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便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虽然有过伤心,但快乐的日子总是居多,娘亲就只是在得知楚相已死的消息的时候沉默了一晚,我心里也不好受,也不知道他是被赐死还是毒发而亡。偶尔还会有官兵,可我事先就吩咐大牛向他们打点银两,也算过得顺风顺水,只是好奇为什么司云越一看便知我没死,即使我留下那玉扳指。
我每天都听大牛娘从客栈里听来的事,终于确定风波已过,我也实在呆不住便在早上同大牛一起去市集买菜。
一年了,外面已是沧海桑田,福满楼换了个老板,只宴请王公贵族,当初替大牛打抱不平的地方也已建了座新府邸。回到倚醉馆却没瞧见老严,这才想起大牛娘对我说过老严的女儿将他接回家乡了。
沈奄见到我没有一点表情,只对我点了下头问好,我凑过去,厚颜无耻的笑道:“沈奄,好久不见。”他淡淡的回了一句:“好久不见。”我今天心情好,不愿与他计较,见到福子从厨房出来,赶紧打招呼叫道:“福子,早上好。”他一愣,我走上前去,笑道:“不认识我了?”他激动地按住我的肩膀,道:“肖公子!肖公子好长时间没来了。”我点点头,悠然的说道:“是很久了。”忽的半开玩笑道:“想我没?”他用力的点头:“不止我,沈老板也很想你咧,你不知道你不来沈老板的火烧得差多了。”我瞥向沈奄,带有一丝笑意道:“哦?”沈奄大声道:“福子,厨房里的事忙完了?”福子听他说话的语气便识趣的离开了,我淡淡的看着他,笑道:“别装了,开心却要忍着多难受啊。”他眼底终于有了一层笑意,说道:“几天之后便是田员外女儿的大喜之日,他想请我们去府里做酒席上的饭菜,你看接不接?”我随意的说:“当然要接,且不说他开多少钱,这样一来我们的名声会传的更快更响,自然会多赚很多钱。这倚醉馆说不定还能扩大规模,开几个小分店。”他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就去安排。”说完便准备走,我急忙拦住他:“哎,这个不急。我有些话要问你。你随我来。”
到了后院,我问他:“这一年里可有人问起过我?”他答道:“上半年倒是有几个人要求见这里的老板,我出去之后却又没有多问什么。”我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臂膀说道:“记得以前说过要给你们带礼物的一下子给忘了,现在补给你,我决定给你加薪,我们五五分成,怎么样?”沈奄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说道:“你是认真的?”“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想着娘亲还一个人在家里便先回去了,娘正帮我缝鞋,我上前搂住她的脖子,娇声说道:“娘,别忙了,过几日我带您出去看看。”娘放下针线,握住我的手,说道:“你今日出去可还平安?”“当然平安了,出去了一趟,眼睛都变得明亮了。”娘怅然说道:“一年了,也该过去了,不知道你大姐,二哥怎么样?”娘的目光投向远处,漫无焦距,我想起楚相曾经交给我一封信,说是我去阳城找二哥时用得着,我想了想便对娘说:“娘,咱们去阳城找二哥吧。”娘又惊又喜:“你,你怎么找?”我拍拍胸脯说道:“我是谁啊,大名鼎鼎的楚天涯,一年前的通缉犯,找谁找不到。”娘的目光又暗了下来,说道:“苦了你了。”我摇摇头,说道:“不苦,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自己也想出去看看,老是呆在这都快成井底之蛙了。咱们要与时俱进。过几天咱们就启程。”
“恩人,真要走么?”大牛拉着我的衣角嗫嚅道。我笑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放心,我们还是会再见面的。”“真的?”他欣喜道。“嗯,”我点点头:“这封信你帮我交给沈奄。”他接过信郑重的揣进怀里。
马车出城门时,娘与我不约而同的掀开窗帘。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皇城,这个充满我回忆的地方,有过伤心也有过快乐,不论好与坏,今日,即将离开这里心中也难免感慨。看了看娘亲,她大半辈子都在这里度过,皇城见证了她的亲情,爱情,她的辉煌与衰落,相比于我她应该更有感触吧。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娘转过头来冲我一笑,笑容应着初升的太阳,无比美丽。
我们马不停蹄的赶路好不容易到了临城,娘亲已是疲惫不堪,我对娘亲说:“娘,现在我们到了临城,离二哥不远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娘亲并不说话只点了点头,我掀开车帘对这车夫说道:“去最近的一家客栈。”
我要了两间房,车夫一间,我和娘亲一间。我们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半夜突然觉得口渴难耐便小心翼翼地起床倒茶,却不小心一眼瞥到了门外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我并不想惹祸上身便只装做没瞧见喝完茶就又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随便洗漱了一下便和娘一起下了楼,还未站稳脚跟,车夫就急匆匆的奔过来问道:“公子,夫人,你们没事吧?”“没事,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压低声音,说道:“昨晚死人了,咱们的马也被偷走了。”我不悦道:“什么?”他也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这个车夫是大牛的远房亲戚,一路走来与我们也熟稔起来,我见他那样,缓了缓神色说道:“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昨晚那贼。”我脑海中闪现出昨晚的那个黑影,心中忿忿不平,你说你杀人就杀人干嘛还骑走我的马。掌柜的知道这事后也十分愧疚,为我们另找了一匹马,并将我们的房钱退了回来,我想这事他也是有责任便毫不客气的接受了。
进了阳城并随便安置下来之后,我便开始打听洪威镖局,折腾几天之后终于在一位小贩那里知晓洪威镖局的总镖头一年之前已经去世,自那以后镖局里的人便走的走散的散,现在只剩总镖头的遗孀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了。
我心里一阵失落,顺着他的指示不一会便走到了洪威镖局的大门口,我扣了扣门环里面却没人应,我刚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公子,有事吗?”我转过身去,一位少女模样的女子,穿着极普通的青布裙衫,身后绑着一个小婴儿,“想必这位就是镖头夫人了。”我作揖说道。
她苦涩的一笑,走上前来开了门,说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公子认识先夫?”我跟着她走进去,说道:“谈不上认识,只是久仰大名而已。”我看她没说话便接着说道:“不知镖局可否接待过客人?”她眼神一闪,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恢复正常,将小孩放进婴儿床,说道:“先夫在世时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前来,我一个妇人家只会在家相夫教子,哪会关注这些事。”我托着下巴,想了一会便笑道:“夫人说的是,在下先告辞了。这里有一些银两就当是我冒昧来访的赔礼吧。”
刚回到客栈便一眼瞧到了娘亲,我笑吟吟的走过去,说道:“娘,干什么呢?”娘被我一惊,接着说道:“娘怕你回来饿着,正点菜呢。”“还是娘疼我。”我抱住娘就是一口“吧唧”,娘居然脸红了,说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个样。”我们刚想上二楼回房,便听见小二说:“两位客官,赶巧今天本店特地推出了助兴节目,不妨在一楼用餐。”我一听便来了兴趣,见娘亲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应了下来。
原来小二所说的助兴节目就是说书,不过这个说书先生貌似名气很大,客栈里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我心想以后让沈奄也用这招,绝对赚钱。我本觉得听书是一件极其乏味无聊的事但这位说书先生确实厉害,语言诙谐又喜欢制造些悬念,我听得津津有味,娘亲却如坐针毡,不时用担心的眼光看我,我凑近她的耳边,说道:“我现在是肖遥。”镇南王什么的与我没有干系,娘亲舒心的笑了笑,只看了我一眼就将眼光投向了正中间的说书先生。
“欲知下回如何,还请听下回分解。”伴随着惊堂木的想起人群也散了不少,每个人口中都对镇南王赞口不绝,我心里也是对这位传说中的开国功臣佩服的五体投地,单凭放弃皇位,逍遥于尘世这一点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回到房里后,我看娘亲欲言又止,便悠悠说道:“娘,安心睡吧,二哥还等着我们呢。”娘一听便知晓了七八分,也不开口问我,洗完后就上床了。
第二天和娘亲一起吃过早饭,陪娘一起逛了趟集市,买了点小东西回来后已是四肢无力,娘很快便睡熟了。
我再次去了洪威镖局,这次大门大开像是故意在等人似的,我疑心疑虑的走了进去,还是当初的那个女子坐在大院,冲我笑道:“公子果然来了。”我回笑道:“姑娘是个聪明人,那在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还请你家夫人出来见我。”她脸上一阵惊愕,喃喃道:“你怎么会…”
“公子果然不是普通人。”雄厚的声音穿透了整个屋宅,转瞬面前便出现了一个体格强壮的男子,我原想这少女身后的人应该是真正的镖头夫人,可是站在面前的却是个男人,难道…“难道,阁下便是于大海总镖头?”我忐忑的挤出一句话。他哈哈一笑:“不错。”我先是震惊随后便欣喜想着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向他使了个眼色,便同他一起走进后院,一路上我东瞄西望,“姑娘,可是在找什么?”“姑娘”二字尤为加重,我一愣,下一秒就坦然道:“是啊,还不知于镖头能否帮小女子一把?”也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全盘托出,他没说话只是转身进了一间小房子,“于镖头,不知我二哥可在你这里?”我开门见山道。
“二哥?难道你是…”
“不错。”我从怀中掏出楚相给我的信交给他,他看完之后,激动得颤抖着,说道:“糊涂啊,楚相,糊涂啊…”我垂下眼眸,说道:“确实是挺糊涂的。”他盯着我,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过了许久,突然跪下来说道:“老奴叩见三小姐,老奴有罪请三小姐责罚。”我连忙扶起他,说道:“我早已不是楚家的三小姐,你无需如此。只是我二哥呢?”他动了动喉结,好不容易的说道:“二公子原先是在我这,可是如今已经不在了。”我沉声说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他惊异于我的无动于衷,说道:“三小姐,二公子与在下失去了联系。”我暗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弄错了意思,平静的说道:“你将这前前后后仔细说与我听。”
原来二哥听说了府里的事急着要回去,于大海一急之下便将二哥打晕安置在这偏院,二哥醒后于大海又劝止他孤身涉险,二哥并非不知时势之人,冷静下来后便住了下来。突然来了一群官兵说是抓通缉犯,就在于大海应付完官兵之后再回去二哥就已不见了。
“我也四处打听过二公子的消息,但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我点点头,问道:“那你为何要诈死?”他勉强笑了笑:“我不仅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我家人的平安。”我惊道:“刚才那女子真是你妻子?”他摇摇头,说道:“我妻子难产而亡,她是我妻子的一个婢女,从很小就跟着我们了。”“谢谢。”为了我们楚家做到这个地步,我真诚的向他鞠了一躬,他慌乱的扶正我的身子,我冲他笑道:“于镖头,保重。”
一路上我都在想怎样与娘亲讲明这件事,不知不觉已到了客栈门口,说书先生的声音格外突兀,就那样撞进了我的耳朵里。
“镇南王的独生子小侯爷原先是与楚相家的三小姐有过婚约,可谁知楚相企图谋反,全府女眷都得陪葬,可是那三小姐长得清秀可人,皇上只一眼便看中了她,楚家三小姐为保名节放火**,小侯爷本在西南镇南王府,听到消息后便连夜赶去相府,却只见到一片废墟,悲从中来竟一夜白了头。唉,可怜这一对苦命鸳鸯…”有些女子已拿起手帕擦拭眼角,我一只脚悬在门槛上,脑袋一霎那空白,突然感觉手中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我回过神来,对上娘亲担忧的眼睛,踏进客栈笑道:“没想到我还成了一烈女子。”然后拉着娘亲坐在离说书先生不远的一张桌子,娘说道:“要不咱们回房吧?”“干嘛要回房,现在不正是精彩的地方吗?”我一只手支着头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位小侯爷对楚家三小姐真是用情至深啊,不仅保下了全府的人,而且还重修三小姐的房间,屋内的摆设丝毫未变。只是三小姐死后,小侯爷似乎是更加不看重生死,每次只要有战事总是上前线冲锋陷阵,令咱们边界的戎狄以及外族闻风丧胆。”“好。”不知是谁吼出了一句,接下来便如潮水一般,一声接着一声响了起来。
我承认刚开始听说他一夜白头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但仔细想想,司云越绝对不是这种人,先不问这位说书先生从哪听的这些与事实不相符的言论,就说司云越对我的感情绝对没有这么深刻。人群也散得差不多了,我严肃的看着娘,一言不发,娘急切的说道:“天涯…”“我、饿、了。”我一字一句的说道。娘稍愣了一下,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管他什么司云越干我毛线。
刚站起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道:“你这说书先生还真是尊崇镇南王府咧。”我用余光瞟了一眼,这人长得清瘦秀气根本想不到刚才中气十足的声音出自他口。他也看向了我,我淡淡一笑就搀着娘亲回了房。
随便吃了点小菜后我尽量平稳的对着娘说道:“二哥他已不在阳城。”娘急忙问:“那他在哪?”我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然后凛然的看着娘,说道:“娘,您还要继续找下去吗?”娘垂下眼,自言自语:“他是我儿子。”我已经十分清楚娘的态度,“可是这一路也许并不会顺利,可能出现各种意外,甚至性命也无法担保。您确定?”她重重地点点头,说道:“自我从楚府和你一起逃出来就知道这些了,放心,娘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不会那么容易垮掉的。”我握紧她的手,凝视着她那饱经风霜的眼。
这一夜睡得特别浅,天还未亮透我便穿好衣服出了门,漫无目的的走着,停下脚步时抬头望去竟来到了洪威镖局,我自叹了一句:“原来自己还是想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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