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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撮土为香

一连几日,许陈氏见了庄善若具是黑了张脸,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庄善若也不去理她,只顾做自己的事,闲了的时间便躲在西厢房里,一边陪了看书的许家安,一边做些针线活。

老根嫂家的连淑芳过两月便要临盆了,总要赶着做几样针线活表表心意。还有刘春娇,虽说月份还小,不过总要趁着正月里没什么事的时候预备起来才好。

许陈氏与许家宝母子两个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闲话。院子逼仄,庄善若本不耐烦听那些,不过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落到她的耳朵里。

“二郎,一晃都到正月初十了。”许陈氏闲闲一句,却是话里有话。

“可不是,这日子过得不算慢。”

许陈氏眼睛一斜,道:“你那媳妇可回娘家足有半个月了。”

许家宝挠了挠头,为难地道:“怕是贞娘那病还没好利索吧。”他明白老娘和媳妇不对付,这事拖着不解决也是一大心病。

“她倒好,在娘家日子过得舒坦,婆婆、丈夫、儿子全然抛到脑后了。”许陈氏冷声道,“当初娶她进门的时候只看重她家世清白,也和我们家门当户对,可万万没想到竟娶了一个人精进门——一有好事总少不了她,一有坏事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

“娘,贞娘定是病得不轻,怕大过年的过了病气给我们反而不好,再说城里看病抓药还都方便些……”

“你少替她遮瞒!”许陈氏打断了许家宝的话,又皱了皱眉头款款道,“二郎,你给娘托个底,这个媳妇你到底还要不要了?”

许家宝冷不防吓了一跳,一时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许陈氏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虽然往日里夫妻两个起了口角,或是童贞娘管得他过紧的时候,他也冒过休妻的念头。可是此时此刻。童贞娘在他心中只有千般好万般爱,他恨不得当初那一巴掌不是甩在童贞娘的脸上,而是甩到自己的脸上。

不过既然许陈氏这么问了,她心里总是有了计较,许家宝也不好贸贸然地拂逆了她的意思,只是含糊地答道:“元宝这两夜总睡得不踏实,也不知道是被鞭炮吵的还是想他娘的缘故。”

许陈氏本满脸期待地盯了许家宝看,此言一出,她露出鄙夷的神色,道:“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舍不得她。可拦不住她能狠了心舍了你去!”

许家宝只得又道:“娘。我们家眼前这辰光。怕也是经不起折腾了!”

“怕什么,若是有了银子,我照旧再给你娶个黄花闺女进门,那模样那性情只会比你先头那个要好!”许陈氏很是不以为然。

在窗口绣着一个肚兜的庄善若不由得一阵月复诽。看来许陈氏素来是傲慢惯了。都快一两月了,还没有接受现实。还当许家有几十亩良田,还有一间开门就进银子的铺子。

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童贞娘与许陈氏做了这些年的婆媳,生养了许家唯一的孙辈元宝。可在许陈氏的口中,却是能够弃之如敝屣的。

媳妇毕竟不姓许,终究还是外人!

庄善若懒得再听,只将精神放在手上的那个小肚兜上。这肚兜选了大红色,当中用黄丝线绣了个精巧可爱的金元宝,看着煞是喜人。

庄善若将肚兜背面的线头细细地收好。又试着在脸上摩挲了一阵,生怕硌到新生儿娇女敕的肌肤。

这一模一样的肚兜庄善若一共准备了三个,一个给连淑芳,一个给刘春娇,剩下的一个是为王有龙的媳妇周素芹准备的。

……

许家宝聪明地转换了个话题:“娘。我合计着宗长也快返家了。”

“也是,最晚也不过是月底了。”许陈氏的眉头略略舒展了些,道,“你爹生前最是要强,若是按我的主意,干脆当初就问宗长借了几百两银子,把那些亏空填上。偏生你爹拦住了我!你娘这一辈子看着掐尖要强,可碰到大事还是得你爹做主!”

许家宝应着。

“唉,我后悔啊!早知道这件事就不应该听你爹的,为了挣那么一口气,却要活活遭这么许多的罪,何苦呢?”许陈氏感慨颇多。

“娘,过去的事也就别提了,至少是圆了爹他老人家的念想。”许家宝目露精光,话锋一转,问道,“娘,你估模着宗长能借咱们家多少银子啊?”

“多的不说,百来两总是不在话下的吧。”许陈氏思忖道,“你爹和他是什么关系?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当初你们爹用他的命换了宗长的一条命的!”

“那是,听说宗长家的大老爷又升了从三品的官儿,若是能略略帮衬帮衬,那我们又何惧那个郑小瑞——他就是再霸道,也不过是只有县太爷撑腰!”许家宝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似乎前途一片的光明。

“唔!”

“娘,我都合计好了!等宗长他们回来,先借个两百两,赁处过得去的房子,也让娘住得舒畅些;再到县城里租个便宜些的店面,将爹的生意重新竖起来。”许家宝踌躇满志地道,“爹教了我这许多时日,我即便是没学到十成十,怕也是十有**了。”

“你可有把握?”

许家宝摊开他那双又白又细的双手,笑道:“娘,你看我这双手哪里像是拿锄头的,这拨算盘的茧子可都长在指肚上呢。”

许陈氏也兴致头上来,一扫刚才涉及童贞娘的不快。母子两个兴致勃勃地畅想如何东山再起,甚至青出于蓝。

庄善若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抬起有些酸涩的脖颈,冷眼瞧着正说得眉飞色舞的许家宝。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更何况商陆替了人参的事还没过去多久,许家宝便宛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个许二郎,怕是只学了许掌柜的一些皮毛。银子若是落到了他的手里,恐怕也是只能打个水漂听个声响罢了。

吃过了午饭,面对许陈氏阴阴沉沉的目光,庄善若觉得有些气闷。她支会了许家玉一声,便悄悄地出了院门。去村子里随意溜达溜达。

今日难得没有起风,太阳也不错,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庄善若沿了弯弯曲曲的小路随意地走着,竟不知不觉地出了村,来到了柳河边上。

庄善若怔了一怔,河岸边干枯的芦苇丛中不知道躲了什么鸟儿,“咕唧——咕唧——”地一声一声唤个不停,让人听来觉得是愈发的凄惶。

庄善若拨开芦苇,芦苇发出沙沙的干涩的声音。芦苇丛中的鸟儿怕是听到人声,竟又哑了下来。

冬日的柳河干枯了许多。不似往日丰沛。略显浊黄的河水翻卷着浪花往东边淌去。**的河床上累累地躺着被河水打磨得浑圆的鹅卵石。

庄善若眼睛一热。心头一颤。

她朝地上看了看,卷起了袖子,捡取地上的鹅卵石,拾掇出一块空地。然后又合起手掌拢起了河床上的沙土。在空地上堆起了三个小小的尖尖的土堆。又折了三根芦花,掰成一尺来长,端端正正地插在了三个土堆上。

“姑妈,善若不孝,来看您了!”

语毕,庄善若也不顾地上的鹅卵石硌着,直挺挺地跪下,冲着这三座土堆,也冲着奔流不息的柳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姑妈,我错了!”庄善若喃喃地道,柳河水携裹了一阵雾气将她的话捎向远方,“您自小便教导我要与人为善,可是有些人生来便是豺狼。你若向他示好,他非但是不领情,只当你是软弱可欺——骗你,欺你,辱你。”

庄善若顿了顿又道:“我自此孑然一人,自然是不怕什么,就怕是辜负了您对我的恩情。您若是在天有灵,就给善若指一条明路——苦些累些我不怕,就怕是活得憋屈!”

“唧咕——唧咕——”那不知名的鸟儿又是一声接一声地叫,像是回答庄善若的问题。

庄善若在河边呆坐了好一阵子,看着柳河水,梳理了下凌乱不堪的心事。

良久,抬头看太阳有些西斜了,庄善若才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起身,恹恹地垂了头朝连家庄的村口走去。

连家庄村口停了数辆马车,还没出正月十五,走亲访友的人很多。各人具是穿了最好的衣裳,笑得皆是喜气盈盈。

庄善若见状,更是将头垂得再低些,只去留意眼前的路。

“大郎媳妇,大郎媳妇!”是一个发腻的声音。

庄善若本不想理会,那个油腻的声音却是执拗地追在身后,冷不防身子被一只胖胖的手拉住了。

庄善若万般不情愿地迎上三胖嫂那张肥腻得流油的脸。

“大郎媳妇,在想啥心事呢?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听见。”三胖嫂穿戴一新,还在头上出挑地戴了一朵时新的大红绒花,道,“这儿车来车往的,可别是一个不留意被马车撞到了!”

庄善若强笑了笑。

三胖嫂又道:“我那日去你家送年礼,偏生没碰上你,听说你去县城赶集了?我可有日子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庄善若听着那些客套话,心里厌烦,只想敷衍几句快点抽身。

三胖嫂又道:“也是,二郎媳妇不在,你忙里忙外的,怪不得这小身板瘦得可怜。”

“三婶……”

“你是赶着回去吧?”三胖嫂脸上的肥肉将本不算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道,“我早两个时辰刚出村子的时候见你妯娌刚刚这儿下车。啧啧,她可是比你养得圆润多了,我看着气色也好。听说二郎媳妇她娘家是……”

庄善若余下别的都没听清,只知道童贞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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