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放开的不止是他,还有我们每一个人。这时才明了当年胤誐不愿见我是多么明智。那时候真的是“不到时候”,如果那时候就见,怎么能做到云淡风清呢?我们围炉夜话,说的都是些人间琐事,他比我想像中好,甚至比毓歆大婚时好。也许我们三人都老了,所以不能再像当年的冲动,我也老了,虽然还顶着青春的容貌,心却是千疮百孔、百转千回。
“你老了”我只记得那天这么说胤誐,而他只是笑,笑容有年少时的明朗,但没有年少的轻松。
“对不起”,然后我们异口同声,说完皆是一愣,三个人都笑了。原来曾经的一切是都是可笑的,原来我们一直背负着十字架,一路走过来,一直都很累,只有当这些经历全都沉淀,才终于有了些许的放松。还好我们还有面对彼此的勇气,还好一切都不算晚,还好我们还能这样促膝长谈。
我们谈了很多,从毓歆谈到草原,从草原谈到大清,还谈到我的沙湖,甚至说到那些碎花白裙,我有些醉了,为了这迟来的谅解,为了这迟来倒然。
“胤誐,毓歆不像你,她比你洒月兑多了。”我看着面前的空酒杯,好象看见毓歆在草原上载歌载舞,莫日根和煜儿在一旁嚷着要摔跤,摔来摔去,煜儿总不是莫日根的对手。
“你醉了”有人握住我的肩头,却是胤禛。
“没醉,这是我几世以来,最清醒的一天。”我反握住他的手背,“胤禛,你说如果我能早点这么勇敢,是不是就不用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不,是我让我们错过了。”他居然有些哽咽,“吉雅,当年不是错,可现在看起来,当年的决定多少有些莫名其妙。我知道你懂我,还是那么做了,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终究还是逼得你离开。”
“四哥”胤誐低低唤了声,眼角嚼着泪,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就好象当年的柔情和怜悯,“虽说从前的伤害已然注定,现在看来却仍是必然。宝儿的性子,我也知道几分,若好言相劝,她又怎会放弃?哪怕劝得她走,后宫众人又如何会放过她们母子?原先的平衡打破了,就要有新的平衡替代,后宫向来不是专情的地方。皇上莫再愧疚,倒是珍惜眼前才是真的。”
珍惜眼前?我们三人不禁面面相觑,刹那间,那些将我牢牢绑死的点滴往事好象化在杯中的琼浆里,丝丝溶解,喃喃叹道:“朝闻道,夕死可以。原来还不晚,不晚,就算是能数出的岁月,终究还是不晚。”
“你说什么?”胤禛俯身问我,他的下巴贴在我的额头,深陷进去,皮肤干燥松驰。我摇了摇头,有些伤感,我们的缘份,只有等来世才能完整长久了吧?
就象年轻时的我们,谈得累了,喝得醉了,我趴在桌上昏昏欲睡,任由他们安置我,任由他们安置我以后,才开始今天真正蹈话。
“皇上意欲如何?”胤誐坐在椅上,看着上首的胤禛,他们兄弟用了一生的时间对峙,时光磨砺之后,才发现曾经挣抢过的一切,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大浪淘沙,留到最后,是长久的真情,如金子般闪闪发光。
胤禛并没见口,看着闪烁的烛火,目光有些空洞,半晌,方悠悠道:“年初时朕去了岫云寺,见到空尔禅师。”
“哦?皇上还是信佛?禅师说了什么?”
胤禛无奈苦笑,下意识瞧了一眼内室的方向,站起身握住胤誐的肩膀,“老十,朕时日无多,吉雅孤身回京,如今朕托负你一件事,可否应承朕?”
“皇上”胤誐跪在地上,正色道:“莫说皇上托负,就算皇上不托负,罪臣又怎会不尽力?”
将地上的胤誐拉了起来,胤禛愣了愣,开始一一述说这几年的沧桑变化,开始一一述说对将来的安排以及对吉雅的安排。
直至天际发白,两人才惊觉原来一夜已过,十余年不算长,但要将十余年的时光一一尽述,一夜就会显得有些短。
“皇上,你真觉得吉雅能独活?”胤誐紧皱双眉,有丝困惑。
“你没发觉她不同了吗?”胤禛反问,“吉雅她一定知道朕的大限,所以才赶回来了,吉雅她一定处置好了一切,所以才这么了无牵挂,她敢面对朕的生死,敢面对你,就像她说的一样,她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勇敢、洒月兑。”
“可吉雅她毕竟是为了皇上才回来的。”
“对”胤禛接口,“所以朕将她伤得太重,所以朕这次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太理所当然,所以朕才要她能平安快活的活下去,弥补这些年来郁结在心的悲伤和不幸。十弟,也许只有朕走了,吉雅才能真正解月兑。阿拉坦他,他说不错……”
“他说什么?”提起阿拉坦,胤誐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可他是毓歆的公公,从毓歆的来往书信里,能知道他比年少时更成功、更稳健,同时,也能知道他一直在吉雅身边,陪着她,又由着她——他们一直都想这么做,末了,只有阿拉坦一人真的这么做了。
“他说~”胤禛轻笑出声,“他说朕就是擅长圈人。”
“四哥~”胤誐喃喃唤了一声。
“果然如此,朕将吉雅圈死了。朕若走了,她才能解月兑?朕若走了,才能期翼那个来世?前尘尽忘,只记得她的笑颜指引着重新开始。”
胤誐有些呆愣,傻傻坐回椅中——这一世,认真算起来,真是失败。自己失败,将宝儿硬生生拉入怀中,最后只落到半世愧疚一生伤怀;八哥失败,放手之后,一无所有;十四弟失败,大将军王,叱诧一生,最后还是折翼雄鹰、半途而废……甚至面前的皇帝,自己的四哥,说起来曾经多么成竹于胸、运筹帷幄,大清江山全是他的指点之间,可偏偏伤了自己至爱之人,偏偏不得不选择一种最笨拙的方式去保全一个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结果,到头来又如何呢?一切好象回到原点,如果不是煜儿远离了,谁不说这是一场可笑的“阴谋”。
至于吉雅,也同样是失败的。胤誐想起当年宝儿轻哼的歌曲,曲调词意全都忘了,只记得其中一句——等待着别人给幸福的人,自己往往过得并不幸福。吉雅太过执念,我们都太过执念,圈了我们每个人的人不是皇帝,恰恰是我们自己,包括吉雅也如此,她摒弃所有,只为一人,甚至抛开所有,甘愿送她的良人至死,让一切回到原点,自己成了世间最大的笑话。
一切推翻重新来过,一切还是一样发生,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这就是生生世世轮回里摆月兑不了的宿命。胤誐再次俯身跪地,郑重道:“皇上放心,若一切在皇上预料之中,后宫虽有势力,奈何朝中也有势力,有皇上的圣旨,有科尔沁的帮衬,吉雅定能平安离开京城。只是皇上可真的想好,要让吉雅和阿拉坦同去?”
“你还放不下?”胤禛轻笑,“这许多年过去了,你还想守在她身边?”
“不,罪臣绝不做此想,宝儿已逝,吉雅重生,罪臣只愿能如皇上所言,一切过去后,她能放开自己,去寻找另一片更广阔奠地。”
“嗯”胤禛沉吟着,深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胤誐。如果当初的决定太草率、太浅显,那现在的决定应该是深思熟虑的,哪怕不能弥补从前,也能为她筹划一个更好的将来,比平安更好,比同死更有价值。
毕竟他们还有煜儿,他知道吉雅舍不得煜儿,他知道吉雅还有牵挂,他知道一切都只能如此了,就好象空尔的话——你二人若想同死不难,若想共生却是太难。事已至此,皇上大限将至,若不懂得放手,只会害人害己,最终令她飞灰烟灭,再无轮回。
刚从岫云寺出来的时候,真是说不清自己什么感受。只能选其一,不能选其二。他曾经想过自己的诺言——同生共死,但万千思量后,反而释然了,就当是当年夺嫡之争,也有退有进,退一步为的是日后进一万步。
佛云:万事不可有执念,痛苦皆因执念生。放手开怀,才有另一盘无限可能的棋局。吉雅,且待我们来生再见,不会有伤害了,也不会有那些可笑的决定,但我们一定还会有波折,还会争执,还会分分合合,因为生命本来就是这样的:从来不会轻松,永远都是在琐碎的烦恼中体会淡淡的幸福。
……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天已大亮,不想起身,脑海里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什么都是有因果的,爱情也一样。
现世的爱情是何时种下的果,又将成为哪世的因?这些生生不息的问题想得我忍不住傻笑。
“醒了?”身旁胤禛看着我笑,泛着血丝的眼底告诉我,他一夜没睡。
“聊什么能聊一晚上?”环上他的脖颈,犹觉得昨晚的酒还没醒。
“聊你”他淡淡笑,眼角的皱纹突然变得很好看。
“我?你们总在背后瞎议论我。”假意嗔他,靠在他怀里,并不十分在意他们聊了些什么,就算不说,也能猜到七、八分,低唤了声“胤禛。”
“嗯?”
“你变了。”
“嗯?”他挑眉。
“现在变得,不似从前那么霸道。”
“这是好还是不好?”
“好”我笑着点头,“这说明你不再害怕了。”
“害怕?”
“对,害怕,因为害怕才霸道,你怕我离开,怕江山被人夺走,所以你要霸道,想要在一切都没发生之前就吓退对手。”
胤禛微微蹩了蹩眉,显然在思考我的话,“现在呢?”
“现在你才是真正的为君者——自信又从容。”
“以前白过了?”他没生气,倒展开一丝孩童般稚气的微笑。
“没有,以前都沉淀了,沉淀成今天的你。”
“是不是晚了?”他固执得像孩子,让我不由展颜,“你瞧瞧现在的大清……”
“嗯?”
“国库充足、民生安稳,胤禛,我替你走遍了大半个大清,所有人都比从前好,甚至比你想像中好。”
“那又如何?”他的眼角展开一丝丝微笑,嘴未咧开,笑意溢出。
“这就说明你是个好皇帝。”
“可惜不是个好丈夫。”他接口。
“谁说不是?你让大清富强了,让自己的后宫平衡了,也让我们母子平安了,为什么不是好丈夫?胤禛,一切都不晚,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哪怕结束了,也不过是另一个开始,我有信心,来生来世一定不比今生今世差多少,兴许还会更完美、更幸福。”
“吉雅”他低唤,含住了我的嘴唇,反复轻吮,多少往事都化在这个吻中,多少愧疚全都通过这个吻一一释然……风中似乎有音乐响起,是我臆想中的前世记忆——纷飞狄花雨下,他凝视着我,时间被定格了,永恒从那一时那一分那一秒开始,无限延伸,延伸到无穷的轮回里,再无法忽略、无法分离。
……
那年中秋,没摆家宴,只是我俩对饮。我喝醉了,醉眼看他,他也醉了……抱住他的衣袖,笑到极至后终于忍不住唔唔的哭,胤禛托住我的身体,就像从前,替我一下一下匀着急促喘息的气息。
“傻瓜,哭什么?”他问。
“我舍不得”哽咽着吐出这句,紧紧揽住他的脖颈,“胤禛,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舍不得,舍不得你,舍不得这年年的中秋,舍不得煜儿,舍不得我们一家三口还没重聚。”
他不说话,我感觉到他的心潮起伏,然后慢慢平静,扶直我,他的眼睛没泪,但眼底红了,“我也舍不得,所以才要离开,离开才能开始。”
“不,我不要来生了,我只求这一世。”
“我要”胤禛定定看住我,“吉雅,我们都要来生,否则怎么能重新开始?背负着那些过往、那些责任,我累了,我知道你也累了。朕这一生,做皇子时隐忍,做天子时勤谨,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天下人,唯独对不起你。前世今生,牢牢将你圈死,也牢牢将自己圈死。吉雅,我们不能重来,只能希翼着有一个来世,可以弥补一切。”
那年中秋的月光白得吓人,凄清透亮,好象照透了人间悲欢离合,我依在他怀中,看中园里树影婆娑,秋风阵阵,有股说不出的旷味,心下五味杂陈,半笑半哭半痴半颠之间,早已忘了从前种种,只想留住这一刻,永永远远让时间止步。
可时间不会止步,时间是永远不败的王者,一夜秋风,我们都没入睡,相依相偎,安静的庭院里好象听见死神慢慢临近的脚步。
“胤禛,你还记得吗?我的名字”
“安如?怎会忘记。”他轻叹,每叹一次,总让我不由泪流,“万一来生你全忘了,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办?”
“全忘了?”胤禛仿佛在问我,又好象在自问,末了微微扬起嘴角,“全忘了才好。”
“嗯?”
“哪怕全忘了,冥冥中自有牵引,我们早就生世羁绊,无法分隔。”
“那如果我忘了呢?听说孟婆汤是今世的眼泪,今世我的眼泪太多,喝下太多孟婆汤,把那些羁绊也忘了该如何是好?”
“你的眼泪,我替你饮尽。”胤禛说着俯身下来,亲吻过那些泪痕、那些内心的苍桑。“这样,我也忘不掉,你也忘不掉。”
微风送来一阵桂花香,夜晚的花亭里有些微凉,高无庸上前小声提醒,“皇上,该安寝了,夜风袭人,当心龙体。”
“是该睡了。”说着他看向我,“吉雅,今夜在这桂香之地安榻如何?碧水风荷满池枯叶,风一吹过,沙沙作响,好不凄凉。”
淡笑点头,我起身扶着他,他的步履有些蹒跚,也许因为不胜酒力,也许是因为亏空太过。
躺在榻上,两人俱无睡意,帐帘并未放下,那月光如同影子一样时刻跟着我们,这时又出现在窗格里,又白又亮又圆又小的一个圆圈,那么静、那么远,又那么悲悯。看透了人世变化的它,居然还能这么慈悲。我笑了,原来上苍也是不舍的,也是不忍的。
“胤禛,再过两百余年,我们能飞到月亮上去。”我指着那团白光,“可月亮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一个的大坑,直到看见才能明白,原来还是这儿好。”
“对,千挑百选,还是最初的那个人好;千回百转,我们总会回到原点。”胤禛握着我的手,淡淡道:“煜儿应该也在赏月吧?”
“嗯,草原的月亮看上去近一些、大一些。”
“我们一家虽然没在一处,今夜,倒都望着同一个地方。”胤禛叹道。
“也许还和莫日根打赌,赌京城的月亮更漂亮。”我笑,想像着两个孩童之间的游戏,想像着煜儿在给我写信……想像着沙湖上的月亮,倒映在沙湖里,一虚一实、一静一动,到最后,孰真孰假都不重要了,它们隔得那么远,永生都无法触及对方,但它们永生都因彼此而存在——尔为吾影,吉为尔随。
“吉雅,答应我一件事。”半晌,我以为他睡着了,原来他醒着,如我一般不舍安眠。
“嗯?”
胤禛捧住我的脸,正色道:“煜儿他还小。”
不由敛了笑,我想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低唤了声,“胤禛”
他摇了摇头,“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坚强,也比任何人都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可是……”
“没有可是,吉雅,哪怕没有煜儿,你也要幸福的活着,替自己,也替我们。更何况还有煜儿,他从小心思、心地良善、心性乖巧,我知道你舍不得,煜儿也舍不得,既然舍不得,就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哪怕我不在身边。”
“谁说你不在身边?”我急问,“谁说的?”
“没人说”胤禛淡笑,“但煜儿还小,而我,我老了。”他顿了顿,亲口承认自己老去是件残忍的事,尤其当着自己的爱人。
“胤禛,你答应过他,看着他长大。”
“对,我答应过,也不会失言,透过你的眼睛我看着他长大,透过你的快乐悲伤,我感觉到你们母子的悲喜交加。吉雅,我们还需要厮守吗?我们都已经变成同一个人了。”
“同一个人?”轻蹩眉,我喃喃低语——我感悟他所感悟的,他欢笑我所欢笑的。夫妻夫妻,能走到头,就变成同一个人,互相融进彼此的骨血,不用重聚,因为我们再不会分离。
“答应我。”胤禛定定道。
心念几转,一瞬光阴,我想起很多,想起妈妈的一生,想起另一个安如的一生,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胤誐、阿拉坦的一生……到最后,想起煜儿含着泪的双眼,还是倔犟紧抿的嘴角,不由迟疑着点头。
他笑了,没有苦涩,只有释然,将我搂入怀中,我听见他的续,有力、规律,还同以往一般动听。眼皮慢慢阖拢,伴着这续,前尘往事如同电影回放,回放过后,只剩下轻松,我昏昏睡去,梦境里,全是他咚咚的续声,指引着我,永远朝向他的方向。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日,胤禛病了,他的心事早已了结,但仍在布局着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八月二十一日,他召见了后宫嫔妃,我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但从殿中出来,我看见熹妃复杂的表情——好象是怨恨的,又好象在掂量。
八月二十一日晚,他召见了弘历、弘昼,同样我不清楚他们密谈了些什么,但我从弘历的眼中看见交集着悲伤和充满着期待的目光,又从弘昼欲言又止的背后猜测到一些什么,只是细想,又很庞大茫然。
八月二十二日,胤禛的病加剧了,我守着他,整个碧水风荷,好象飘荡着我们一生的故事。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眼神有些虚无,可他一直微笑着,开始一一回首自己的一生。
“我还记得……”他总是这么说,但又说不出内容。
“我也记得……”于是我回他,只用耳语一般低轻的音调,他能听见,我也能听见。
“如果当年我们能在一起……”终于他回忆到当年,可气息已弱,弱到声音低了下去,低到只有自己才能听清。
我笑,眼中含泪,握住他的双手,俯身轻轻抱着他,“胤禛,没有当年,没有如果,我们只有将来……”
“对,将来……”胤禛低语,意识开始涣散。
这是记忆里的第一次,我的手,比他的手有力,比他的手温暖——给人依靠原来也是一种幸福。我轻轻哼唱: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想是人事间的错
或前世流传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
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
胤禛扬起了嘴角,一滴泪从他混浊的眼中滑落。
忘了悲恸,哽咽着一直轻哼,直到他彻底离开我,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曲子好象永远都不会完,就好象爱情永远都不会结束。
“你放心”我冲他笑,他半垂着眼睑,没有反应,但我好象看见他也笑了,在漠漠的空间里欣慰的、安然的、释怀的……笑。