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哭得久了,啜泣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陆慕锦身上。
陆慕锦轻轻捧起流年的脸,这小脸,几天时间,竟是越发的瘦削苍白。肤色竟是透明的了。见流年面色诡异的潮红,一弯浅淡修眉轻轻蹙着,腮边犹自挂着晶莹泪珠,陆慕锦下意识地就吮了上去,她的脸比他的唇还要烫,咸湿的一点润进他唇间,牵得他的心底一阵绵密的刺痛,丫头,你不是还有我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弃你。便是死,我也要你死在我的前面,不要你再受这死别之苦。
原来看书,说两人鹣鲽情深,丈夫惟愿妻子死在自己前面,那时还不懂,甚至觉得好笑,谁不贪生?如今,看流年面对死亡的怆然,心里下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要流年再受这样苦楚。以后,那无尽哀痛。便有自己承受了吧。
许是哭的时间久了,流年的双唇干燥的厉害,面颊也是火热。该死!一定是方才受冻了!陆慕锦想要放下怀里的人,却发现,胸前衣襟给流年抓的紧紧,竟是一刻不愿松开。
叹口气,索性抱着流年下去,倒了一杯水,调一点蜂蜜,送到她唇边,小心翼翼地唤她:“丫头,丫头?喝点水吧。乖乖地张开嘴巴,来——”
流年点头,可眼睛却肿的桃子一般,怎么也睁不开。陆慕锦便含了水,慢慢渡到流年口中。
夜里折腾得久了,到了第二天中午流年才起来,眼睛却肿的依旧厉害,害怕杨婶看见询问,怎么也不肯下楼。
这可恨的丫头!昨夜抱着自己痛哭失声的时候呢?到底还是怜惜她丧母之后,第一次哭出来,便下去端了各色粥点小菜上来。
哪知道,流年却看也不看。哭的太过厉害,头疼欲裂,嘴里发苦,也只犯恶心。任凭陆慕锦怎么哄,怎么劝,也只是摇头,楚楚可怜的看着面前好脾气的人,满眼祈求。
这固执的小丫头!非要折磨死自己么?陆慕锦心中暗恨。他将唇抿得紧紧,却忽然改了主意,虎目掠过如沙场前决战般的毅然,蓦地大口一开,整勺甜汤进嘴里。上身不容抵抗地前倾,一手稳稳持着汤碗,一手按着流年肩膀,唇对上唇。
传过来的,除了汤,还有属于陆慕锦的刚强、决断、霸道和无尽温柔。
流年眼眸中,一片氤氲。彷佛不张开口,吃下这口汤,便是负了天下,辜负了最不应辜负的。氤氲明眸不惧他的恼怒视线,凄凄切切,欲语还休中,一丝凄然若隐若现。
眼中清澈一片,可比山间清泉,无一丝杂质,瞅得他心中又痒又酸,陆慕锦轻叹一声,满腔怨怒,就于那么一瞬间,百炼精钢化成绕指柔。
又是一口甜汤渡来。流年和泪吞下,喉头忽然哽住。轻咳一声,脸色憋得通红。
陆慕锦心慌,急忙放下碗,轻轻拍流年后背,“丫头,呛着了么?都怪七叔。你若不喜欢,咱们不喝了,好不好?”
流年轻轻摇头,张嘴等待。不是自己不能喝。只是贪恋七叔这样的温柔。这样喂自己,七叔心里必然也是及欢喜的。忽然想起林觉民的与妻书,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七叔七叔,我的什么事情,还是你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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