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来扶我,叹道,“再坚持一会儿,爬一点山我就用轻功带你上去,反正也不是很高。”
“那为什么不直接带我飞上去?”我好奇地问。
他闻言没好气地对我吼,“你想累死本少爷啊!”
折腾了好一番,终于到了山顶,我双脚瘫软地踉跄几步,找了块地儿随意地坐下,身后的尉迟晟也面色泛白,走过来体力不支地倒在我身边。
我本不是爱玩之人,如此迫不及待地叫他带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想知道平安镇是否真的呈方形格局。眼底全景尽收,果然端方规正,包围住**中央的尉迟府。我不禁联想起来,在同样格局的尉迟府里,祠堂位于中央,祠堂是庄重之地,外人不得进ru,就连府中的丫鬟家丁没有允许都不能踏足,要是秘密藏在祠堂而不是柴房的话,一切都合乎情理,无需多作遮挡便能掩人耳目。
尉迟晟缓了缓气,对我说道,“你不是要送礼物么?礼物呢?”
我考究地静静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澄澈,正不解地回望着我。赫如公主曾经说过,人的眼睛会迷惑人的心,有时候你看着他的眼睛是一个样子,实则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拿出怀里的香袋递给他,青底芽黄回字纹,里面装了冰茶。他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惊喜道,“你绣的?”
我点点头,从前在胭脂河的时候,一直跟着娘学女红。
他很是开心,取下腰间的香袋,将我绣的替了上去。
“你的生辰在何时?”他问我。
“十月初三。”
“那是晚秋了。”
我满怀心事,也未应他,他见我突然变得沉重,以为我在感伤身世,便也没再多话,只静静与我看风景。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药铺,我便停了下来。尉迟晟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花神节那天我进镇里,是因为发现婆婆的身体不对劲,并非单纯为了看花灯,她咳得很严重,有时会咳出血丝来,但是病情反复不定,不像是肺疾。我想给婆婆买些药,却又不知道婆婆得的什么病。”
他想了想,忙说,“要不回去叫我爹找个大夫?再不济百里师傅好像也会医术,当时他给我障脑香,我就把府里的人都迷晕了偷溜出去,后来没办法他又配了好多冰茶香袋,他在这些方面啊,鬼东西可多了。”
我淡淡道,“我知道,可是婆婆会生气的,她不喜欢别人管她的病,有时咳得很严重也只是告诉我老毛病不碍事儿。”
尉迟晟这才想起来我与百里大夫熟识,听到这话也没了主意。
“哟,尉迟小少爷,今儿个怎么出来啦?又是溜的?”一个油里油气的声音传过来,我闻声望去,那声音的主人是个身着华服,方脸阔鼻的男子,走起路来摇摇摆摆,面上挂着轻浮的笑,身后跟了一群仆人。
尉迟晟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只看着他不说话。
“我说你啊,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也不到我家坐坐?宛荣可是闹着好几次要见你呢。”
我心里听得疑惑,却见尉迟晟转眼荡漾起笑意,作了个揖,“如此,小弟下次一定去黄兄府上好好拜访,到时再去看宛荣,今日小弟匆忙,还得急着回去,望黄兄见谅。”
说完他就拉着我要走,不料那人用手中的扇子抵住了去向,复而绕到我们面前来,“别介呀,咱兄弟好久没见,怎么就急着要走呢。”说完又不怀好意地打量了我一番,“噢……我知道了,小少爷是急着和这位小娘子回去快活吧,啊哈哈哈……”
尉迟晟敛了笑意,面色不善严肃道,“黄兄休得胡言乱语,这是小弟家中客人。”
那人却还是放dàng地笑,用手指着我和尉迟晟,对身后的仆人调侃道,“唉哟,你们看看啊,尉迟小少爷竟然喜欢这种没长大的小姑娘,好笑不好笑啊……”
他身后的仆人们都谄媚地附和着笑起来,我不由听得心里添堵,尉迟晟上前一步,义正言辞道,“黄兄,我警告你不要再乱说话了。”
“小少爷不要这么严肃嘛,男人这点风流事儿我还不清楚?我是不会告诉宛荣的。”
尉迟晟再也听不下去,一个飞脚就把那人踹倒在地,我目瞪口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武。那人捂着肚子,在地上嗷嗷叫着,气急败坏地招呼那帮仆人,“还愣着干嘛!给我上!”
那群仆人慑于尉迟晟的气势,哆哆嗦嗦着上了,尉迟晟懒得对付他们,随手将扇子往他们脸上一挥,众人便都倒了下去。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抓住我的手挤出了围观的人群。
“小子!我不会放过你的!”那人还在地上恶狠狠地叫嚣着。
我忧心忡忡地问他,“这样做,不会有事吗?”
他毫不在意地潇洒一笑,“本少爷才不怕他呢。”
“他是谁啊?”我又问道,其实我还想问宛荣是谁。
“黄啸天,黄府长子,跟我们家是世交,从小就那一副恶心样。”
我被他的话逗乐,“刚才谢谢你啊。”
他唇角微微上扬,甚是春风得意,“那有什么,他这也是往我身上泼脏水。”
“咦?你这话是指我是脏水呢还是为我出头呢?”
他俏皮地眨眨眼,“我笨嘴拙舌的,你跟我较劲这个干嘛。”
这家伙……竟然学我说话!我作势要打他,他忙笑着躲开,“好了好了,你是我的朋友嘛,我应该的。”
平安镇虽处于荒漠地区,常年风沙大,才不过三月就有了骄阳如火的势头,但毕竟正值万物复苏的时节,草长莺飞春和景明,别有一番浓烈艳丽的美意。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百里大夫模模胡子,对着花园里的勃勃生机情不自禁地吟起诗来。
坐在我旁边的尉迟晟也频频点头,“不错,此乃百代文宗韩昌黎的《晚春》,虽然在帝都和江南一带,现在还春寒料峭,不过在我们这,倒更像是晚春了。”
与尉迟晟接触的这段时间,我发现他虽然玩世不恭了点,对诗书还是很在行的,武功也很不错。“你们两个呀,就别在我面前卖弄文采了,欺负我书读得不多。”
我随意地下着棋,每回百里大夫若执白子,第一步必走天元,下在天元需要中盘实力强方能得胜,这对他来说都不在话下。而我初学棋艺,习惯下星位。我细细琢磨开去,这分散于四周的九点星位不就刚好围着天元,与平安镇和尉迟府的格局如出一辙么。
天元的涵义深远,在最开始的时候便听百里大夫提过,《魏书·管辂传》曾记载,夫入神者,当步天元,推阴阳,探玄虚,入幽微。天元便是万物的本源和开始,我由此更加确定了秘密就藏在祠堂的想法。
“少爷!少爷不好了!”我们几个闻声望去,只见来福一脸焦急,慌慌忙忙地穿过花海,直奔石亭。
尉迟晟被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质问他,“怎么了!”
来福擦擦汗,边喘着气边恭恭敬敬地站好,“少爷不好了,宛荣小姐来了,还把那天你跟啸天少爷打架的事告诉了老爷。老爷很生气呢。”
尉迟晟不屑地甩了甩袖子,“这有什么!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来福又苦着脸道,“可是老爷告诉宛荣小姐您在这儿,叫她过来找您呢。”
“什么!”尉迟晟惊讶地简直要跳起来,开始像无头苍蝇般在亭里转来转去,这个家伙都不知道跑的么……
“宛荣小姐是谁啊?”我好奇地问,上次就很想知道了。
他愁眉苦脸地抱着头,“是那姓黄的妹妹,从小跟我一块儿长大,为人骄纵无理,就喜欢缠着我,比她哥哥还难搞。”
我不由地笑起来,“骄纵无理,还喜欢缠人,这不是说的你自己嘛,看来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哈哈。”说完还跟百里大夫交汇了个眼色。
他继续绕着圈子,不搭理我的调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少爷我今天就跟她拼了!”
“你要跟谁拼呀?”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宛荣……”尉迟晟愣在了原地。
宛荣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来福,大步走进石亭。她身着鹅黄蕊蝶曲裾深衣,梳着漂亮的堕马髻,斜插镂花如意簪,下垂精巧流苏,一缕青丝绕到胸前,看上去粉雕玉琢,极其可人,只是眼里藏凶,有少许的飞扬跋扈。
“尉迟晟!你胆子不小了!竟敢打我哥!他以后可是你的大舅子!”宛荣用手指着尉迟晟怒骂道。
我跟百里大夫都忍不住嗤笑,她突然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杏眼瞪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许是看到我普通的装束,眼里满是轻蔑地哼了一声。在西岭这边,大户人家都喜穿曲裾深衣,样式纹案都繁杂华美,再配以香袋玉佩,无不彰显贵气。再差点或看重简易的人多穿直裾,而我不着配饰,又嫌天气热穿了件素净的月白长衫襦裙,在她面前寒酸许多,这才被轻瞧了去。
“你就是那个勾搭上尉迟晟的小狐狸精?没想到样貌如此普通本事倒挺大!”我见她柳眉杏眼怒目圆睁,不由感叹这是个不好惹的泼辣主。
“这位小姐,可是与我有什么误会?”我不想与她纠缠,忙和颜道,又担心她会像上次阿珠一事般死咬着我不放。
她却懒得理我,冷哼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又转头去拉尉迟晟,“你快随我回去给我哥道歉,还有我爹,他知道了以后很不高兴,否则你休想娶我。”
尉迟晟瞪大了眼睛,气得甩开她的手,“第一,本少爷绝不道歉!第二,本少爷绝不娶你!你要走快走,本少爷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