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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将庄善若拉到后面的退步那里坐着,银盘脸熠熠有光,道:“善若,你可来了,再不来我可要去连家庄逮你去了!”

庄善若虽然在马车上听了那两个媒婆的话,心里有些不大自在,可是还是强撑出现笑脸道:“芸娘姐,这生意也忒好了吧?我看店堂里人挤人都快要爆棚了!”

“那是,我们缘来的包子可算是在县城里打出名头来了!”芸娘满脸的自得,道,“谁说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善若,你等着,若是按着这样的势头下去,等过年给你分个厚厚的大红包,一准儿将那许家的麻烦给解决掉了!”

庄善若听着不觉得欢喜,反而涌上了一丝苦涩,她赶紧将这情绪强压下去,又道:“芸娘姐,你赶紧忙去,可别为我耽误了生意,我看大妮在前头可是忙得恨不得能多长出几双手了。”

“大妮可是我的好助力了,也不像先前那么腼腆,倒有了几分我的样子。”芸娘兴头上,根本没发现庄善若神情有异,道,“贺六总说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家家跟了我半年,竟养成了几分破落户的格调了。”

“那倒好了,省得成日里被贺六哥捉弄!”庄善若凑趣。

“你赶了这一路,也饿了吧!厨房里有现成的,你自个儿先吃着喝着!”

“哎!”

芸娘拍了拍庄善若的肩膀,风风火火地一掀帘子又往店堂里跑去了。

庄善若听着从前头传来的热热闹闹的喧哗声,愣愣地在椅子上坐了半晌。心上像是被什么蚀出了一个小洞,苦涩、辛酸、不甘、愤然——所有负面的情绪便从这个小洞里缓缓的、缓缓的淌出来,将她整个胸膛湮没,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原来幸福看着离她那么近,实际上却又那么远,远得穷尽她的一生都到达不到的彼岸。

庄善若突然鼻头一酸,几乎就要落泪了。

“善若姐,善若姐!”有个粉女敕的身影跳进了小小的退步中。

庄善若赶紧极力收了眼泪。露出笑模样来:“大妮!”

大妮在县城里呆了大半年,早就褪去了原先青黄瘦弱的模样,个头蹿了一蹿,脸上红是红来白是白。最难得的是褪去了那怯生生的神色,变得大方爽利了一些。

“善若姐,你饿了吧?”大妮不等庄善若回答,一转身进了厨房,回来手上捧了一碗番薯粥与一碟包子,笑嘻嘻地道,“这包子是善若姐爱吃的黑木耳猪肉馅儿的,早上新拌了一碗麻油大头菜,我给你拿来下粥吃。”

“不忙,不忙!”庄善若拉住了大妮的手。看着她乌鸦鸦的头发,和身上穿着的粉色的棉夹袄,不由得笑道,“这衣裳你穿得合身,也俏丽。”

大妮脸上微微一红。道:“还亏了善若姐巧手,我穿回家去,二妮三妮喜欢得什么似的,让我借她们穿了两天,三妮个矮,衣裳下摆都盖过了**,也穿了舍不得月兑下。”

“年轻姑娘。自然也是爱新鲜颜色的。”庄善若看着这件粉色夹袄衬得大妮腰线玲珑,道,“若是她们喜欢,碰上合适的花布,我也给她们做一件去。”

大妮赶紧摆手:“不不不!善若姐忙得很,哪有这闲工夫?”

庄善若一哂:“忙什么?不过是瞎忙罢了。倒不如抽出工夫做些喜欢做的。”话语里竟有些淡淡的怅然。

大妮看着庄善若眉宇间似乎笼了清愁,一张脸舒展不开,她人小鬼大,故意道:“伍大哥昨儿来过了,与贺六哥喝了好一顿酒。昨晚就睡在这里,清早才回去的。算起来,差不多是和善若姐前后脚,可真是不巧了。”

庄善若神色不动,取了筷子夹了一块大头菜,尝了尝,赞道:“这大头菜渍得入味,麻油也香却不腻口。”

大妮心中疑惑,有满肚子关于伍彪的话被堵住了,只得暂时按下不表,只将这一月铺子里发生的新鲜趣事拣来说给庄善若听。

庄善若很快喝完了番薯粥,包子勉强吃了一个,问道:“得月阁那边的人可有过来?”

“没呢!”大妮摇摇头。

说话间,芸娘掀了帘子进来,道:“我这几日也正担心这个。千儿万儿读书也开窍了,贺六也不和大妮抬杠了,铺子的生意也一天好似一天,这事情顺当得都让我起疑了。”

庄善若失笑:“怎么,顺当反而不好了?”

“我这就叫操心劳碌命!”芸娘说着拉了张凳子坐下,道,“我还特意去打听了打听,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上回郑小瑞带到我们铺子的那个女人不是他正经太太,听说原先是惜花楼的头牌姑娘叫榴仙的,跟了郑小瑞也没个名分,不清不楚地另外置了个院子住着。”

这些庄善若都知道,只听着没说话。

“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我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自然是不必说了,担心就是担心郑小瑞跟我们使阴的——他财大气粗,又有县太爷撑腰,若是一心想击垮我们的铺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芸娘神色凝重起来,道,“我留心那榴仙住的院子,最近都安安生生的,没什么动静。再一打听,原来那郑小瑞的四通钱庄出了什么差池,亲自去京城疏通关系去了。”

“哦,那好!”

“我这心才放回到了肚子里,他有大麻烦占着手,哪里顾得上我们这点芝麻绿豆的小生意?”芸娘喟叹道,“唉,说来说去,终归是自个不够强,还得仰人鼻息,看人眼色。什么时候也像……”她摇摇头不说话了。

庄善若沉吟道:“郑小瑞手段虽恶劣,不过倒是言而有信的。我们这点生意也犯不上他的忌讳,倒是可以放开胆子干起来!”

“我也是这么说,可小伍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想想也对,若是我们这铺子又被砸了,那可是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本钱了!”

庄善若又从旁人的口中听到“伍彪”,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芸娘又道:“可是巧了,小伍刚好早上走,你中午就来了,两个像是商量好似的。你咋不昨儿顺道和小伍一起过来,路上也有个照应!”

庄善若特意笑得热烈:“我就不和他凑热闹了,他来一日,我来一日,还不好吗?”

芸娘盯了庄善若的眼睛看,庄善若却避开低了头用筷子拨弄着那吃剩下的几片麻油大头菜,道:“大妮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缘来可离不了她了!”

芸娘嘴上应着,却看着庄善若的神情分明有些落寞,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又不好刨根问底,只得道:“善若,你好歹住上一晚,我们姐俩说说悄悄话!”

“好!”庄善若估模着在县城里总要耽搁一些时间,与其匆匆忙忙,倒不如在缘来歇上一晚。

大妮听了高兴得蹦了起来,欢欢喜喜地道:“我去看看,整治些好吃的,昨儿招待伍大哥还剩了半瓶子好酒,晚上大家又可以好好乐乐了!”

“善若,你瞧,等再过半年,大妮怕是连她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来了!”芸娘的目光中满是欣慰。

“那也是芸娘姐教得好!”庄善若附和道。

芸娘捏了捏庄善若的手,道:“善若,你歇着,我把前头收拾收拾就来陪你说话。你别起来,左右没几张桌子了,一会儿就好。”

庄善若依言坐了,闷闷地伸了根手指顺着桌子上木板的年轮划着圈圈。

“善若姐!”大妮将一杯热茶放到庄善若的面前,“你尝尝,我拿小麦用热锅焙了,用开水一冲喷喷香!”

庄善若将茶杯送到鼻下,闻了闻,果然有一股焦香,不由赞道:“大妮,没看出来,你倒是古灵精怪!”

“哪有?原先家里连最次的茶叶渣子也买不起,我娘就用小麦炒了泡茶喝,说是暖身健胃最好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糊弄我们的,不过喝着滋味也不差!”

庄善若浅浅呷了一口,褐色的茶汤里带了微微的苦淡淡的香。

“善若姐,昨儿我看伍大哥像是有些不痛快。”

庄善若抬起头,一惊,道:“你这丫头,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没啥,随便说说。”大妮小心地看着庄善若的脸色,又道,“伍大哥与贺六哥两人喝了三两瓶好酒,喝得舌头都大了,也不肯撤杯子。”

“嗯。”庄善若心中一动,伍彪做事最是稳妥不过,怎么会不管不顾地醉酒呢?

大妮像是看出了庄善若的心思,不等问,便又道:“若说贺六哥贪杯,我信;可伍大哥,如不是亲眼见了,说什么我也不信他能喝成一滩烂泥。”

庄善若情急,问:“为啥?”

“我看像是在喝闷酒,一口接着一口,一杯接着一杯的。”大妮皱起细细的眉毛,“后来菜都吃没了,我又炸了一盘花生米送过去,听着贺六哥大着舌头在劝呢?”

“劝什么?”

大妮露出了犹疑的神色:“贺六哥嫌我碍事,放下了花生米就让我走了,不过我也大致听个明白了。”

“明白什么?”

“像是伍大娘相中了个女子,要给伍大哥说媳妇呢。伍大哥不乐意,大老远地从连家庄赶过来找贺六哥喝闷酒呢!”

庄善若浑身一震,久久没回过神来。

他,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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