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临1043年1月1日,云国建国以来的第一个新年。♀大街小巷无不洋溢着浓浓的喜悦,红色的爆竹声更是震耳欲聋,片片红屑漫天飞舞,孩子们欢天喜地的相互追逐打闹,红灿灿的冰糖葫芦沾的满嘴都是,却还是贪婪的追逐着喜车的马队,互相争抢着分发的喜糖。颗颗喜糖艳红香甜,剥下糖衣一把塞入口中,糖蜜融融,甜甜的香气都弥漫在整个东陵。
这一天新年是整个云国的,可是这一天的喜宴却是东陵的。
铭王大婚,特赦东陵犯人,全东陵的酒楼客栈三天免费开放,共贺铭王大喜。
正红色的裙幅褶褶如朱砂宝石,华彩流溢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内着霞影纱玫瑰香胸衣,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蛮腰赢弱,完美的身段立显无疑。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女敕可爱。额前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宝石,光华四溢,上插着镂空飞凤金步摇,随步轻移,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那双温暖的大手,一步步牵引着我,向前走去。回东陵已经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是我现在人生中最最幸福的回忆。然后,为他穿上嫁衣,和他一起步入喜堂。
整个婚礼过程简直就是各种折磨,个个环节像是布阵一般繁琐复杂,皆要讲究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说套,大到仪仗摆放方位,小到时间掐算,好像只有做到这一切才会美满幸福似的。我自然根本不屑这些言论,可是在这事上,暖玉却表现出乎意料的偏执,对我又是各种“威逼利诱”,再加上我这人一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样的糖衣炮弹。
嘴一松,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我说……还有多长时间?我这脖子都快断了呢……”小声嘟囔道,面上依旧是端庄浅笑。
“这就快好,拜了天地就是最后了。”他佯装轻咳的小声回我。其实,最受累的是他,整个婚礼先要请示天地神明,后要奏告祖宗长辈,再将两人的名字亲自刻入族牒之中,其中个个的讲究更是繁复复杂,所有这一切之后,才能正式开始婚礼。♀
我光是在旁边等着,就已经快挺不住了。
不过好在他一直挺有精神的样子,时不时拉着我的手,还要在我的手心中挠挠痒痒。我被他几次都要逗乐,再抬眼看看那些个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头子,又不得不赶紧沉下脸来。我是凤家的女儿,这样一个败寇的身份,一直都深受云家人的厌恶。当然,还有不少人也因为月宴的缘故。
不过,无所谓了不是?两个月前我也终于想明白了,我这家断然不是那么容易回了的……月宴千般设计想让我顶她辅佐云初陌,觉得自己亏欠他却想让我替她还,可这事她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我……绝不会遂愿成为别人的替身。更何况,月宴也似乎低估了云初陌,他爱她,终归还是更深些。
自回来之后,暖玉从来没有问我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甚至连我为什么会突然回来找他,都只字不提。当日他独自离开帝京回东陵,却是真的不再对我抱什么希望,甚至将“绝红颜”的解药都一并留给了我。我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也终于明白了他最后托人跟我说的那句话:“答应我的事情,也做到了……”的真正含义。
暖玉太过善解人意,心思缜密透亮,都是常人难及,他心知我既已回头,便已知足,至于是什么原因,现在问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可是,云初陌呢?我实在没有办法,我不能再被月宴困于股掌之中,我不能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受她支配。
所以,我选择坦诚。
一切的一切我花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时间,将我的一切都讲给了他听。听完之后,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惊奇诧异,我甚至都已经做好他对我冷言质问。
可是,他没有。
他默默的听完,只是将双眼轻阖,静静沉思了好一阵。♀
“然后呢,你告诉我这些,什么打算?”他轻轻问。
“放我走吧,我真的不是月宴,我告诉你这一切,就是想要你知道,想要你明白,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月宴很像,为什么我会认识她的字信,为什么我们有相似的纹身……”我继续说道,“我不是月宴,月宴设计的这一切,就是想让你误认为我是她,然后让我代替她的位置,陪着可是,我真的可以代替她吗?你我扪心自问都有答案,我不是她,我终归不是她啊……”
“你想要回晟白铭那里去?”他似乎只是随意的问,并没有在意刚刚我说的那些话。
我默然,静静的看着他倚着长柱,似乎十分疲惫。
“是的,我已经辜负暖玉太多。”
“若是……若是我不相信呢,若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些话,依旧把你当做月宴呢?”他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平静。
“你没有理由不相信。”我声音有些发冷。
他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他倏然睁开了双眼。
看着我笑出了声。
我疑惑的看着他。
“那便回去吧,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他轻轻说。
“这么说,你同意放我走了?”我听他竟然这样爽快的直接答应,都有些反应不过抹来。
他定定的看着我,却反问我说道:“我何时真囚住你了?”霎时沉下了些神色,让我不由得一怔。“不过,我们做个交易吧,像是月宴和你做的交易一样……”他继续对我说道。
“什,什么……交易?”我问。
“我可以让你回东陵,但是你要及时告诉我追查凶手的进程,不论是一封信,亦或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猜想。”
“没问题!”这个绝对是没有问题,月宴毕竟是他最心爱的人,他知道这些也都是理所应当。
“那我怎么告诉你?”我小声问道,忽然想到我可以习字,“我可以写信告诉你!”
“不用那么麻烦,子洛会护你回东陵,有消息他会告诉我的。”他说。这样,难到不是更麻烦?我心下斐然,却也明白他的用意,他是还不信我啊,明为谷子洛护我,其实是个监视器吧?
“也好。”我点了点头。
“我认你做义妹吧。”他又继续说。
“什么,为,为什么?”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弄得有些迷糊。
“做皇帝的妹妹,岂不是你赚了?”他只是轻笑了下。
他说的不错,这个时代最不怕的就是身份显赫,更何况我这样的身份,只有多多攀附些正经名分,才更保险些。
这……就是我和云初陌之间的交易。
只是……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三拜高堂的时候,他可以如此悠闲自在的坐在那里啊???为什么他一下子晋升成为我的高堂了!!!
我眯着眼睛,将手中的茶杯缓缓给他递了过去。
他没有看我,明黄的衣衫更衬得他脸色苍白。
“臣弟,多谢皇兄成全。”晟白铭轻道。
“哪里,哪里……暖玉要娶了我两个妹妹,这关系岂是臣子之间的生疏?”
晟白铭脸上有些发沉。
不错,三日后,暖玉还要娶一人。便是云初陌的四表妹——云温儿。一月前,从帝京的大殿里突然下了到圣旨。生生打扰了我和暖玉一直清幽甜蜜的日子。原来是一道赐婚的圣旨,花公公扯着那尖锐难听的嗓子,读了好长时间,全是夸赞晟白铭的官腔话,说到最后才显出真正的意图。
花公公读完了,唤晟白铭接旨。可是他根本没有反应,我自然也是一起跪在那里,愣愣地同他一样没有什么反应。先前还好言相劝的公公也终于发怒了,抖着嗓子急急唤他。
他却突然站起了身,看都不看他的过来拉我起身。
“绮儿,我们继续去放风筝吧。”他柔柔笑着,搂着我想着钰园中走去。
我知道他的心意,可是皇命难为,怎么可以这样不忌讳?我顿下脚步,看着他微微发冷的脸,“云温儿,她人其实还行……”不免心中泛酸,千般的不愿,却还只得假笑的说着:“这是皇家,你也说过有些事情总是自己做不了主的……我是想说,我是想说……”我是想说:不要娶她,不要娶她……你看,我都决定留在你身边了,可是……退一万步讲,我要是真有一天真的可以离开这个世界,能有个爱他的人在他身边照顾他,其实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是吧?可是我知道自己这是自欺欺人,可是又是各种矛盾。
“绮儿,你什么意思?”他问。
“我……我的意思是,要不,要不我们就接过来吧,我能看出她是真喜欢你的,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他静静看着我,我眼睛有些酸涩,却还是眨着眼睛,一脸的坦诚和无谓。
他没说话,却是自己先走了。
我知道他是生气了,但我又能怎么办?!难道我可以听从自己的意愿同他一起抗旨?!东陵外的大军依旧对峙着,云国那头就是想找到个借口和东陵开战,这样的节骨眼上……
我凝眉细想了一阵,自己先折回厅堂里,看见那帝京来的花公公掐着兰花指,正在声声咒骂自己命苦什么的……上前连连给他陪不是,他脸上厚重的胭脂粉像是雪花似的到处飞落,呛得我直打喷嚏,忽然想起来多日前给有几名贵妇,曾我送好些胭脂水粉,便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全全送了他。果然,那位花公公立马换了副嘴脸,“花枝招展”的左右称赞我的真是知书达理、冰雪聪慧。这才将刚刚那圣旨收入了袖中,安置好了他,又叹着气再去寻暖玉。
于是最后,事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瞧着现在坐在高椅之上的云初陌,笑出声,顺着刚刚的话茬接了下去:“是泽王抬爱,舍得将温儿妹妹这样好的人儿托付给铭王,绮儿都替铭王高兴呢!”云初陌笑了下,却没有出声,低头喝了口热茶,递回给我。
再起身时,他似乎看了我一眼,眼里深邃异常,又是我所看不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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