他终于解月兑了。知道吗。冷静下來。冷静下來。”周启抱着我的身。捧着我的脸。
我哭红了眼。哭痛了身。终于在大雨纷飞的时候周启抱着我一路马不停蹄的飞奔而去。而李琦挂着笑的脸依旧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