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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善若只得认命般地闭了眼睛,下意识地抬了右肘挡在面前。♀

“嗷——”那条恶犬却是夹了半秃的尾巴,缩了身子一溜烟似的没入旁边的草丛中,转眼不见踪迹了。

庄善若惊魂甫定,掌心涔涔的竟然都是汗。

“这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野狗,来村里翻找些食物,我寻了它几日,一直没机会射杀了它。你莫怕!”

庄善若回头,伍彪正立在她身后,依旧是短棉袄,黑布鞋——全身黯淡得似乎就要和这将明未明的天色融为一体了。

庄善若留意到伍彪手中拿了一把小弩,正绷了一支有着尖亮镞头的短箭。她这才恍然,怪不得这条恶犬来时汹汹,去时恹恹,原来是怵伍彪手中的弓弩。

“要不是伍彪大哥解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庄善若道了谢,又连忙侧了身子让出道来。

“唔!”伍彪含糊地应了一声,见庄善若穿得一身缟素,发际还簪了朵小小的白绒花,正低眉顺眼地退到路边。突然想起昨日在那樟树旁的院墙边听了半日的话,直到远远地看到一男一女过来才急急地抽身离去。擦肩的时候他还和那男子打了个照面,正是那日路上碰到的许家大郎——村里都风传他遭了变故,有些呆傻了。不过他只那一瞥,却分明还是丰采俊朗的模样。

天色渐渐转亮,小路两边零星的院落有了动静。庄善若低了头见自己脚上的青色棉鞋上濡上了草间的露水。她不想与伍彪多说什么,只盼了他快快离去,她好避了旁人去许家大宅把她要找的东西找回来。

伍彪几步掠过了她,孤男寡女的确不宜在路上多有交谈——对他倒是无妨,不过对她……伍彪想起昨日的那两个女人咄咄逼人之势,不过幸而她也并不像外表那么柔顺,倒也针锋相对。逼了那老婆子无言以对。

他本还有话说,却也只得暂时咽下了,不过是在经过的时候轻轻丢下一句:“你自己当心。♀”说了却又懊恼。这没头没脑的,倒显得唐突了。

庄善若见伍彪拐上另一条路。往山那边走去,心里暗忖怕是上山寻些猎物。她也顾不上多想,提了裙角急急地朝那大桂花树方向走去。

庄善若在许家大院前驻足,这白墙黑瓦的院子依旧静静地立在晨曦中,短短数月,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庄善若朝两边看了看,幸亏天色还早。道上看不到什么人。她赶紧几步走到院门前,定睛一看,门上果然没有落锁。她只轻轻地用手推开一条刚好能容人进入的小缝,侧身闪了进去。

庄善若不由得一怔。这个院子竟然落败成这个样子。桂花树的老叶混了些没有用尽的纸钱被风吹了在地上打转,有几张粗苯的板凳随意地横在院中,正房厅堂里的白帐子只剩下一边,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更有从厨房传来的一股酸腐的味道实在是难闻。

庄善若叹了口气。踩了沙沙作响的叶子进了左手边的西厢房。

她刚一推开门,便被迷了一眼的灰。她赶忙侧了头揉揉眼睛,这才觉得好些。房间里空空落落的,原来摆放着的雕花大床,书桌书架之类的都不见踪迹。只剩下一地写过字的纸,怕是素日许家安用过的。

庄善若想起许家安说起那两口箱子被他藏到了耳房中,心不由砰砰一跳,赶忙紧走两步,掀开耳房的蓝花布,果然里边满满当当地堆满了杂物。

庄善若心下稍安,刚动手将最上头的那几件破旧棉袄拿下,一只吃得肥胖的硕鼠“吱吱”叫了几声,从那破旧棉袄中蹿将出来,慌不择路,竟然爬过庄善若的脚面,摇摇摆摆地跑到门外去了。

庄善若无端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压抑出尖叫的冲动,顾不得擦去额上的冷汗,加快手上的动作,把那堆杂物悉数地丢到一边。

许家安那日怕是将房间中剩下能用得到的全部堆了上去,什么破衣烂衫,板凳,棉絮,废字纸,一股脑儿的不分好歹。

庄善若甩开最后一件杂物,两口朱红色的箱子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被安置在墙角。

庄善若心中大慰,取了贴身的钥匙,刚把钥匙插到锁孔里,突然听到院子里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她一个激灵,赶紧将钥匙拔出来,重新收好。

那脚步声分明是有些沉重,却是被努力地收束住,就像那待出洞觅食的老鼠般小心谨慎,不敢放开了手脚多行一步。

庄善若靠在耳房的墙边,心中警铃大作。什么人?来做什么?听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怕不是什么好人。

庄善若心里只叫晦气,四下看了一遍,找不出趁手的防身家伙。正暗自懊恼之际,那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竟然朝西厢房走来。

庄善若脑门子上又密密地涌上了汗珠子,这个房间连一件大家具都没有,躲也没地方可躲。庄善若忙乱之中,随手捞了张小板凳在手,若是碰上歹人,总比赤手要强上一些。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庄善若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来人浑身吓得一颤,倒像是被庄善若唬到了。那人既不是精瘦的梁上君子,也不是魁梧的彪形大汉,竟是一个老熟人。

庄善若丢了手上的小板凳,拢了拢额边的乱发,道:“三婶?”

可不就是那三胖嫂!

那三胖嫂收住了身形,笑得狼狈尴尬:“这不是大郎媳妇嘛,你也在啊?”

这问的是什么话?庄善若有了底气,这座宅子现在怎么说也还算是许家的,她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主人。倒是这个三胖嫂天还没亮就模到别人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三婶莫非是来找我婆母说话?”庄善若似笑非笑地问道。

三胖嫂的身形似乎变得更胖了,她陪了笑,躲闪了眼神,挨挨擦擦地顺了墙模进房里,道:“正是咧,我见你们家事忙活得差不多了。正要找你娘唠唠呢。”

庄善若冷笑:“三婶向来消息灵通,即便要找我婆母说话,也是要去村东老宅。这儿没人收拾。倒是腌臜得很呢。”

三胖嫂谎言被揭穿,不过是短而局促地笑了两声。道:“可不,一入冬,我这记性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别是老糊涂了吧。”

“三婶说笑了。”庄善若不动声色道,“要说到糊涂,我爹这一撒手,我娘倒是分明有些糊涂了。”

“嗯?”

“那日急急忙忙地搬了家。说是有要紧的东西拉下了,家里怎么也找不着,怕是还在这儿。”庄善若拍着袖子上的灰抱怨道,“说是我还算是仔细。让我过来找一找。这不,天还未亮,便打发我过来了。”

三胖嫂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道:“可是找着了?”

庄善若佯装苦恼道:“我还笑话她着急,院子落了锁的。院墙又高,哪里会被人顺手牵羊了去?”

“是是!”

“可谁知道我刚来的时候,这门竟锁也没锁,就这样大喇喇地开着。”庄善若语气一急,道。“也不知道是那个偷鸡模狗的进来搜刮了一番。”

三胖嫂听得是眉毛一跳,忙挂了笑掩饰道:“这倒也难说。”然后讪讪地后退了几步,道:“大郎媳妇,你慢慢找,我先回去了。”

庄善若哪里肯放她,赶紧上前假装亲热地拉住三胖嫂胖胖的胳膊,道:“我本来正心焦,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碰到了三婶,可真真是巧了。”

三胖嫂心里发虚,嘴里应着:“这话怎么说的?”

“三婶我也不瞒您,我们家如今败了,娘是疑神疑鬼,生怕我们藏了她的物件。”庄善若道,“她老人家素来看不上我,我若是这样去说了,她定是不信,还道我从旁捣鬼;若是三婶帮着做个证,那必是无虞了。”

三胖嫂嘴里发苦,只得道:“那自然,那自然。”她不记得许家院门有落锁,这几日她趁着没人,偷偷地过来翻找了几次,本想捡个漏,可除了些累赘的榔槺的破败的,竟没什么看得上眼的。

庄善若看在眼里,指了指那两口箱子又道:“别的倒还没找见,倒是这两口箱子娘竟也拉下了。”

三胖嫂一看,眼珠子瞪得跟乌眼鸡似的。啧啧,这两口箱子看着料子就好,做工就细,单单这箱子便能换个几两银子,更别说里面装着的东西了。她肠子都悔青了,这个房间她模进来不下三次,嫌弃耳房放了便桶腌臜,竟然没有细细翻找。

“请三婶帮个忙。”

“你说,你说,还和我客气啥。”三胖嫂盯了那箱子心不在焉。

“我若是留了这箱子转回家让大郎二郎来搬的话也是不放心,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可别是一转眼这箱子就不见了。”

“是,是!”三胖嫂越来越觉得这大郎媳妇是话里有话。

“这儿过去几家的张老根家与我娘家相熟。”庄善若忙中想了个法子,道,“烦请三婶帮我去知会一声,请他们家拉辆车子过来帮个忙。”

三胖嫂踌躇,嘴里应着,脚却不动。张老根家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素来不爱做。

庄善若轻轻一笑,有意无意地道:“我怕娘也是伤心得糊涂了,那要紧的东西素来是贴身放的,哪里就那样容易丢了,待回去让她再细想想,就不劳动三婶跑村东一趟了,也怪冷的。”

三胖嫂堆了笑,道:“可不是,你娘因了喜儿的事多少怨了我几分,怕还在气头上,我寻思着过几日再上门赔罪去。”又紧紧身上的衣裳,道:“那老根嫂家我最熟,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庄善若应了,冷眼看着三胖嫂肥胖的身躯竟灵活地跨过了门槛,匆匆往门外跑去,竟然就像是原先杂物堆中蹿出的那只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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