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2-02
唰唰的剑声从外面传来。
夜璃歌睁开眼,披衣下床,取下壁上的惊虹剑,也走了出去。
但见宽敞庭院中,傅沧泓一身短衣,手中照影剑舞得如雪团一般。
“看招!”一声娇咤,夜璃歌挺剑而上。
“来得好!”傅沧泓扬唇一笑,稍稍柔和力度,与她斗在一起。
“不要马虎哦!”夜璃歌也冲他一笑,招式却更加狠厉,逼得傅沧泓接连后退数步。
“夫人饶命!”他夸张大叫,却打迭起精神仔细应战——说实话,夜璃歌的功夫与他相比,只在伯仲间,倘若他有所疏忽,立即就会落败。
踏进门槛的火狼就那样停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因为,他看到傅沧泓脸上的笑,单纯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笑。
没有一丝勉强,没有一丝伪饰或乔装。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开心的吧。
直到浑身被汗水湿透,傅沧泓才撤剑后退,冲夜璃歌抱拳道:“夫人武艺精湛,我认输,认输
“什么夫人不夫人!”夜璃歌嗔他一眼,也收了剑,却转眸看着火狼,“有事吗?”
“是这样,”火狼定定神,“乔装的禁军来报,梁述回来了
“哦,”夜璃歌眸光一闪,“确定他在家中?”
“是
“我们走
回剑入鞘,夜璃歌果决地道。
“让我一个人去,不行吗?”
“你确定能收服他?”
傅沧泓不禁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到底忍住。
两人换上便衣,携剑出门,径往城郊而去。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空气甚是清新,茅屋的扉门依旧半掩着,伸手一推,便开了。
桌案后,一名布衣男子仰躺在椅中,睡梦正酣。
这——
傅沧泓眼中闪过丝怒色,正要出声将他唤醒,却被夜璃歌止住。
双眸深凝,夜璃歌仔细端详着这男子的五官面容——一字眉、长瘦脸、下巴上留着三撇胡须,头发很随意地绾着,显得有些零乱。
并没有什么名士风度,倘若放人堆里,很容易被人忽略掉。
但是。
但是什么呢?
常年游历江湖,阅人无数的夜璃歌,相信自己没有看错,这男子身上,有一股其他人没有的东西,却难以用语言形容。
“呵——”
长长打了个呵欠,男子坐起身来,扭扭脖子伸伸腰,方凝眸看向屋外的不速之客。
眼睛。
原来是眼睛。
那是一双洞察天地玄机,时而犀利如闪电,时而却能混沌如瓦石的眼睛。
该隐时隐,该显时显。
这种人,不是大奸大恶,便是大智大慧。
“梁先生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夜璃歌踏进门槛,抱拳道。
梁述双手撑在桌沿上,踞案不动,等待着她的下文。
“可惜了
夜璃歌忽然说。
“什么?”
“可惜这滦阳一方山灵地秀
梁述眨眨眼,并没有接话。
“天地间育一贤者,不易,而贤者不为世所用,而自弃于草莽,是为愚,极愚之人,不足以语之以乾坤
梁述终于笑了:“姑娘,你似乎,对梁某十分不满?”
“难道,我该称赞你么?”夜璃歌负手而立,目光凛凛地注视着他。
“贤者弃荒野,自有该弃之理,梁某尚不以为意,姑娘如何这般愤嫉?”
“愤嫉?”夜璃歌笑笑,自搬了两张凳子,拉着傅沧泓一同坐下,抬手朝桌面一指,“谈一局,如何?”
梁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伸出右手中指,在桌面上一点,夜璃歌亦一点,两人便你来我往地对杀起来。
傅沧泓的双眼紧紧盯着桌面,却始终没有看明白——不是双陆,也并非围棋。
“唉……”梁述忽然叹了声,幽幽地道,“姑娘出手太狠,将来只怕,难保长久
夜璃歌面色一冰,继而恢复淡然:“多谢梁先生赐教,作为回礼,夜某也有一良言回赠
“梁某洗耳恭听
“梁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材,若只愿隐没乡里,空负一身学识,断不是大丈夫所为
“在姑娘眼中,难道大丈夫,就非得入世一遭,立一番功名?”
“非为功名,而为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若无天下苍生,又何来梁先生你呢?先生虽避居遁世,然目睹自家门前一幕幕惨剧,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恻隐之心吗?”
梁述再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看着她,半晌,唇角微微向上一扬:“姑娘,你的话,确实打动了我,但姑娘不知有没有仔细想过——滦江为患近两百年,为何始终没有人,出来挑接这重担?”
夜璃歌霍地抬头。
为患近两百年,却始终没人挑接重担——是啊,非是北宏没有杰出之识,只是这治水,绝非一人一力能够做到,要想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不单需要朝廷的鼎力支持,领头者正确的指导,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方能成百年,甚至是千年功业,否则,治河便只是纸上谈兵。
“你要什么?”傅沧泓冷冽话音响起。
梁述看了他一眼,居然毫不理会,仍旧盯着夜璃歌,仿佛她说的话,比傅沧泓要管用一百倍。
“我相信梁先生,北宏会相信梁先生,整个天下,也会相信梁先生
梁述微微动容:“这份相信,能维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
“不,是一生一世!只要梁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梁先生将一颗心献给苍天大地,夜某相信,整个世界,必将还待于先生!”
“好!”梁述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就冲你这番话,治理滦江之事,我做了!”
“一言为定!”夜璃歌伸出手,与他紧紧一握。
傅沧泓不由得咳嗽一声。
梁述这才离座,朝着傅沧泓屈膝跪倒:“草民梁述,拜见北宏帝君!”
“你知道朕的身份?”傅沧泓眼中闪过丝恼怒。
“草民冒犯龙颜,请皇上降罪!”
“沧泓……”夜璃歌赶紧出声将他拦住。
傅沧泓深吸了口气,平息怒意:“平身
梁述站起,立于一旁,仍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明日,你便前往府衙报道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夜璃歌站起身,形容淡淡地告辞。
离开茅屋,行出一段路,傅沧泓终于忍不住抱怨道:“这人,好大的架子
“沧泓,”夜璃歌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此人不可小视,你一定要诚心待之——他表面狂傲,却禀着一颗济世救难的仁心,纵然身处乡野僻地,却自有一种雍容大度之慨,这种人,是举世难觅的栋梁,你应该以一个君王宽博的胸怀,接受容纳他,让他好好地发挥自己的所长
“……多谢夫人教诲傅沧泓心中的波澜完全平息了,看向夜璃歌的眸光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璃歌,璃歌,得妻若此,我复何求?
……
“皇上——”
刚回到官衙,一名禁军便神色匆促地奔进。
“什么事?”
禁军看看夜璃歌,却没有言语。
“暂且退下傅沧泓摆摆手,转头轻声道,“璃歌,你先歇息,我去看看
“嗯夜璃歌也不追问,提步向内室而去。
厢房里。
“说吧
“属下,一个时辰前,属下等在城郊,发现了火统领……”
“发现?”傅沧泓双瞳微微一跳,“他出什么事儿了吗?”
“不知何故,火统领昏倒在野地里,属下等将他抬了回来,可是他,至今未醒——”
“朕去瞧瞧
在另一间厢房里,傅沧泓见到了火狼,他面色发白,呼吸沉稳,表面上倒看不出任何问题,只是始终昏迷不醒。
“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从救回来到现在,一直如此
“有试过施救吗?”
“有,可是都毫无用处
走到榻边,傅沧泓伸手搭上他的手腕,但觉脉息稳健有力,并无中毒,或者急症的迹象。
“要不要,请夜姑娘来瞧瞧?”禁军小声建议道。
傅沧泓心中划过丝挫败感,却极力忍住,自己转身朝外走去。
“璃歌
“嗯?”夜璃歌正倚在床上看书,见他走进,遂放下书册,凝眸注视着他。
“火狼,出了点意外,想请你去看看
并无多言,夜璃歌翻身下地,穿上鞋子往外便走。
“他……怎么样?”
“像是——”夜璃歌漂亮的眉头紧紧蹙起,“像是瞬间受到某种重压,导致心跳顿停,继而昏迷——”
“重压?”
“嗯,你是派他,出去执行过什么任务吗?”
傅沧泓沉默,不知该不该把伏杀那个什么闲云先生的事告诉她。
“嗯?!”见他不说话,夜璃歌加重语气。
“……我可以不回答吗?”
夜璃歌的眸色深了,再没有追问,转身继续检测火狼的身体,然后双掌交叠,置于火狼胸膛上方,默运内息,让自己的力量,进入火狼体内。
渐渐地,晶莹汗珠爬满她的额头,傅沧泓眼中不由添上忧色,却不敢上前打扰。
“好了
约模过了小半个时辰,夜璃歌方才停止运功,从腰中锦囊里模出针袋,抽出一根银针,往火狼胸前插落,然后捏住针尾,旋转数圈。
“噗——”吐出口鲜艳的血,火狼睁开了双眼。
“皇……”
“别乱动他刚要起身行礼,却被夜璃歌轻轻摁住,“你这一次受伤不轻,要好好调养,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是火狼不敢逞强,安然依从。
确定他再无其它问题,夜璃歌方才收回银针,转头看了傅沧泓一眼,莲步姗姗而去——她深知,以傅沧泓那急躁的个性,莫说一个晚上,只怕一个时辰,他都等不了。
确定夜璃歌离去,傅沧泓的视线立即落到火狼脸上,火狼倒也没有等他发问,便主动禀述道:“皇上,伏杀的任务,失败了
“为什么?”
“那个闲云先生,虽然不会武功,身上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
“怎么个奇异法?”
“像是……**术
“**术?”
——若是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傅沧泓早已一个耳光扇过去,可是现在,说这样话的人,却是他向来最倚重,最相信的火狼。
“详细说一下当时的情形
火狼理了理思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傅沧泓紧皱眉头,久久不语。
“皇上,”火狼瞅瞅他的脸色,试探着道,“夜姑娘见多识广,要不,向她请教请教?”
又是夜璃歌!
傅沧泓心中一股无名业火蹿了起来——不得不说,这些日子,他发现夜璃歌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竟渐渐有些取代他的位置。
当然,作为深爱她的男子,他并不觉得受到冒犯或者什么,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喜悦,可是,若什么问题都要夜璃歌才能解决,他这个男人,是不是——太没用了?
“能自己解决,最好自己解决傅沧泓铁青着一张脸。
“属下……知道了火狼口中答应,可心里,却存着另样的想法——傅沧泓想在夜璃歌面前保持一个做男人的尊严,可他更忧心的是傅沧泓的安危——到底是男人的面子重要,还是生死存亡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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