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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近来定北王无声施于她的重重压力之下,加上又久不出门,也难怪梅氏会胡思乱想,毕竟,每回吴子薪来时,琉璃都出现了,而且,还那么多人看见她对吴子薪礼让有加,这个时候,旁人再添加点什么话头进去,她岂非很容易就怀疑到琉璃暗中使坏上?

琉璃的确是有十足的理由给她下毒的,不说她才进府让她立规矩,只说段文蕙那事,还有她对待祈允灏那些事——她知道这是个有仇必报的女人,而且,她似乎还知道了她当初泄秘给元惠皇后和废太子的事!祈允灏险些在那场战役里被废太子杀死,她怎么会不恨她?有机会的话,她当然会想下毒害死她!

梅氏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是,她指着围在两旁的人,咆哮道:“快去!去找医正!”

“夫人这是怎么了?”

穆氏快步走过来,看见她这样子,心里已忍不住鄙弃起来。出阁之前她不知祈府家事,以为这梅氏也跟京中所有的贵妇一样,至少面上的尊重还是有的,可人真是经不起相处,这几个月亲眼见着梅氏说话处事,心里对她的敬意便就一分分消减,到如今,竟是半丝尊敬也说不上了。要不是碍着祈允恪,她只怕也会跟琉璃一样,面上就甩起她的脸子来。

旁边丫鬟纷纷给她请安。顾嬷嬷松了一大口气,快步走到她身边,拽住她袖子道:“二女乃女乃来的正好!夫人直闹得要请太医,奴婢们做不了主,还请二女乃女乃拿个主意!”

穆氏拧眉着袖子上她的手,不客气地将手臂一抽,沉脸道:“你们怎么当差的?侍侯不好夫人,还来我这里告状!”

梅氏身边所有人里,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顾嬷嬷。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个女泼皮!要想她对她有好颜色,那是没门的。

顾嬷嬷被斥。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道:“不是奴婢们不尽心。着实是夫人也不知怎么了,总说是王妃跟吴太医串通给她下了毒,这不正拿我们撒气了么?我们也不敢违抗,只得请了二女乃女乃来。”

“胡说!”穆氏斥她:“大嫂怎么会给夫人下毒?真是满口胡言!给我掌嘴!”

她身后的丫鬟也早就看不惯顾嬷嬷了,这会儿快步冲上去,便就将她狠扇了几巴掌。

梅氏看着顾嬷嬷被打,心底那护短之意又涌了上来。顾嬷嬷到底是她的人。穆氏是她的儿媳妇,她凭什么打她的人?她怒意一起,便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穆氏立时推了个趔颠。众人都没有防备。穆氏尖叫起来,梅氏道:“你叫什么叫?你打我的奴才,你还叫?!”

穆氏又惊又怒,秦妈立即唤来丫鬟:“快去请三爷!”

傍晚了,这会儿府里的爷们儿都回来了。这个事请谁来都不合适。只能请祈允恪。

祈允恪听说穆氏被梅氏打,当然很快就赶到了。梅氏见了他,两眼立即发了红:“你来做什么?来给你媳妇讨公道吗?你这个畜生!我生你养你,你反倒帮着媳妇欺负起我来!我养你做什么?!”

祈允恪也是有官职的人,如今跟穆氏之间也还处在相敬如宾的状态。并没有到心心相印的地步,是很在意自己的脸面的,见得梅氏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他,心里也有气,但是面上仍压住道:“母亲息怒,不知道二女乃女乃什么事惹到您了?”

梅氏指着穆氏:“她是什么东西?竟敢打我的奴才!”

穆氏出身侯门,几时听人这般辱骂过,顿时就捂脸哭起来。祈允恪愈加心烦,对梅氏的口吻不免就重了些:“不过是打个奴才,真错了母亲训导就是,何苦伤人脸面?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又是您的儿媳妇,总不兴像骂下人般骂她。”

穆氏听了这话,脸色就转霁了些。

梅氏却勃然怒了:“她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不是好人家的女儿,你这是挖空心思挤兑你母亲的出身比不上她是不是?你这个畜生,我出身再不好也是你母亲!你伙同外人来欺负我,你自小那圣贤书是怎么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祈允恪也不耐烦了。他本就不擅与女人周旋,见得梅氏这般胡搅蛮缠,顿时心里的怒意就转成了反感。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碰上这么个母亲,当着下人们面前不给他们留一分脸面,也不给自己脸面,简直一派斯文扫地!

“那你是什么意思?!”梅氏不相信,她拿捏不住定北王,拿捏不住祈允灏和琉璃,也拿捏不住香英,难道还拿捏不住自己的儿子?

祈允恪两额青筋暴突,突然扯过穆氏的手,就往院外大步走去。

穆氏被他拖得脚步踉跄,手下却反把他攥得更紧了。

梅氏见他一言不发就走,提裙追上去,拖住他衣领意欲拽他回来。祈允恪是行武之人,对于攻击性的动作有着本能的反应,梅氏虽是他母亲,可他在气头上,她手才挨到他衣领,他就于错眼间转过身,握住她手腕将她撂翻在地。

梅氏倒在地上,一张脸惊成了白色。手指颤抖地伸向他:“你,你,你敢打我!”

祈允恪也呆住了,他虽然有怒气,可是也没有忘记这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刚才并没有用力,只不过轻轻这么一带,只想让她松手便罢,却没有想到她这么脆弱,竟被他撂翻在地上!

“母亲!”

他慌忙跪下去,双手去搀扶。穆氏也连忙上前帮手。

梅氏一巴掌将他们打开,双眼睁得老大睁着他们,坐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穆氏见状有些害怕,连忙看向祈允恪,祈允恪咽了口口水,仍伸手去扶梅氏:“是孩儿的错,请母亲起来吧!”

梅氏瞪着他,忽然咯咯笑起来,笑着笑着,她忽然又一骨碌爬起来,指着他们戾声地道:“你们滚!给我滚!”她冲进屋里,将桌上的茶杯茶壶花瓶摆盘一股脑儿全扔过来,全部都冲着祈允恪砸来。穆氏慌忙与秦上前阻拦,一只茶碗从她耳畔掠过,吓得秦妈惊叫连连。

祈允恪上前将穆氏拖开,梅氏丢出来的一把尺来长的大肚青瓷堪堪砸在他脑袋上!穆氏尖叫道:“三爷!”他身子晃了晃,倒下去了。

“快去请王爷!快去请王爷!”秦妈实在受不了了,连忙吩咐身边的丫鬟。穆氏半跪在地上抱住晕过去的祈允恪的头,失声痛哭起来。

琉璃一直在朝庆堂听着从荣熙堂传来的消息,越是听,她就是越是振奋,越是听,就越是胸有成竹。

如果有人想说,梅氏是她逼疯的,她心底一点也不会否认。的确,是她故意制造了梅氏的恐慌,让她以为自己在她的药里下了毒,然后让她闷在屋里静养,造成她长久的虚弱无力的症状,使她愈加地相信自己命在旦夕。她只要过问了这件事,梅氏要不多想,是不可能的。

但是,谁又能拿住她什么错处呢?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使过什么毒手,吴子薪说要她静养,她就真的让她静养,每次吴子薪来了,她都亲自上正房过问,谁能说她做的不好么?说她做的不够么?

她没有把柄让梅氏抓的。至于梅氏要怎么想,那是梅氏的事。

有了她示下,没有人会来惊动她这个怀胎七月的孕妇,即使她是府里的当家人。

她悠然地在屋里吃着燕窝,将脚架到脚榻上,以减轻双脚上的浮肿。直到祈允灏进来。

“老三被梅氏砸晕了!”

他眉头皱着,眼里有着惊疑和愤怒。

琉璃知道他不是愤怒自己,而是对梅氏。他恨不得手刃梅氏,可是对祈允恪,他是真当他是自己的弟弟的。

琉璃顿了顿,将舌尖的莲了嚼碎咽下去,将双腿放下站起来,跟月桂道:“瞧瞧去。”

半路上春香还在往她这里递消息:“王爷已经过去了!二爷二女乃女乃还有大姑娘也过去了!夫人还在砸东西,王爷让人给她灌了安神汤,这会儿好歹静下来了。”

琉璃听完已经到了荣熙堂,廊下丫鬟婆子扎堆,但是一个个如寒蝉般连呼吸都十分小心。

祈允灏鼻子里不满地嗯出声气来。琉璃温柔地拍拍他的手,挺着胸月复走了进去。

“……这是你自己的亲儿子,你是有多么丧心病狂,居然连他都下得了手?!”

正堂里定北王的怒斥声穿过穿堂传来,还有穆氏的哭声——琉璃走过游廊,已经看见了门槛内垂泣的穆氏。

廊下见到祈允灏与琉璃过来,飞快地进内禀报。

定北王等人都往外看过来了。定北王的目光对上琉璃,闪过丝复杂,然后撇过头去,矮身坐在围椅上。

祈允灏在府里向来是不行礼的,扫视了四周一圈,看到如同木头人一般梅氏时目光顿了顿,看到头缠着纱布一脸郁愤坐在下方的祈允恪时也顿了顿,然后走过去坐在定北王下首。

琉璃捧着肚子看了一圈,却是道:“三爷怎么冲撞夫人了?不知道夫人病着么!”

梅氏听到这话,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目光箭一般射向琉璃:“是你!你串通太医下毒害我,你还敢过来看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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