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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不过各个卫所之间多有异同,不能一概而论。

金州卫就是相对特殊的一个地方,比起辽东其他卫所,这里的气候要温暖得多,即便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会象辽东都司周边地区那样,让人无法忍耐。

气候温暖,庄稼也就更容易种植,再加上靠着大海,经常还能弄点鱼虾打打牙祭,日子还算好过,在永乐年间,金、海、盖三州的屯田不但达成了军粮自给的目标,甚至还有结余用以支援奴儿干都司。

相对富饶的地方,自然会吸引更多的人口,因此,辽南也是辽东镇人口最集中的地方,而金州卫则是辽南之冠。

同是边镇之地,金州卫与辽镇的卫戎目标也不同,金州地处辽东半岛的最南端,鞑子是不可能绕到这里来进犯的,曾经对这里造成过威胁的,主要是海上来的倭寇。

不过,那也是老皇历了,只有在刚开国那会儿,中原战乱不休,无暇他顾,倭寇才有胆子来这里滋扰。在永乐年之后,深受郑和舰队震慑的倭寇,早就被吓破了胆,无论如何也是不敢来这里冒犯了。

因此,到了正德年间,金州卫也是荒废了下来,名义上倒是有六个千户的规模,但实际上,这些多数都是农民,少数是渔民,能称得上是兵的,也只有数百人罢了,其中多半也都是些老弱。

不过当地百姓也都安心,辽镇的敌人主要在北面。东面的女真曾经蹦跶过一阵子,可在成化年间已经被扫平过一次了,近些年虽然恢复了些元气,那个头目还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怀山,可却很有自知之明,远没有董山那么狂悖。

所以,如今的辽南,算得上是辽镇最安定的一块地方了,而在这一方面,金州卫同样居于辽南之首。

老刘头是金州卫的老军户了,据他自己说,他祖上还能跟当年的辽东总兵刘荣攀上点亲缘,可这也就是他自己说着解闷罢了,从来也没人信他。

要知道,那位总兵大人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当年曾在金州歼灭过数千倭寇,就老刘头这副模样,跟那位总兵完全就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啊。

何况,刘总兵家里总也算得上是将门了,若老刘头真的跟刘家有些牵连,又怎么会沦落到木城驿当个驿卒?

金州卫也有不少城堡和烽火台,初时是为了对抗盘踞在辽东的余孽,后来是为了防倭寇,永乐年之后,就是纯粹的摆设了,完全派不上用场。

而木城驿就是其中之一,这个驿站的位置极其偏僻,在旅顺南城的附近,堪称辽东最没用的一个驿站了,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经过这里。

这里的驿卒与其说是当兵的,不如说是看房子兼打扫卫生的杂役。朝廷倒是有邸报送往各地,可那邸报顶多也就是送到辽东都司,遇到大事了,偶尔倒也会送到金州卫一份。

可木城驿还在金州卫所的南面,送邸报的也好,还是金州卫往辽阳送信也罢,都不会经过这里的。

因此,这是个极其冷清的地方,在金州卫,论冷清寒酸,也只有南城的仓库和废弃的港口可以跟这里相比了。

天底下总是有新鲜事儿,这一天正午,老刘正坐在驿站门口晒太阳的当口,却冷丁看见远远的过来了一群人。

老刘头心里有些纳闷,过了木城驿就是南城的仓库,那里从来都是空空如也的,向来就不招人。再往南就是废弃的旅顺港了,朝廷禁海已经很多年了,那港口自然也不会有人去,虽然附近也有不少渔民,那那些小渔船出海,又哪里用得着港口?

难不成是奔着自己这里来的?老刘头暗自摇头,怎么可能呢?自己在这里守了几十年了,除了附近的那些熟人,生人一年都见不上一个,来这木城驿能做什么?

等那些人走的再近一点,老刘头打量清楚之后,心下当即便是一惊,也不敢继续闲坐着了,腾的站起身来。

他说祖上跟刘总兵有些渊源倒也不假,当年他祖上正是刘荣的亲兵,在围歼倭寇的战斗中受了伤,于是就近在金州卫这里落了户。

家学渊源,他又是老军户,见识也多,对军伍中的事很熟,一看就知道对方的身份不凡了。

一是气度,来概有十几个,那些皮肤黝黑的一看就是厮杀汉,而且是上过战场,手上沾过血,杀过人的!

这样的人在辽东镇倒也不少见,可中间的那个人就更加了不得,看那形容气度,分明是个读书人,而且还是做过官的读书人!

这样的人物在辽东实属千里挑一,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木城驿?

此外,看那些军汉腰间手上的兵刃也都不是凡品,一看就是精铁所制,别说普通军汉了,就算是千户大人自己用的兵器,能不能比得上都是个问题。

难不成这些人是总兵府上的亲兵?而这位大人是传说中的那位巡抚大人?传闻中虽说那位大人是个少年,可传闻终归是传闻,总有谬误的时候。尤其还是从京城传到蓟镇,再到辽镇,最后才到了辽南,经过了这么多人的口,有些错漏也是正常。

想到传言中,那位冠军侯的权势和恐怖,老刘头哪里还坐得住。不过站起来后,他又是茫然了,既然那位大人有那般权势,怎么会只带十几个随从就出门?而且来的还是这么偏僻的地方?

不过,不管来的是什么人,看这架势,总不是自己能够开罪得起的,等人到了近前,老刘头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标下是木城驿的驿卒刘敢,敢问大人……”

他是想问问对方的来意身份的,可又不知道直接问会不会犯了忌讳,冒犯到对方,于是一句话也只是说了一半,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是显lù出了他的想法。

“老伯免礼,本官乃是王守仁,奉了皇命来此出任木城驿的驿丞,敢问……”对方说话也颇为客气,可老刘头听了这话,好悬没被嘴里衔着的那口气憋死。

驿丞!木城驿的驿丞?还是奉了皇命?这位大人不是失心疯了吧?别说皇上了,据老刘头的估量,就连辽镇总兵或者分守辽南的参将都未必知道这么个地方。

一个空dààng的土堡,还是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自己这个驿卒都是年岁大了,千户大人瞧不上眼,才打发过来的,这么个地方,皇上居然派来了一位驿丞?

老刘头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揉揉眼睛,又掏掏耳朵,最后嘎巴了两下嘴,用很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王守仁,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而且他也没听清王守仁后面的话。

“本官……敢问老伯,这驿站原本的驿丞何在?”经过了一路的厮杀,王守仁心里也有了觉悟,知道金州卫这里等待他的,不会是什么好职位,可看到破破烂烂的木城驿,和也不知道是傻了还是耳背的老刘头,他心里还是有些茫然。

“这里早就没驿丞了……”被王守仁连唤几声,老刘头总算是清醒了过来,老头颤巍巍的解释着木城驿的情况。就算是发了疯,可对方能带着这么多精悍军兵跟着,那也不是一般的驿丞,更何况,驿丞正好比他这个驿卒大一级,还真就惹不起。

“原来如此……”王守仁很快就搞清楚了,自己这个驿丞还不算光杆,虽然老了点,可手下还有一个兵。

他当然不知道,这比他前世的时候去贵州龙场已经强了很多了,至少这附近还有人烟,甚至还算得上稠密,而且他也不是前世那样的孤家寡人了。

“侯将军,多承诸位路上护卫,感jī之言王某也不多说,日后有缘自当回报,王某已然到任,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bō折了,各位便请自便如何?”王守仁本来也是豁达之人,微一失落后,却也不多纠结,转身向猴子一抱拳,有意和对方就此告别。

谢宏得势后,他身边的人都是水涨船高,猴子等边军中的头目多半也都得了个将军的衔,如留守京城,执掌三千营,兼领京营的和尚更是有了个提督的衔头,便是见到各镇总兵地位也是不输对方的。

“那可不行。”猴子本来还在东张西望,琢磨着自家侯爷找的这个地方有什么奇妙处,一听王守仁的话,他把头摇得跟拨楞鼓一般:“我家侯爷的意思是,让末将等护卫大人,直到彻底确保安全才行,如今刚到金州卫,敌情未明,哪能就此离开?”

“那就由得几位好了。”王守仁一路与猴子等人也颇有些交流,后者也不怎么隐瞒,除了一些机密外,都是坦然相告,让王守仁对谢宏多了点好奇之余,也增进了不小的了解。

他知道猴子等人奉命行事,也劝不得,左右已经到了这里,也就随他去了。

于是,从正德元年的冬天开始,木城驿便多了一个驿丞,而且还住进来了一个将军和他的亲兵若干。对老刘头来说,这样的盛况,只有洪武年间,马云、叶旺两位将军率大军登陆,才能与之相比拟了。

而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其实只是一个开始。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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