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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三跟在三胖嫂后面挨挨擦擦地进了自家的院门。♀

三胖嫂一将院门合上,那张喜气盈盈的脸便耷拉了下来,不住地数落许三道:“你咋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怂样,把腰杆子挺起来,怎么说我们也是有家有业的了,犯不着在他们面前陪着小心。”

许三伛偻着背,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在身躯庞大的婆娘面前更是像根麻杆了。

三胖嫂一坐到了椅子上,那张椅子咯吱地响了一声,艰难地托住了三胖嫂肥胖的身躯。她兀自从桌子上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许三渴不渴喝不喝,自己端在手里喝了两口,说道:“那个许陈氏也不看看许掌柜都病成什么样子了,还死抠着那几个钱,你没看她恨不得将账本看出两个洞来。”

许三唯唯诺诺地道:“我看许掌柜精神还好……”

“你懂个屁!”三胖嫂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溅出一滩的茶水,“你没闻见那满屋子的药味啊?宗长和他多说了一会儿话,气就喘个不停。”

许三怯怯地凑近桌子,伸出袖子将桌子上的水渍擦去。

“喜儿娘,你看我们做的帐没什么破绽吧?”

“怕啥?就你这个怂样,活月兑月兑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三胖嫂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许三一眼,道,“要不是这些年从每亩田租那里漏出个一二两的,单靠许家搜搜抠抠给的那几个钱,能盖起这个院子吗?”

许三看着自己“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院,点点头,不安地道:“看他们的样子怕是要在连家庄里长住,日后……”

“我看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性子和你那死鬼爹是一个样!”三胖嫂抹了抹脸上的汗,她本就体丰怯热。“你能挣起这份家业还不是靠老娘。怕啥,许家要是不中了,不是还有宗长吗?”

三胖嫂绝对有理由看不上许三,那年老家旱灾,许三的老爹吃了观音土豁不出来,是活活憋死在床上。半村的人都拄着个拐拿着个碗出来逃荒了,许三却是舍不得离开那个连树皮草根都被人掘尽的老家。想守着一家等死。树挪死人挪活。最后还是三胖嫂连踹带骂,这一家三口才沿路乞讨到连家庄。♀也是靠了三胖嫂机灵,在许家大宅讨水喝的时候七扯八扯攀上了亲戚,胡诌乱诌续上族谱。才求得一家安宁,日子也一天天越过越好。

“宗长?”许三在和善好说话的许掌柜面前倒也罢了,一到许崇山面前没做亏心事被他那么一看也觉得心虚,这一心虚腰就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

“你没听说啊,宗长家的大老爷又升官了,原来是四品现在是从三品了,啧啧!”三胖嫂眼里放光,道,“要是攀上这棵大树。我们这一辈子可是吃穿不愁了。”

“喜儿娘。我们这日子过得也不差了,有吃有喝,有肉有荤的。”许三很满意眼前的日子,这搁以前他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啊。

三胖嫂撇撇嘴:“瞧你那点出息!”

“嘿嘿,嘿嘿!”

“你听说了吧。许掌柜家怕是出事了?”

“能有啥事啊?”

“要是没事,这不早不晚的能回来?”

许三挠挠头,想想也是,往年也会全家回老家小住几日,可也没这个大箱小箱的架势,可别是真出了什么事了?

三胖嫂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县城里的铺子也被人逼得关了门。”

“呦,这可怎么好?”

“大郎也被人打了。”三胖嫂用肿得胡萝卜似的手指头点点自己的头道,“听说这儿还出了问题。”

许三唬得忙在三胖嫂边上坐下,道:“喜儿娘,你可不敢胡说?我咋听得心砰砰跳呢?”

三胖嫂鄙夷地一撇嘴,道:“瞧你那点耗子胆,听说许掌柜他们家是得罪了县太爷,明着暗着整治呢?”

许三一下子站了起来,搓着手道:“县太爷!这可咋办?可别牵连到我们……”

三胖嫂闲闲地抠着手指甲缝儿,道:“所以,你别一根筋了,许掌柜对我们有恩是没错,可听说许大郎因为连家的那个丫头得罪了官家,我们还上赶着,岂不是惹祸上身?”

“这,这……”

“所以,我们还是想想办法在宗长家谋个差事,他们家大业大的,多我们一个两个的也不算个事儿。♀”三胖嫂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道,“你想想,县太爷才七品官,宗长家的大老爷可是三品!”她伸出胖胖的三根手指头在许三面前晃了晃。

许三被那三个指头晃得晕了眼。

“我都打听过了,宗长家短了个收租子的——这还不是你的老本行?”三胖嫂斜了一眼,道,“到时候买点礼物,托人一说合,不就成了。”

“可是,许掌柜家的差事也不是说不干就不干的啊。”许三踌躇道。

“你是呆还是傻?我们家给他们做牛做马了五年,他许了我们多少好处,要你这样掏心掏肺的?”

许三闭了嘴不说话了,但凡是他婆娘决定了的事情,他说再多也是徒劳,倒不如闭了嘴才是正经。

说话间,院门打开了,在门口啄食的一只大公鸡被惊得飞了起来,喜儿娇俏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去去!”喜儿随意地赶了赶大公鸡,转身要进自己的房门。

“喜儿,你过来下,娘有话和你

混世小术士

说。”

“哎!”喜儿应了一声,却分明有些不乐意。

“我儿从哪里来?”三胖嫂对着女儿,声音温和了许多,这可是她的宝贝疙瘩,她夫妻两个就指着这个女儿了。

“许家大院过来。”喜儿闷闷地答道。许三让开了椅子给喜儿坐,喜儿站着没搭理。

“以后少去。”三胖嫂皱了眉,“他们一家子尽把你当丫鬟使唤,我们家可没欠他的。”

“娘——”喜儿不乐意了,道,“瞧您这话说的。”

“咋了。还不爱听了?”三胖嫂起身拉了喜儿在身边坐下,道,“你爹你娘是给人做低伏小了大半辈子,可舍不得让你给人家使唤。”

喜儿垂了头,不作声。

许三使劲地朝三胖嫂使眼色。

三胖嫂当做没看到,冷笑了一声道:“你的心思娘知道!”

喜儿头越垂越低。

“你又不是没看到许家大郎,都痴痴呆呆成那个样子了。”三胖嫂冷笑一声。道。“我还道他许家千挑万选找个什么金贵的媳妇呢,还不是那榆树庄的乡下丫头,要比起家境,指不定还我们家好上几分呢。”

喜儿倒不知道这个。脸上闪过一丝惊诧。

她见了庄善若几面,见她容貌艳丽,身量高挑,举止大方,还只当是县城里的哪户人家的小姐,很是自惭形秽了一阵。竟然和她一样也是个乡下的丫头!饶是这样,许大郎还是对她呵护有加,恩爱有加。喜儿心里转了几转,更是酸溜溜起来了。

“幸亏当初没把你给了大郎。要不然这一辈子守着个傻子。娘可不得心疼死。”三胖嫂好言道,“你听娘的话,有事没事别一个劲地往许家大院跑,他许家可是今昔不如往日了。”

喜儿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我们喜儿这几年出落了。换身好料子的衣裳,再上点胭脂,可不比他许掌柜家的闺女强?”三胖嫂没留意喜儿的脸色,喜滋滋地说下去,“再过一年,你也及笄了,娘给你寻门好人家,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再不济也比那傻子强。”

“娘!”喜儿的脸红得像是要沁出血来。

“你可别不乐意听,娘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听娘的,可错不了。娘就你一个嫡亲的闺女,哪能害了你去?”

“娘,你别傻子傻子的,多难听!”

“呵呵呵!”三胖嫂像是听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弯了腰笑上一阵,满身的肥肉颤个不停,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道,“不叫傻子那叫个啥?呆子?”

喜儿跺跺脚,一扭身进了自己的房。

三胖嫂看着喜儿的背影,摇摇头,撇撇嘴,冲着许三发了顿脾气道:“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咋能怪我呢?”许三是满月复的委屈。

“哼,当年我两眼一抹黑嫁了你,可是吃了半辈子的苦头了。喜儿我怎么说也得给她寻门好人家。”三胖嫂烦恼地道,“喜儿那丫头看来是还没死心,跟你一样,是个贱命!”

“这,这……”许三嘟囔了半天,麻了胆子道,“要说起来,喜儿本来没那个心思,还不是被你鼓捣的。”

三胖嫂张了张口,瞪了许三一眼,悻悻地坐了回去。

许三说得不错,当年许二郎都快要当爹了,许大郎还没订上亲。许陈氏不满意那个连双秀,嫌她长得妖妖艳艳的,一直不肯松口。

三胖嫂见许陈氏急着想抱长孙,许大郎也是一表人才,怕是以后也是有大造化的,就动了心思,明里暗里跟许陈氏提了提,想先把喜儿放到大郎屋里。

许陈氏那时候犹犹豫豫,喜儿又黑又瘦的,再说了年纪又小,放到大郎屋里也怕是不能怀上孩子的。

三胖嫂给喜儿略提了提,喜儿竟然也没反对。从此见到大郎,自然与往日不同,收束了手脚,不自在起来。只是许大郎见惯了像连双秀那般的绝色,喜儿这般干瘦的柴火妞根本是入不了他的眼。

后来这事也便抛开不提了。

三胖嫂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大腿,道:“瞧我,竟然忘了这一茬!”

“咋?”许三早就习惯了婆娘的一惊一乍。

“你闺女不是心气儿高吗?”三胖嫂乐滋滋地道,“许掌柜他们家我还看不上眼了。等以后在宗长家寻了差事,嘿嘿!”

“咋?”许三怎么也跟不上三胖嫂的思路。

“大老爷是在京城没错,这儿不是还有个二老爷吗?”三胖嫂眯了眯眼睛,道,“喜儿要是攀上了二老爷这根高枝儿,这十里八乡的谁敢看不起我们?”

“宗长家的二老爷?”许三嘀咕着,“可是他家只一个小少爷,才八岁,能合适吗?”

“你这个榆木脑袋!”三胖嫂狠狠地拧了许三一把,“没记错的话,二老爷也就四十出头。”

“这,这……”许三张了口,说不出话来了,这二老爷竟然比他还要大上几岁。

“你懂个屁,大点的男人才知道疼人。”三胖嫂开始发梦了,“等我们喜儿也生了个小少爷,那可就不一样了。二老爷家只两个闺女,一个少爷,再得个儿子,即便是庶出的也是宝贝。”

许三闭了嘴,看着自家婆娘将庞大的身躯摊在单薄的椅子上,做起了黄粱美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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