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陵王之后,护泽使消失得无影无踪,昭涟和子渊母子俩整天以泪洗面。
“昭涟,不是我说的
“我相信你
昭涟的话让简歆得到了些许安慰。
然而,对于他,她却是永远无法原谅。
“这不怪我,他的武功,本可以不死邵柯梵的口气淡漠得如同陵王跟他毫无关系。
“雪麟被人做了手脚,无法发挥效力,是你干的?”
“除了国议宫清晨议事,我和他,基本不见面,如何下手?”
他也曾怀疑,雪麟在手,又有南阴符,陵王竟然会被两人杀死,虽然两人的武功也是极高的。
拿起雪麟,才发现雪麟上被洒了专用来侵蚀刀剑的诛粉,难道是舒真?只有她才有机会下手。
雪麟,用不了一个月就会恢复到原来的功能,邵柯梵本想据为己有,然而在简歆的强烈要求下,答应随陵王下葬。
他说得确有道理,简歆一言不发地走进寝房。
她开始嗜睡,那是短暂的死去,可以让她得到暂时的解月兑。
不分白天和黑夜,醒了接着睡,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吃一点东西。
那无边无际的凄凉占据她的心,荒原,浓郁的血腥气息越来越迫近。
再也无法跟锡林郭勒大草原联想起来,就连最相似的广袤,也是一者赏心悦目,培养良善的胸襟,而一者,仅是为了容纳更多人的尸体。
“简歆邵柯梵端着一碗滋补的汤坐在床前,像几年前,他对被鞭子打得伤痕累累的她所做的那样。
这次,担心被她掀翻,他牢牢托住碗壁。
简歆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一眼,侧身背对他接着睡。
这比将碗打翻还要让他痛心。
“简歆,我求你邵柯梵摇晃着她的身体,她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上方的床帐,对他不理不睬。
他一边痛苦,一边部署作战计划。
十三国已经联合起来,武卫队朝着苍腾方向,每天缓缓向前推进三十里,而苍腾诸多得力干将也率领武卫队开始出发。
“简歆,武卫队开始行动了,你在宫里好好待着,我得去战场
简歆的眼睛眨了一下,悲哀像水流,瞬间注满。
战场上,唯一的安慰,就是不知道死的会是谁,然而,大部分人都会死。
邵柯梵俯体,在她额头上深情一吻,走了出去。
莽荒之渊公元一五零五年四月二十日,十三国武卫队与苍腾武卫队交战于伐桑荒原。
一片厮杀,昏天暗地,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十三国还多了一个将领——护泽使。
早就预料到的邵柯梵并不感到意外,不然,他能去何处。
护泽使赤炼臂放大,以万夫不挡的气势扫来,近千名苍腾武卫队士兵当即殒命,一片地域,瞬间焦黑。
他身先士卒,与十三国君主一道围攻邵柯梵时冲在最前面。
“邵柯梵,拿命来
“呵呵,这得看你的本事了
君主之战,日月无光,天地之间,一时暗,一时亮,似乎昼与夜瞬间交替而过。
刀光剑影,荒原不时因神功震颤不已,而早已习惯的武卫队士兵们毫不畏惧,拼杀一片。
一直势均力敌,半年后,他国武卫队才因国君相继死去,士气降低出现颓势。
邵柯梵的剑架在鹰之国君的脖颈上,“带着你的武卫队回鹰之
“邵柯梵,你又要玩什么花招?”年近六十的鹰之老国王郑关秋眼里喷火。
“如果你执意要打,那就别怪我
很快传来消息,鹰之国收兵,郑关秋已率武卫队回到鹰之。
之所以要到现在才履行与邪娘子之间的约定,是因为半年战争消耗可以让本来就弱的鹰之国更弱,留也无妨。
半年来,死的士兵死了,未死的旧伤痊愈后又添新伤。
荒原上的尸体无人处理,腐烂难闻已是家常便饭,黑压压的兀鹫空月复而来,饱肚而去。
邵柯梵也受伤不轻,特别是背后的一剑,差点砍到脊椎骨,然胜利已经指日可待。
除了放走的鹰之国君,最后一个尚活着的强大敌人仍旧是护泽使。
“我应该在苍腾就把你解决的邵柯梵冷笑一声,“你是最大的麻烦
“可惜你没有护泽使死死地盯着眼前神态自若的红衣男人,只要胜了他,他的泽观就会回到手中。
两人缠斗在一起。
连着三天滴水未进的简歆实在按捺不住,骑着亚卡朝伐桑荒原而去。
入眼的尸体越来越多,她的心也越来越疼。
赶到他与护泽使打斗的那片区域,护泽使已经从空中向下坠落,邵柯梵以胜利者的姿态缓缓落下。
“亚卡,快简歆想要去接护泽使的身体,亚卡也将速度提到最快。
然而,还未跑到,护泽使已经沉沉落到地上。
“呜呜……”简歆飞离马背,绕过空中打斗的士兵,降到护泽使的面前,将他的上身抱起。
幻灵剑凌厉的剑光,切断了他的心脉。
“护泽使简歆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气若游丝的护泽使半睁着眼,见是她,眼里出现一丝亮光,然而渐渐散尽,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简歆忙偏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嘴,等了一会却毫无生息,一看怀中人,已经闭上了双眼。
那脸上,分明还有留念。
“如果有一天我复国,你就做我的女人
然而,他是无法实现宏愿了,虽然即使他复国,她也不可能成为他的人。
他的衣服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简歆颤抖着手伸进他的怀里,掏出一幅卷起来的画,打开一看,正是几年前,他为她画的那张,已经泛黄,那画中女子的容颜依旧美丽。
“呜呜……”简歆哭得越来越大声,“为什么?为什么?……”
邵柯梵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后,眸子里,亦是深不见底的痛。
痛是因为,他给她制造的痛苦太多了。
“邵柯梵,你好狠毒啊你简歆拔出无偶剑,朝他刺去。
“璞元十式
极寒的蓝色光芒笼罩一方天地,附近一片区域内的武卫队士兵全身被冻住,很快全身像城墙坍塌一样,垮成无数截。
简歆赶紧收手,愧疚不已。
是时,梵晖咒的金黄色光芒渐渐从他身上散去。
“简歆,别闹了,回到王宫等我邵柯梵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
“噗……”一声声血自腔子喷出的声音响起,简歆转身一看,又是十几个士兵倒下。
苍腾国的部将和武卫队员杀红了眼,杀上了瘾。
“求你,别这样,停下好吗?”她痛苦地摇头,踉跄着后退。
“再过半个月,苍腾就可以大胜而归邵柯梵向她走去,她依旧不断后退。
“停下好吗?”她泪流满面。
“别闹了,回去邵柯梵厉叱。
简歆凄然一笑,拔下无偶剑,刺向心脉。
亚卡嘶鸣一声,向东方叫三声,化作人形,然而,却只来得及抱住她缓缓倒下的身子。
无偶剑穿左胸而过,可见决绝,血从握在剑刃末端的手指指缝间流出来。
“不……”邵柯梵抢过她的身体,手颤抖着模她的脸。
卷发蓝眼的亚卡双膝跪地,低垂着头。
终究,终究还是救不了她。
“收兵,答应我,答应我……”简歆满是血的手抓住邵柯梵胸前的衣服,不断恳求。
“别说话,我会救你的他封住她胸前的穴道,然而心脉已断,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答应我……答应我……我快……不行了……”抓住他的手越来越松。
“你快答应她啊亚卡红着眼睛大吼。
“简歆,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我带你去找邪娘子邵柯梵眼眶亦湿润。
“答应我,答应我……”简歆的手渐渐松开,声音越来越小,亚卡忙握住她的手,“简歆……”
“简歆,坚持住……”他向她体内输真气,力图挽回她的生命。
“答应……我,不要……再……杀戮……收兵……”手,终于毫无力气地垂下,只靠微弱的气息维持着断断续续的话,眼里尽是泪,就连哭泣,也在消耗她的生命力。
“你快答应她亚卡带着哭腔,命令苍腾国君。
邵柯梵眉头紧锁,眼眶亦被泪水盈满,却丝毫不改初衷。
“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找邪娘子他抱着简歆缓缓站起来,一个踉跄,武功修为极高的他差点站立不住。
最深的绝望在眼里闪过之后,简歆突然淡淡一笑,“将我葬在荒原与天空交接的地方,因为我想那儿离家最近
她艰难地侧过脸,看着亚卡,“终于——又看到你化作人形的模样,只是,即使你找到回家的方法,我也回不去了
这两句完整的话,竟似回光返照,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最爱的红衣男人脸上,眷恋凝固成永远。
人一死,夙愿未了也释然,之所以睁眼,只是因为要注视他。
“简歆,不要,不要……”邵柯梵双膝跪地,声声呜咽。
人生,没有什么比这更痛。
亚卡闭上眼睛,手,依然握着她的手,只是渐感冰凉。
厮杀仍在继续,广袤的荒原成为露天的坟场,几年后,乱草会更加肆虐罢。
抱着她的身体不知道飞了多少路程,然而,依然找不到那个天空与草原相接的地方。无论在荒原的何处,天与地之间的距离都那么遥远。
就算看似相接的远方,飞到时,竟然发现隔得更远。
那么,就将她葬在离他近的地方罢,至少,他们深深相爱,即使她无法将他当成归属。
在寿倚之地的边缘,靠近王宫的地方,他选一处清泉流过,浓荫遮蔽的向阳地,让她久眠于此。
半个月后,苍腾大捷。倾所有高手之力,将战败国的山泽和绿洲与苍腾连在了一起。
一个空前的盛大王国形成。
然而,伴随而来的,除了骄傲,还有无边无际的孤独,苍凉得如同荒原。
唯一真正关心他的女子已经离去。
邵柯梵独自站在墓前,无限怅然,唏嘘不已。伊人已逝,心永痕,亦永恒。
他仍不后悔统一莽荒之渊,只是她,成了他再也好不了的疼痛,一辈子,凌迟他的心。
这也许是最好的惩罚罢。
荒原上乱草离离,越来越甚,却始终无法长出青草,一肤黑毛栗的阿拉伯马,经常在荒原上狂奔。
仿佛主人依然在背,这是他最终选择为马的理由。
如她一样,这里不是家,却永远回不去了。
它亦经常去墓前,用它饱满的额头蹭墓碑,就像她在世时,它经常这样蹭她。
事过境迁,悲欢离合。
她的归殇,注定与不属于锡林郭勒草原的土壤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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