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月淡,天空,晦暗如墨。
隔着云层,点点疏碎星芒柔和地铺满庭院。
左相府的书房正设在府邸东侧的清欢院内,院子遍植梧桐,可想春夏秋交时绿荫清凉之意,但此时冷冬,百木凋零,触目所望,只见一片荒寂之色。
冷风掠过梧桐枯枝,徒留飒飒风响。
冬寒料峭,冷香微微,随风传出来的,是一个男子低哑幽凉的声音,带着漫漫诗意,携着缕缕化不开的伤感,“高城鼓动兰釭灺,睡也还醒。醉也还醒。忽听孤鸿三两声。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他的声音极轻,极淡,散在夜里仿佛染了夜露般沁凉,给人一种悠然动人的意味。一字一句缓缓吟完,他负手走至中庭,仰眸望着星空,凝然出神。
“大人。”
不知何时,男子身后无声无息现出一道挺拔的黑影。
原先低哑清冰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如何?”
“回大人:邵掌柜已经去找过百善书院的监院,姜先生说,莲华姑娘,他自会好生照料,大人不必担心。”
“嗯。”男子浅浅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星光下但见他缁衣如墨,青纱如烟,带着冬夜的清冷和霜华,正是夜祈然。
而那黑影自然是夕瑢。见自家主子点头,他片刻犹豫,垂手道,“大人,夕瑢可否斗胆问您一件事?”
“你说。”
“大人,莲华姑娘虽曾是七公子的未婚妻,但退婚书已下,您若是喜欢莲华姑娘,为何不直接告诉她呢?”
“……”夜祈然背影陡然一僵,半晌才侧过身,看着身后的夕瑢幽幽地道,“我何时说过喜欢她了?”
夕瑢望着眼前主子清冷卓然的剪影,抿了抿唇,“跟随大人三年,夕瑢从未见过您对哪个人这般挂念过。属下自知说这些话有逾矩,但大人自己的心意,难道连自己也不明白?”他说到这微微有些不敢看夜祈然的脸色,其实这些事自己不该问的,只是——
他蹙眉正想告罪,却听夜祈然一阵静默后,用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语气,低低地道,“我只是想补偿——”他说着幽幽微微地哑了声,跟着的一句“似乎,曾经有负于她……”未飘出唇便消散了。
晚风冰凉,梧桐萧疏。
庭院里,只有一点橘黄寂寞飘摇,一缕缕照出门扉。门前那抹孤寂的影,被拉得老长老长。
※※※
当夜三更。
冬桃客栈内一片静谧,人客皆已歇下。
此时,二楼的一间客房却有人披衣步出,悄声下了楼梯,环视了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方才折身向后堂而去。
后堂没有燃灯,只有一簇火光。
莲华撩帘入内,未见人影便先闻到酒香。
冬桃客栈的后堂专供厨工烧火煮饭而用,和其他客栈一样较为简陋,借着透窗淡淡的星光,莲华先看见地上的一盆炭火。
炭火上搁着小泥壶,风过处,满屋酒香。
少年斜倚壁炉煨着酒,见她来也并不惊奇,微微一笑,“姐姐为何事而来?”
莲华回以一笑,“受人之恩,自要当面拜谢。敢问小兄弟尊姓高名?”
他低眸瞧着泥壶,话里几分恣意几分洒月兑,“姐姐叫我玄笙就好,至于恩情,玄笙不敢当,只是路见不平,何况玄笙也没做什么。”
莲华轻轻迈步走过去,“我看小兄弟武功气度不凡,如何会在此间做事?”她挨着炭火坐在不远的石墩上,托腮看他,一脸好奇。
“嗯?”玄笙似没料想她如此问,扭头睨她一眼,咧嘴笑了一笑,“在这儿做事不好吗?姐姐没听过‘锦华裳里埋荒骨,金玉楼中掩孤魂’这句话么?”
莲华微微一怔,“还望小兄弟明示。”
寒风绕过窗隙扑进屋,炭火哔剥作响,玄笙朝火中又添了几块炭,忽而认真地看着她道,“姐姐,你可知昨日你惹上的那人是何身份?”
“莲华平生初入帝都,对帝都的富家贵族确实知之甚少。”她心下一突,有些不安地望着玄笙道,“小兄弟直说便是。”
玄笙视线从她身上转开,望了炭火良久,才淡淡吐出一句,“他姓聂。”
他只说这么一句,莲华却是不解,“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玄笙好笑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姐姐,你不知当今朝堂右丞相的名讳?”
莲华此刻才身形一震,“他!他是聂相之子?”
她就算再孤陋寡闻,也知当今霆国右相名叫聂渡天,现下朝廷当中聂家势力正如日中天,聂渡天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儿子,自是溺爱。相传,聂渡天心肠毒辣,瑕疵必报。她如今惹了这么一个麻烦,怕是今后的路不太平了。
酒已热开,玄笙提壶倒出两碗清酒,“姐姐,事到如今,我看你还是早早离开为好,这帝都是非之地,实在不适合你。”
他伸手将其中一碗递给她,碗中酒水清澄,宛如流霞。
热酒熨烫着掌心,莲华端着酒碗怔了好久,最后极缓极缓地摇了摇头,“多谢小兄弟好意,但我尚有要事未曾办完,我要留在帝都。”
玄笙含笑抿了一口碗中酒水,顾自也是一摇头,似是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窗外风凉。
峨眉月,弯弯的昏黄中晕着一丝殷红,凄迷似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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