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
伽罗星光殿中的空气似乎已经凝固,东皇太一半眯着眼盘膝坐在高台之上,神情莫测高深。月神等人尽皆立在阶下,低眉垂目,不敢有半点声响。
高台前方的银河长廊上站着一人,半弓着腰,似笑非笑,不卑不亢——正是赵高。
“丞相大人的提议不知东皇阁下考虑的如何?”赵高神态极尽谦恭,语气却透着一丝压迫。
“大胆!竟敢用这种口气跟东皇阁下说话,你……”湘君挑眉喝道,话未说完却被东皇一个冷厉的眼神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东皇睁开眼睛,淡淡地看向赵高,“据你所说,始皇陛下秘传了星魂,还让他去西北传旨……陛下倒是信任他的很……”
“据我所知,星魂大人能如此得陛下信任,与他将蜃楼一役事无巨细的禀报陛下有着莫大关联。若这旨意落到太子扶苏手中,阴阳家和罗网怕都承接不起
“哦?”
赵高阴测测地笑了几声,“前日罗网在蜃楼护驾不利,自然难逃责罚,但阴阳的用心恐怕陛下也已经知道一二,就不知如何处置。罗网以丞相大人马首是瞻,而阴阳则以东皇大人为首,均已被陛下列入名册。陛下如今引而不发,只因太子殿下与蒙恬的黄金火骑兵都远在北方,陛下需些时日稳定局面。一旦扶苏公子归来,陛下必有雷霆手段。如今,罗网与阴阳已经连成一线,谁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东皇太一神色依旧淡淡,“你身为罗网中人,陛下岂会让你得知这个消息?”
“陛下不会,可是有人却会赵高扬起眉角,“不知东皇阁下可还记得御医夏无且?”
“夏……无……且?有些印象。当年荆轲刺秦,剑客盖聂拔陛下天问与之交手,这个夏无且似乎就从旁偷袭过荆轲……”
“不错,就是此人。自陛下从赵国归来,时有疾病缠身,这个夏无且受先皇委派,就一直在陛边照顾,深得陛下信任,从不离左右
“他会将信息泄露给你?”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自得,“从前不知会不会,但现在却绝对是会的
“哦?”东皇有了一丝兴趣。
“因为现在这个夏无且投靠了流沙……”
“流……沙?有点意思
赵高缓缓站直了身体,“不过他如今已在我的控制之中。我与他做了个交易,他将陛下密事告知与我,而我便会将陛下剿灭流沙的旨意扣留不发
“你胆子倒是不小
赵高干笑两声,“哪里……陛下此番重创,引发了旧患,时日怕是不多。我们这些奴才总要给自己谋划个好主子,才能跟着沾光不是?至于东皇大人……既然神域回不去,到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在这地界做个逍遥快乐王如何?”
东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快得无法让人捕捉便消失无踪,继而扬眉一笑,“你倒说说,丞相大人到底要我们怎么配合?”
“丞相大人也已派了使臣前往西北传旨,只要东皇阁下能派人拦住国师大人就可以了
“是么?很好!”东皇太一站了起来,“千语……”
“在!主人
“去拦下那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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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开始了么?”端木蓉望着烧的赤红的细长铁钩,不禁深深蹙眉。
青鸾吸了口气,淡淡笑开,“开始吧
端木蓉看了她一眼,终于狠下心肠,“哧”地一声,将铁钩插入青鸾的指尖。顿时屋内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
青鸾面色苍白,唇角却笑意不减,“蓉姑娘,你这钩子扎的浅了,怕还要往里再进两分才能探着铜针
“知道!”端木蓉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逼着自己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铁钩。
其实,岂止她一人脸色不好,屋中所有的人都被这古怪异常又惨不忍睹的疗法震的几乎说不出话。
“这……为啥非……要把这铁钩烧红不可?”盗跖牙齿打着颤,铁青着脸望着端木蓉。
端木蓉没啥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人偶自愈极快,若不将四周皮肉烧焦,让她恢复的慢些,还未等这铁钩找到里面的物件,伤口就已经复原。那会把铁钩也陷在皮肉之中,再难动弹,还怎么往下操作?”
盗跖有些不解的挠挠头,“既然她自行能够复原,又怎么会让东西留在身体里?”
青鸾淡淡道:“人偶只能修复,不能凭空而造,也不能无端将已有之物化为虚无。若将物体插入我的身体,外面的伤痕自会恢复,可是只要东西不取出,它就会一直留在那里,不会消失。同样,若是有人将我身上的某个部件取走,我也恢复不出一个新的来,只能等将那部件取回,才能重新合而为一
她说的风轻云淡,众人听得却毛骨悚然。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端木蓉终于用铁钩在青鸾的指节深处勾出一枚纤细铜钉。铜钉离手,青鸾手指须臾又恢复原状,哪有半点皮肉具焦的模样。
“是谁?”白凤声线冰寒,环着青鸾腰际的臂膀微微收紧,强压着心底窜起的怒火,“谁给你钉入了这铜钉?”
“谁钉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取出它青鸾回视白凤,眉眼俱弯,笑的极是温暖,“我的治愈之术需用左手才可发动,如今被这东西制住,我便只能发动极短暂移花接木之术,瞬间转移即时的伤害,但对旧伤、咒印都将无可奈何。而你……你的伤已耽搁多时,非移花接木就可治愈;你所中的咒印经此一役也已被催发,是再也耽搁不得了
而此时白凤的心思已全不在她的话上,他直直地盯着青鸾被端木蓉用火红铁线刺入的第二根手指,眼角微颤,“疼么?”
一旁盗跖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心道:这不是废话么?十指连心,是人就这道这该有多疼。不过也不一定,人偶毕竟不是人,说不定根本就对痛没感觉……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青鸾却答了话,“当年神域制造人偶,为了让我们极尽像人,便让我们有了人的所有功能、所有感觉,现在看来,真是有些多此一举,是么?”她笑颜不改,却刺痛着白凤的眼。众人也因她这句话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青鸾抬起右手,抚平白凤紧蹙的眉心,“别担心,我早已习惯了,其实并不感到有多痛……”
白凤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圈着青鸾的手臂却收的更紧。
“我不怕痛,因为痛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像个人。我只怕孤独,只怕作为人偶长存于世……”青鸾任由自己靠在白凤的臂弯,淡淡地笑容里带着七分凄凉,“所以我总在强求,强求被人需要,强求被人去爱……总忘记人偶不可强求的事实,总是求之不得……”
随着最后一根铜钉落地,还未等青鸾松下一口气,便被白凤紧紧抱住,“别怕,这次并非你所求,是我强要给你,不容你拒绝
青鸾未等笑出,泪已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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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夜来,门檐前挂着的灯笼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终于承受不了风力,掉到了地上,翻滚几下停在桌脚,灯火早已被雨水打灭。桌上美酒佳肴,却无人享用,大家只盯着张良面前的幻音宝盒,静静听它演绎着如梦的古乐。
丁胖子将最后一碟菜端了上来,顺手关上大门,呵呵笑道:“这几日大伙都辛苦,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来来来,大伙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有
隔了半盏茶的功夫,仍没有一人动筷。这可让丁胖子的脸有些挂不住了,正思讨着是不是真的自己手艺出了问题,少羽已经开了口。“三师公,依我看来,青鸾姑娘心地其实不错。不然,她不会运用风漩逆空之术将大伙从蜃楼救出,也不会封制一除就为大伙治好了伤病,她应算是对大家有恩。三师公所虑……是否……”他没有把话说完,犹豫着看了看张良。
张良还未开口,逍遥子已然将话接了过去,“少羽,你所见所想若是放在一个人身上,自然无错。可青鸾姑娘偏偏不是一个人!子房先生所虑并非杞人忧天。正如大家所见,此番我等刺秦之众多达百余,而她竟然眨眼之间就将所有的人移至青龙之内,而青龙又是何等庞大的机关利器,她竟能瞬间将其传送千里,更恍论她的蔽日隔音之能。上古之事、人偶之能我等所知实在太少,纵然青鸾姑娘本性善良,但她的力量……所谓怀璧其罪,一旦这力量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天下苍生……”
“但若能利用得当,或是天下之福!”张良忽而将酒杯放下,“此番战前,我有幸读懂了洛书里的内容……”讲到此处,他不禁失笑,原来洛书并不能按一般的读法,里面文字必须按天罡五行、八卦阴阳的方位次序才能读通,为此当时可是费了他一番心思。“由此书我才知晓,所谓神不过是人们对未知之物的一种盲目崇拜,就像人们将自然的风、雨、雷、电也都看做是神灵一般。神界只不过是人所不知的另一个世界,只因他们力量太过强大,强大到我们先祖所不能理解的地步,于是便将他们看做了神。实际上,神域与引发天火之灾的异世本质并无不同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想不到洛书里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那洛书又是何人所著?”雪女忍不住开口问道。
张良环顾四周,神情凝肃,“公孙轩辕!”
“什么?”又一记闷响敲在众人心房。
就在此时,大门豁然敞开,接着一团黑影直直扎入盖聂怀中,“大叔!我可想死你了!”
“天明?!”盖聂又惊又喜,满眼宠溺。
“看来,老头子来的真是时候楚南公笑眯眯地从屋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晓梦大师手中牵着一人,正是流落阴阳家许久的高月。
众人一见楚南公与晓梦大师,全都起身施礼。
“张良先生不愧是儒家衣钵的传承之人,当年老头子与鬼谷里的那只老怪再加上荀卿三人,对着这洛书七日,也只看了它的表象皮毛,未得真谛。不想此书之秘终还是被你破解!”楚南公颇为赞赏的端详了张良一阵,转而又对盖聂笑道:“剑圣啊,你看看你这小宝贝被我老头子教的如何啊?”
盖聂感激抱拳,“谢南宫先生!”
张良也躬身施礼,“先生谬赞,子房惭愧。其实子房并非破解此书的第一人
晓梦大师捻须笑道:“你说的可是——韩非?”
张良颔首,“若非公子在书中所做标注,恐怕张良此刻也还在门外徘徊
晓梦轻叹,“无论如何,今日只要打开幻音宝盒,就可以解开所有隐秘
“不急,现在要打开幻音宝盒,还缺了两人张良唇角上弯,“盗跖统领已经去请了
“哦?”晓梦大师挑眉,“天明、高月不都到齐了么?”
张良微微一笑,“我所说的人是白凤与红莲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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