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念亲恩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郝慧思知道爷爷的死讯后,还算平静。罗绮用湿毛巾帮她擦脸,让她捂捂那双哭的有些红肿的眼。这是慧思要求的,她知道郝立京差不多要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哭过的样子。
利用这些时间,她想了很多。从最初知道自己的爷爷时,她就对他充满了向往和憧憬。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满脑子都是些孩子的梦想。随着她慢慢地长大了,梦想就开始往现实靠近了。她是一个行动派,她不会永远只揣着梦想做白日梦,对于所向往和憧憬的人或事物,她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接近,去实现。
她在获得了一些信息后,开始了寻找爷爷的行动。郝立京也就成为了她的得力助手,他们两人还在少年大学的时候,就利用学校的电脑排查了日本所有的敦村姓氏。最后他们锁定了几个目标。虽然去日本留学并非完全是为了寻找那位早年出走的爷爷,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此。很可惜的是,他们虽然最终找到了郝慧思的女乃女乃敦村惠子的老家,却没能见到她思慕已久的爷爷。因为非常不凑巧,就在他们去日本的头一年,黑一海爷爷离开日本,去了德国。
而后,郝慧思的目标当然非德国莫属。在去德国之前,她已经和黑一海取得了联系,并彼此通了信。在这个时候,她对自己的这位爷爷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他已经是一位国际著名的汽车工程师,并在德国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还先后获得过几项国际大奖。郝慧思获悉这样的好消息之后,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似乎在她很早以前的想象中,爷爷就是这个样子。她为他感到自豪的同时,也对自己充满了信心。身为这样伟大的人的孙女,她想她是够格的。
尽管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郝慧思还是为第一次会面而激动不已。尤其是当她终于见到自己的爷爷时,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位白发如雪的老绅士,风度翩翩,潇洒迷人时,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再地询问确认:“你真的是我的爷爷吗?这是真的吗?你没骗我?”
“当然是真的。而且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就是我黑一海的孙女!”黑一海有些动情地眼泪湿润着他的眼睛,他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已经发黄的照片,上面是郝慧思的女乃女乃敦村惠子。虽然家里没能留下女乃女乃的照片,但章小风和骆子都说郝慧思是女乃女乃的翻版,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一样。
“爷爷!”
祖孙两抱在一起,不顾他人斜目,尽情地拥抱、哭泣。
之后,郝慧思对爷爷说了老实话,在她一直以来的想象中,爷爷应该没有这么帅。在没有见到自己的爷爷以前,她认为爷爷应该就跟另外那个爷爷(郝一湖)的样子差不多吧。可是,现在她才知道,这个爷爷比那个爷爷潇洒多了!
“不能这样说!”黑一海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他才是你真正的爷爷。”
郝慧思笑了,她知道,她真正的爷爷应该是什么样子。只是,她并没有说出来。不过,有一点爷爷说的是对的,无论是那个爷爷,他们对自己的爱,都是无私的,他们都是自己真正的爷爷。
在德国继续留学期间,她基本上都是住在黑一海爷爷家中,受其影响,她也选择了汽车设计,而郝立京则是受她影响,选择了同样的专业。起先她对于立京投向自己的感情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就像是同胞姐弟一样长大的。对于他,她更多的是对弟弟的关爱。
黑一海大概是看出了两小之间的微妙关系。于是,他做过郝慧思几次工作,而后也通过一些事证实,她对立京并非没有男女之情。共同的学习、生活,产生的感情是浓烈的,密不可分的。虽然她还向往着爷爷女乃女乃那种带有悲剧色彩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但黑一海告诉他,只有在共同理想、共同甘苦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爱情才是真挚的,也最稳固。他还告诉她,其实他和慧思的女乃女乃也是经历了很多才最终走到一起的。
郝慧思相信爷爷的判断,于是她答应了立京的求婚。然后,在黑一海的主持下,他们在德国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爷爷是她的爱情与婚姻的见证人,她原以为,她所有的快乐与幸福,爷爷都会与她分享,她所有的苦恼和彷徨,爷爷都会帮她解开。然而,离别却来得如此之早。她想要将她最得意的作品,她和郝立京爱情的结晶呈现给爷爷看,谁知道,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现在,爷爷走了,而最悲伤的,是被留下来的自己。郝慧思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对爷爷的依恋超过了对父母的依恋。那其中不仅仅是亲情,还有她最初的那份爱恋。她开始想到在女乃女乃去世的时候,爷爷是怎样的一种心境。除了悲伤之外是否还有被独自留下的凄惶?那个时候,尽管在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与他血脉最相近的人,他的孩子降生了。可他却没能得到丝毫安慰。他需要的并不是那个继承了他的血脉的人,而是一直以来与他相濡以沫、朝夕相对的那个灵魂伴侣。
“Toloseyou,Iwillbenothing.”(英文:失去了你,我将一无所有。)
这句话,是他们的宣誓之词,当郝立京对她说出这句话时,她还当即回复他,“Atleastyoustillh**eoneself.”(英文:至少你还有你自己。)
听到这句话,在一旁的爷爷哈哈大笑。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是啊,失去了你,我也只剩我自己了。爷爷。
一阵急切的脚步从楼道里传来,不用多想,郝慧思知道,是谁来了。
郝立京几乎是冲进来的,他飞快地来到了郝慧思身边,他管不了母亲旁边还有沉睡中的儿子,就一头扎进了妻子怀中。郝慧思轻轻一笑,揽住了丈夫的脖子,任由他将头埋在她的胸前。
郝立京喃喃的在心里说:是否可以更正一下,爷爷。失去了你,我们还有彼此,还有你未尽的事业。
“立京,还记得我们结婚那会儿吗?”郝慧思轻声问:“我们的婚礼只有三个人参加,新郎,新娘,和爷爷。爷爷是我们惟一的嘉宾,也是我们的证婚人……”
“慧思……对不起……”郝立京的声音有些哽咽,又有些低沉。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郝慧思拉起郝立京,问道:“你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吗?”
郝立京摇摇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在爷爷离开我们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我没有做好你的丈夫,我没能成为你的精神支柱……”“我只需要你说很抱歉就够了。”郝慧思轻轻地说道:“那都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
“爷爷走了,你也一样难过不是吗?”
郝立京点点头,在郝慧思面前,他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是需要她照顾、要她呵护和督促。
“傻瓜,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爷爷的生命已经耗尽了。可是,他将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他也将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郝立京靠在妻子怀中,这时才看到了睡在枕头一侧的婴儿。他愣了愣,盯着那个小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看到了吗?这就是生命的延续。我们失去了爷爷,可我们得到了他。”郝慧思将小婴儿抱起,推到郝立京身前:“孩子的爸,看看你的儿子吧。”
郝立京伸了伸手,但不知道怎么接过孩子,他的胳膊在空中左摆一下,右摆一下,都觉得姿势不对。就像是老虎吃天没处下爪的失措。他开始慌乱,冷汗从额头渗出。
“你还真是笨呐!”郝慧思看着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俊不禁,笑着把婴儿放在了他平伸出的胳膊上,婴儿连襁褓不过3公斤而已,却像是突然压上了千斤坠,郝立京的胳膊往下一沉,他连忙收起手肘,将婴儿在落到床上之前抱回怀中。总算是抱住了,但他的整个身体却僵硬得犹如铁板,一动不敢动,紧张的汗水都留下来了。
多么柔软又多么脆弱啊,好像稍微一使力,就会把他挤碎一样。郝立京看着怀中依然酣睡不醒的婴儿,心跳如雷,简直比新婚之夜还叫他紧张。大概看他实在紧张,罗绮从后面绕过来,把婴儿接了过去。
“妈,你就让他抱吧,不学习怎么能会?”郝慧思含着微笑说道。
“你饶了他吧,孩子还软,他不会抱就算了,男人手底下又没个轻重,万一弄疼了孩子咋办?”罗绮将婴儿重新放回床上,对儿子说:“你要看儿子就这样看吧,包你看个够。”
郝立京这才站起来,慎重其事的拥抱了母亲:“谢谢妈妈……”
罗绮拍着儿子的脊背,苦笑着说:“傻儿子,我是你妈呀!”
郝立京幸福的抱着母亲说:“妈妈也得谢……妈妈……”
郝立京轻轻地擦去了母亲因为激动,留下来的眼泪。然后,又把她扶坐在了椅子上:“妈妈,你休息一下吧。”罗绮幸福的朝着儿子点点头:“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快安静一会儿吧。”
郝慧思见母子情深,也高兴的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婴儿的掌心下,孩子本能地抓住了母亲的手指,睡梦中发出了满足的咕哝声。郝立京有样学样,也将自己的手指伸过去,当孩子柔软的小手包裹上来时,他的心也在那一刻化为绕指柔。心里出奇的宁静、祥和……此时此刻,他们都没有了悲伤,也没有了迷茫。
“谢谢你。”郝立京轻轻地对郝慧思说道。
郝慧思怔了一下:“是不是很神奇?在他出生的那一刻,我好像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难道爷爷的灵魂托生在了这个孩子身上?”郝立京喃喃地说。
“本来是要让爷爷给他起名字的,现在就由你来起吧。”郝慧思用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婴儿的额头:“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将来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就叫郝震吧。”郝立京不暇思索地说道。
“郝震?”罗绮楞了一下……
郝慧思深深地看了郝立京一眼,又看了婆婆一样:“郝震啊……这是个不错的名字。”亅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